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一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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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隻鹰。
拍打强劲有力的羽翼,扶摇直上,迎着高空气旋冉冉滑翔。
透过锐利的鹰眼,玥褵緲俯瞰,蜿蜒的河水潺潺流淌,被y光照耀得波光瀲灩,彷彿大地上曲伏着一条镶满钻石的锦带。
河畔旁生长细舞动,犹若绿se波l。包裹头巾的f人手捧木盆来河边涤净衣物,身后一群孩童打着赤膊,蹦蹦跳跳地耍游戏,其中之一忽而仰首见到了她,稚n的脸蛋满溢兴奋,手舞足蹈地对伙伴说了些话。
更远处则是一些小独木舟,健壮的青年划动木桨,放飘c篓,待到h昏捞起时,即可收穫满满一篓肥美鲜鱼。
这是河水带来的恩赐。
然则,她并不栈恋这p富饶且丰腴的河泽地,意志坚定地鼓翅前行,身下景se恍若飞驰,在河岸的尽头,是矗立於地平线、鳞次櫛比的庞大建筑群。
飞越高墙之际,她与一名躺在墙顶的少年四目j会。
少年两手垫在脑袋后,犹如枯c的亚麻se乱髮披散成圆弧,与土砖j乎融为一t,带点小雀斑的脸庞严肃地绷紧,似乎正思考甚麼人生道理;但下一刻,听闻嘈杂动静的他陡然跃起,快步奔至墙边,眼眶因激动瞠大,微微泛起泪光,张口抒发喜悦的欢呼。
不知道是怎麼了儘管好奇,可一隻鹰的旅程绝不仅止於此,在短暂地擦身后,孤鹰头也不回,飞向落满细白皑雪的山尖。
玥褵緲则被遗落在高墙之后。
这感觉其实有些神奇,自己犹如成了谁都看不见的幽灵,没有手脚、不能言语,自由但寂寞地穿梭在市井巷陌,像一阵呼啸而驰的风。
视线在眼前不停变换,化身为存在又不存在之物后,她驀然发现自己好像长出了无数双眼,将一切纳入眼帘:老人将桶拋入井裡汲水、突如其来的风掀起旅人袍帽、孩童一哄而散地躲猫猫、骆驼商队远道而来且携带着大量金银、高臺背后不为人知的鉤心斗角让从未t会这种感觉的她有些头晕。
方寸之地彷彿浓缩了醇郁精华,却又被岁月揉捏,不断拉长、再拉长,若真要形容,好似有人啟动缩时摄影,弹指喘x间便是无数个日升月落、秋收冬藏。
但对於在这p土地上生活的居民而言,平凡的小日子从未间断,充实而满足,一如叶脉上滚落的雨滴,串串相连,逐渐凝聚成名为歷史、属於部族的小水漥。
直到那一天来临。
高墙将内外切割成两个世界,玥褵緲停佇於分野线上,凝视一队庞大的骆驼行伍穿透自己,朝墙外移动。
这队行伍中有男有nv、有老有少,不知忧虑的孩子仍懵懂与天真,但成年人均面se凝重,目露哀凄,彷彿一列长长的送葬队伍,专注地驱赶骆驼,除了繫在驼身的水罐和铜器互相碰撞,叮噹作响,j乎没有半点j谈声。
紧随的是一群披着斗篷的健壮青年,麻棉料子的斗篷下隐隐约约可见光l的上身,和臂膀刺着的赤黑图纹,惊鸿一瞥好像是纹着太y还是甚麼大鸟,花纹繁复多变化。
他们手执矛锐和刀斧,严阵以待地簇拥着一名年轻nvx,静静缀在队伍末端。
不过一炷香,缄默的驼队尽数停留在墙外,与玥褵緲相隔十呎,遥遥远望。她瞧见垫后的那一群青年纵轡回身,退开一条道让那位nvx出列。
nv人年轻、秀丽,眉目深遂,头戴白se毡帽,帽cha羽翎,身披mao织斗篷,身上的饰品比他人还要多,玥褵緲注意到她脖子上掛着与蛇纹玉颈饰相同的珠串。
纹身青年整齐划一地取出号角,此刻夕y渐渐西沉,号角声披着残霞响彻云霄,高昂而悲壮,有不少人握紧双手垂下头颅祷告,或别开面孔拭泪。
nv人却没有甚麼表情,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墙内,像是要把这一幕牢牢谨记。
落日餘光下,她的眸底似乎有星星闪烁。
然后,在风起之际,她轻啟朱唇,飞快地吐出一句话,令玥褵緲一怔。
这裡的语言相当拗口,就像是一串饶舌的长音,她其实是听不懂的,可如今却「读」懂了对方所言会用读一字,乃由於与其说是听,倒不如说是透过情绪的渲染,让她瞬间领悟。
nv人说的是:「我会回来,一定。」
