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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以着徐子陵如今的武功,一顿不吃也不至于饿死。但问题是,那作孽的包子不知是谁做的,那个香气四溢,即使徐子陵好东西吃过不少,却被一个包子弄得馋虫直动。最终没忍住诱惑,摸走了一个。

    好丢人。

    徐子陵默默地检讨了一下,然后翘着嘴角将包子放在嘴边就是大大的一口。

    然后,徐子陵僵住了。

    房间里,穆玄英喝了一口白粥,道:“小陵的轻功如今也不错了。”

    莫雨眼皮子不抬:“尚可。”顿了一下,莫雨补充道:“不及毛毛万分之一。”

    穆玄英:“……”

    寇仲收拾完东西,又结束和宋玉致每早一次的嘴仗后,来找徐子陵的时候正看见他的好兄弟捧着茶壶大口灌茶的模样。

    寇仲的嘴角抽了抽:“陵少,你是渴了几天啊。”

    捧着茶壶,徐子陵白了寇仲一眼——你倒试试啃了一口活像从盐水里捞出来,齁死人的包子!徐子陵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咸的东西!最可恶的是,那包子闻上去那么香。

    莫大哥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呢?

    徐子陵百思不得其解。

    杨公宝库果然不是好沾手的东西。

    寇仲与徐子陵向巴蜀赶去,这一路上经历的截杀不下十起,还是在这短短五日内发生的事情。正道、魔门、门阀,自恃身份拦道“劝诫”他们弃暗投明,在这乱世中择一明主投奔,话里话外,他们出身低,别指望真的打下这江山。亦有那些下九流的势力,毒杀、暗杀没完没了,哪怕在路边啃个干粮都不安生。

    寇仲被气得邪火直冒,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凭什么值得他们兄弟投奔。再者说,他们如今在各地反隋势力中也是不小的一股,有杨公宝库在手,简直如虎添翼。或许他们少帅军吞不下那么多的宝物,但有宋阀在。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是孝敬老丈人。

    寇仲摸了摸后脖颈,回忆了一下前些日子看的那本《战神图录》,紧了紧手中的井中月,咬了咬牙,决定先去趟岭南先挨上几刀。

    宋玉致早在刚出大兴城的时候就被宋阀的几位长老高手接走。

    徐子陵拍了拍寇仲的肩膀,好兄弟,自然不能看着兄弟独自一个去挨刀子,怎么着,也得抢救一下。

    然而,寇仲一行人还未入岭南境地就被一人一马拦下。

    马是神驹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而人则是绝代佳人,淡青衣裳随风飘扬,美丽的容颜是清水出芙蓉般的自然纯净,无一处不美。她的身上更是带着空山雨后的清灵,恍似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

    宇文府中,宇文成都看着眼前头发花白,周身气势诡谲,唯有一双眼睛却明亮得骇人的父亲,想到父亲如今筹谋着的桩桩件件足以招来抄家灭族祸事的种种,张了张嘴,却是满嘴苦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怎么了?”宇文化及不耐地看着往日里颇为宠爱但最近却越看越不顺眼的二儿子,声音嘶哑。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脑筋不清楚。

    宇文成都双手握拳,努力压抑心中某种即将迸发的情感,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十四日,齐王殿下死在府中,两位小殿下也未曾幸免,胸口被刺穿而亡。”

    齐王杨暕,圣上嫡次子,只是比起早逝的元德太子杨昭,杨暕生性骄纵,欺男霸女,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哦?”宇文化及眉头一挑,“齐王殿下竟是殁了?想来陛下伤心了吧。”神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可惜的意思,眼中含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宇文成都咬紧牙关,片刻后就像是蹦豆子一般,快速道:“十五日,赵王殿下殁。十七日,汉王殿下殁。初七……”宇文成都越说越快,眼中是真切的痛意,到了最后,一字一句竟说得无比艰难:“二十五日,广平公主殁,还有阿协、阿皛……五日前,夫人……也殁了。”

    阿协、阿皛说的便是宇文协和宇文皛。他们是广平公主与族伯公宇文静礼的儿子,与宇文成都情同兄弟。

    而夫人则是陛下的长公主南阳公主,不久前赐婚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的母亲早亡,父亲得皇帝长女下嫁是荣耀。而南阳公主又是个好性子,和宇文成都的关系与其说是继母子,莫不如说是姐弟。

