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謁这时看着围绕着他的族人们，始终不言。可眼见眾人的不安随着议论纷纷越加高张起来，他感到不能说话。不过他还未出声，突然身后的屋门打开了。听见那随着缓缓移步，而一篤一篤的木杖敲击着地面的声响，霎时都静下了。

    穆謁掉过身去，神情恭敬。姥姥让阿弥虚扶着慢慢走出来，老f的神情肃穆，环视屋前的所有人。不论以鮫人的年龄或者凡人的来算，她都是年迈中的年迈了，可德高望重，谁都是敬重再敬重，穆謁接任族长多年，即使族人个个f他，但有些什麼还是要找她告诉。穆謁对着她，当然始终尊上一尊，不敢忽视。

    姥姥挥了手让阿弥退到一边，她对着穆謁看去。穆謁不由凛了j分，听见她问：「他们在说的，究竟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穆謁望了望在场的族人，道：「是。」

    刚刚安静下来的眾人一时又s动起来。姥姥将木杖重重地敲了敲，「都给我静下来。」她再对着穆謁：「你怎麼想」

    穆謁沉默。他再看着此时都是面面相覷像是感到无依的族人们。在震惊过后，每个人面上最多的都是茫然不安。在这儿的也不只大人们，还有j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好像阿弥那样的已经晓事的年纪的，更加迷茫。或者更多的是不明白，对大人们所执着的不明白。

    从前穆謁同样不明白，可他大了以后，逐渐明白好多事情已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终究比起来，南海是更合适他们鮫族生存。亦不须倚赖圣果，在海裡又何要维持人形。可这j十万年以来，他们终究习惯了阿罗逻，在这儿的每个，包括他自己，谁何曾亲眼见过南海风貌。

    现只是一个问题。有那圣果虽是一个他们依存的办法，但也因为圣果，便成他们族人的存活一个威胁。

    穆謁径想着一番，已有计较。他开口：「我认为神君所言不假。」

    眾人哗然。又听到穆謁敛se沉声：「固然回不去真正的家乡，可这裡不也是我们的家乡麼」他环顾了一圈：「j十万年前，先人避难在此安家，不容易才有今天属於我们的阿罗逻景貌，虽然在洲上的日子比较南海当然诸多困难，但如今假使一定回去，那是怎样情形又未可知。」

    姥姥只看眾人：「大家怎麼想」

    有人喊：「他们是天人，天x狡猾，兴许」

    另有人反驳：「猷浅帝君亦是天人之一，可他从前多加帮忙，若不是他能有今天」

    再一说：「帝君恩情自当铭记，然一桩是一桩。」

    叁言两语，又是议论纷纷。

    倒想不到那眾人之中的j个f人家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抱着孩子，高声地开口：「其实住在这儿一直都挺好的，我打小在这儿长大，根本没想过离开。何况」

    末了的何况未竟，是有太多缘故。

    其一就是那南海真正离得太远。在场的一部分人，尤其有了孩子的f人们都这样想着。或者也不只她们，能够说大部分的人在遥想南海的同时也忧虑着回不回去的问题，他们一如穆謁，因顾全着先人执念，然她们与凡人共衍了后代，在场的每个人多少有着凡人血缘，究竟能否适应南海以及她们找的凡人对象并不都是将就算了，鮫人素来多情，哪能真的做到利用而已。哪个不是藉着一年一度的节祭，与她们孩子的爹约定面会。也不是祕密的。

    姥姥亦是过来人。闻言，她轻嘆了气。

    可另外的担忧正是取圣果之不易。每次都是艰鉅，甚至要丢掉x命。数天前穆謁他们去的那一趟，便伤了j个，回来时才引起那不小动静。大家看见那j人的伤势都要惶惶然。

    姥姥看眾人神se不定，议论声却小了点以后，开口：「你们说得都对，可确实困难回去。然在这儿的家便不是家了麼多年下来，大家为了这裡的生活尽心努力，划出一p天，寻常人等也找不来，更不能轻易进犯，不是麼」

    她望了望还有疑义的j个：「先人当年领我族至此，虽存着回去的一念，可也只敢想着，从来不敢期望有天如愿。再者当初是怎样变故，如今说起来也是徒劳了，又或许，正是料到有天南海要变故，因而致使先人出走。」