睁开双眼,视野中一p昏暗让玥褵緲显得迷茫。
思绪放空了好半晌,知觉才缓缓復甦,第一个感觉是:有点落枕啊,这枕头怎麼这麼y
於是她伸手,朝下方垫着的「枕头」窸窸窣窣地摸索:四四方方、有稜有角质感像是木头还黏了张纸
吓
於是当水瑞听闻巨大动静望过去时,正好撞见玥褵緲披头散髮、连滚带爬衝出帐棚。
他出言调侃:「睡觉还那麼热闹,跑马拉松吗」
「跑你个大头鬼」玥褵緲心有餘悸,没好气地抱怨:「谁把那盒子放在我脑袋下啊害我做了个怪梦哈、哈啾」话还没说完,便被冷空气激出一个喷嚏,她快速搓搓手臂,打了个寒颤。
「是妳自己抢过去抱着睡的,可没人害妳拿去。」水瑞远远拋了件舖棉外套和一条长丝巾,也不知怎麼用的巧劲,隔了一大段距离还能不偏不倚罩到玥褵緲头上,惹得她哇哇大叫:「沙漠夜裡凉,不多穿一点当心感冒。」
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抱着畏如洪水猛兽的木盒入睡,但被这样一打岔,玥褵緲吸chou鼻子不再多言,将自己包紧紧、确定不漏风后,才有暇餘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小小的凹地,越野车停在不远处,凹地中心则是点燃一丛篝火,环绕两顶帐棚。不见委託人身影,玥褵緲瞄了眼另一顶帐棚密不透风的门,想来舟车劳顿了一天,就连心繫q子安危的他也吃不消。
凹地旁突起一块大岩石,从她这个方向看,形状像是鯊鱼的背鰭,水瑞居高临下踩在至高点,早已脱下祭f的他,换上一袭长袖衬衫和牛仔k,被暖h的火光一照,更显得身影頎而立,飘飘yu仙。
他环着手吩咐:「肚子饿就吃点东西,锅子裡有麵和罐头,我们都用过了,剩下是妳的份。」
哦乖乖打开火旁的压力锅,裡头摆了一盒麵和两个罐头,早已被加温过,饭香四溢,馋得她口水直流。
然而不愿自个儿窝在篝火旁充任孤单老人,玥褵緲左顾右盼,乾脆带着饭盒手脚俐落攀上鯊鱼背鰭,蹲在水瑞身旁扒饭,一面好奇地用台语问:「你底看啥啊」
不就一p沙也能盯那麼久说起来这裡似乎已经触碰到沙漠边缘了,沙质因风化作用剧烈,比先前的戈壁滩细而鬆软,走没j步便陡生下陷的错觉。
chou空扫了眼手錶,晚上十点半,不禁面露讶异,原来自己睡了这麼久
「看路。」绝se无暇的脸颊在光影罅隙间明晦不定,这一剎那水瑞的笑靨犹如虚幻泡影,纤长雪白的手指点着远方:「瞧,咱们待会儿就走那条路。」
哪条玥褵緲叼着筷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眺;满月晕开妖冶的腥红,或许是因地形空旷、缺少对照物,大得令人感到分外压迫,而在月下,一处沙地微微发光,不时逸散点点萤火,断断续续朝彼方衔接成一直线,既美丽又虚幻。
可天生缺了审美细胞的玥褵緲愕然:「那是甚麼啊鬼火指路」
「是魂火与梦焰。」水瑞饶有兴致托着下頷:「妳知道这ph沙下掩埋了多少人吗又有多少慾望藉由丝路贸易流通往来」
商贾纵横丝路、将士征战沙场,两者无一相似,却同样留下梦碎异乡的游子们,静静沉睡在滚滚沙l中。
这些魂魄并非永世不灭,倘若长久遗留在埋骨之地,无法进入轮迴,歷经千百年仍旧会消磨殆尽。数以万计的人魂飞散后所残存的些许碎p,与慾望、思想、执着两相结合,便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凝结成宛若流火似的发光t。
这些发光t没有灵识,仅在有月的夜晚出没,靠本能吸收月华壮大自己。
「通常这玩意儿随风漂泊,并不会栖息在定点,但由於这条通道尽头散发出的执yu太过可口,哪怕它们无法侵入那裡,却也容易积聚於道路两侧。」
「那这些东西是没有害的吧」玥褵緲表情纯良地问。
水瑞一顿,旋即缓缓扯出更加媚h人心的笑容:「嗯,一般情况下没有。这也是我待会儿想请妳g的活。」
不祥的预感又来了玥褵緲瞇眼,低下头叁口併作两口消灭完早已变成宵夜的晚餐,挣扎着打算开溜。
然而无良老闆会给她充裕的逃跑时间吗作梦咧
就见水瑞眼明手快搭住她双肩,如同猫抓老鼠般,轻鬆愜意制住倒楣杂工的反抗。
「妳的s日弓,有带吧。」语气写满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