    可是,他们都死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上到皇室贵胄,下到宗室皇亲,竟一个个死在了府中。没有多死一人,更没有逃过一个,每一个死在府中的,都是身负皇室血脉的人。

    而父亲变得不寻常,正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将一个身份不明,甚至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的人奉为上宾,在密室中捣鼓炼丹之术,岌岌可危的修为稳固在先天,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恢复到宗师,而今更给了宇文成都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听着二儿子报出的一串死人名讳,宇文化及明显有些兴致缺缺。枯瘦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桌案,道:“一早上说那么丧气的东西作甚。”

    宇文成都眼眶发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含泪道:“父亲,您收手吧。”

    宇文化及的手指一顿,瞥向宇文成都的目光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道:“成儿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控为父对皇室血脉下手吗?为父惶恐,区区一个过了气的将军竟然能揽上这么大的罪名。”

    “父亲!”宇文成都膝行两步,恳切地道:“成都知道父亲不是那般心狠之人,一切都是有奸人从中作梗,蛊惑父亲。”他的语气中带着杀意,“成都愿意代父亲除去奸佞,替父亲向陛下请罪,求……”

    “住口!!”宇文化及怒喝一声,一巴掌拍碎了整张桌子。他眼中含着怒意,厉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宇文成都,你简直糊涂!那杨广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为了他忤逆为父!”

    宇文成都不赞成地看向宇文化及,道:“父亲,陛下是天子,您怎可直呼其姓名!”

    “天、子?”宇文化及冷笑着道:“你所谓的天子,可是坑害了前太子得来的。再往上追溯,所谓的杨家皇室,不过就是北周皇族的臣下。这皇位,可是谋朝篡位得来的!”

    “成儿……”宇文化及缓缓抬手,拍了拍宇文成都的脑袋,意有所指地道:“这天下,从来是能者居之,昏君在位,苦的可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宇文成都的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地道:“父亲!当今圣上与父亲少年相识,君臣相宜,如今父亲更是官拜右屯卫将军,为何……为何要背弃陛下的一番情谊!”

    “情谊?”宇文化及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只觉得荒谬无比,他怎么会有这般愚不可及的儿子!

    宇文化及微微眯起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毫不掩饰其中的阴狠:“杨广昏庸无道,也配和我提君臣相宜?当日我被傅君婥那个贱人暗算,修为从宗师跌落至先天,宇文阀上下遍寻灵药无果,那昏君的内库之中有一味灵药能够使人从先天突破至宗师,那昏君可曾顾念我们年少情谊?若非先生……”宇文化及顿了一下,又道:“虎落平阳,可恨那昏君直接罢免了我的官职,令宋老生接了我的职务!”

    宇文化及眼神凶戾:“宋老生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接替我的职务!”

    第95章 龙气

    宇文成都额上冷汗直冒,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几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宇文化及放弃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咬了咬牙,道:“父亲,陛下……陛下也是希望父亲能够借此休息一段日子,意在体恤……”

    宇文化及失笑,道:“成儿,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宇文化及的语气复又变得温和起来,徐徐道:“吾儿,杨广昏聩,隋朝已是强弩之末。为父为帝,姑且看到往日的情分能留那昏君一命,若是其他人……”宇文化及嘴角勾了勾,眼带讽刺。

    拍了拍宇文成都的肩膀,宇文化及道:“你是为父的好儿子,回去好好想想吧。成大业者总是要牺牲一些东西,切不可心慈手软。”

    “父亲……”

    “我倦了,退下吧。”宇文化及皱眉,挥了挥手道。

    宇文成都沉默片刻,缓缓俯首,道:“成都告退。”

    宇文化及看着二儿子显得有些颓丧的背影慢慢向门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出房间的时候,宇文化及忽地开口道:“玄先生是为父请来的客人,不希望任何人对他不敬,即使那人是为父的儿子,成儿,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宇文成都的身体微微一顿,半晌,他低声道:“是,成都谨遵父亲教诲。”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背对着宇文化及的青年,眼中却掠过一丝坚定之色。

    无论如何,绝不能看着父亲一错再错下去!