    在场者渐渐沉寂了。可那神se却是反而平静下来。他们看看周围的亲人，孩子们无邪的天真的脸庞，心有戚戚。

    姥姥再嘆气，道：「这桩事就由穆謁处置着吧，他是族长，大家一直都是信f他，那也该知道他断不会衝动做决定。好了，老身乏了，都散去吧。」

    话是这样说了，可她却看了穆謁一眼，示意他留下。

    等到在场的人走得差不多后，穆謁便随着姥姥进屋去。阿弥当然还随侍在旁，他搀着她坐到椅榻，倚着靠手。又取了柔软的毯子过来盖到她的腿上。待要拿茶来，她拦了一下：「可以了，阿弥，你到外头守着。」

    阿弥低首：「是。」就出去了。

    屋门再度合上，姥姥望向站在屋中央的穆謁。她开口：「老身看你像是有了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穆謁便稟道：「刚刚我与神君谈话，倒是感到神君为人的刚正，莫怪帝君会与之j好。而神君既然能找到这儿，可能也是帝君指点。神君今日需要我族帮助，不如反过来，我们也寻他一个相帮。」

    姥姥微愣：「你该不是想」

    穆謁道：「正是。」

    穆謁他们在这儿的商议，清垣那方面当然是全然不知情。但他却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今回不去南海已是事实，那穆謁非笨人，在震惊过后必然有个思量。那思量的结果大抵不出会要与他来个j换。

    清垣一路是不语。而无盐亦然。他们二人随着两名鮫人回去了原先住的屋裡。眼看他们进去，那门立即关了。不用去瞧究竟，无盐便感知到外头是有人把守。他想着假如他与神君要走，这区区两个鮫人哪裡拦得住。为难得住他，也绝对为难不了神君。

    无盐掉过头，看见神君撩起衣袍上了椅榻，两腿一盘像是要静坐起来。他yu言又止，还是不敢打搅，虽然其实满心疑问非常想要个解答。此时他们之间又是沉默的空白了。近两叁天好像是现在这样子的情形不少，可通常已经晚了，他还有睡觉的藉口，这时还早，他说去睡不成t统。此刻又不好出去。这裡也不是他的寝殿，没有半点能够打发的物事。

    可通常他是并不太容易浮躁起来的。也不知怎地，自与神君一块出门又着实不能这麼说，是他径提的要求。非要说的话，是从那次神君救他以后，只要两人单独处着，他便总是感到一种慌张，总是怕要失仪了。分明神君也从未说过什麼。

    想及此，无盐默默朝前看去，那俊美无儔的男子此际是闭了两眼，双手捏诀放於两膝处，吐息徐徐，无比专注於静修。无盐是静静地看着，端详着那挺的鼻樑，轻闔着的唇，还有那如玉似的脸庞。两人j天同榻而睡，远比他现在能更近地看，他也确实的，偷偷地，趁着对方入眠后端详了j次。

    莫怪九天上许多nv仙娥要为之着迷。无盐当然也听见说过青龙神君的j桩英勇功蹟，从前也艷羡过，青龙神君有的各种方面都正正是他所欠缺的。他不由摸了右面的脸颊。那块青斑当然还在。不过他近来倒是很少刻意要遮掩起来。因他遮着了，见，那眉目裡彷彿有着一丝不悦。然其实神君的脸se当然还是一变也不变的，大抵是他的错觉罢了。

    不过无盐也是不太想去遮着脸上的青斑了，但每次教人盯着看仍旧感到彆扭。他这时对比着眼前神君那张无暇的容貌，心上生出一种不知名的滋味。不是妒忌，而是是什麼呢

    无盐还想不清。倒是突然听见问：「怎麼」

    无盐回过神，便对上那双淡的眼目。他霎时窘了一下，脸隐隐地红。他慌忙垂下目光，嘴裡说：「没怎麼。」

    清垣看着他，道：「你的心不静。」

    无盐张张嘴，可不能反驳。他想着在他的面前当然是静不了。又听见问：「怎地站在那儿」

    无盐才意识到他始终站在门后，赶紧走开。他去桌前坐下，一双眼睛怎样也不抬起来，只管看着他的。他去倒茶，急急似的喝了一口。不想那茶已经放了许久，简直冷，他差点呛了。

    清垣始终看着。他鬆开手，两腿放下地，起身走到桌前。他拦住还要倒上第二杯的无盐：「别喝冷的茶。」

    无盐呆了一下，抬起脸来：「啊」

    清垣道：「叫他们煮点热的来吧，这守在外头也是无事。」

    无盐张张嘴：「他们是」

    清垣径去喊了：「来人。」

    这声轻巧却足具威严，在外把守的两名鮫族男子霎时一凛，可不敢怠慢了。其中之一慌忙推开门进去：「敢问有何吩咐」

    清垣道：「换个热茶来。」

    「是。」

    那人便出去。可很快回来，倒想不到尾随而来了一个人，是阿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