    宇文化及满意颔首,他统共两子,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是个好苗子,只是性子有些迂,不知能不能矫正过来。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出手对付自己的儿子。但若是儿子挡了自己的道……他如今正值盛年,儿子总是会有的。

    宇文化及盘算了一阵便起身往密室去了。密室中原本堆着的是宇文化及这些年收集来的珍宝,但如今那些珍宝如垃圾一般堆在角落,密室当中摆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炉,其下苍白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那火焰看上去极冷,但事实上要远比普通火焰炽热。

    宇文化及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鼎炉上,目光再也移不开半分,眼中满是贪婪与渴望。深深地吸了口气,即使此时丹药未成遂药香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宇文化及仍是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好一会儿,宇文化及看向那个负手而立的道士,面带微笑地道:“还有多久?”

    鼎炉旁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如同玉树的男子,他身穿蓝白色相间的道袍,宽袍广袖,饶是宇文化及这些年见惯了好东西也辨不出那身衣料的材质。再观其头上玉冠,手中拂尘,哪怕覆面的鬼面,何曾有一样是凡品!

    如今宇文化及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当初未受伤时候的境界,甚至比之当初更进一步,但他仍瞧不出此人的修为。宇文化及觉得此人年纪不轻,因他一头白发胜雪,谈吐阅历俱是不凡,声音悠远低沉。但见其双手莹白如玉,却又不像是年纪大的。宇文化及唯恐冒犯了高人,索性将这点疑问压在心底。

    ——管那么多作甚,只要知道此人是他的贵人就足够了。

    此人,正是半个月前被宇文化及奉为贵宾,迎入宇文家的玄先生。

    覆着狰狞鬼面的脸微微冲宇文化及的方向侧了侧,一个略有些发闷的低沉音色响起:“三日。”

    “还有三日啊……”宇文化及的目光灼灼,还有三日他就能借此丹药突破宗师中期了。微微垂下眼,宇文化及忽然道:“那据先生看,在下还有多久能够凝聚足够的龙气,争一争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呢?”

    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的讥讽而带着冷意,但发出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道:“隋文帝有开国之功德,福泽子嗣亲眷,观其龙气深厚,当属当今陛下及前太子遗留血脉。皇族旁系子嗣虽也能够带来龙气,但毕竟微薄,仅能够使宇文兄在武道上有所裨益。”

    “如此……”宇文化及皱眉,他也想一蹴而成,直接用那昏君的龙血入药。但据玄先生所言,如今那昏君仍是皇帝。弑君之举会令其龙气染煞,不利于日后,遂只能先挑些龙子龙孙,待得龙气小有成就方可对昏君下手。

    只是,这些日子都城中死了太多的皇族宗室,皇帝大怒,将上一任皇城护卫军统领砍了后,勒令继任的那位在一个月内查出凶手,否则株连九族,直弄得城中风声鹤唳。

    宇文化及手脚干净,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宇文化及忽然看向负手站在鼎炉旁的玄先生,道:“先生大义,襄助在下。在下不知当以何来酬谢先生,不若先生为在下指点迷津?”

    玄先生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本身显露出来的本事又令人忌惮,宇文化及生性多疑,实在是不得不怀疑此人的目的。

    玄先生负手而立,缓缓道:“本座所求,待到来日宇文兄心愿达成方才能够实现。想来那一日已经不远,本座袒露一二也无妨。”

    玄先生直言不讳,反倒令宇文化及松了口气——有所求才好,若心如止水他才怀疑。

    只听到玄先生道:“本座出身道门正统,据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宇文化及听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玄门中人,所求非财,非权,而是道统传承。只要日后宇文化及得到至尊之位后,重道抑佛,并助玄先生传承道统便可。

    宇文化及却想得更多,如今各路反王纷纷起义,玄先生不选李阀,不选宋阀,不选王世充,单单只找了他宇文化及!这意味着什么,这证明日后能够成事的,唯有他而已!

    思及此,宇文化及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甚至当即许诺,日后必封玄先生为国师,其道统为国教,令万民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