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0

字数:7078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正夫人需要每天在卯时大奥朝会之后,和少主一起通过御铃廊前往中奥御殿进行御座朝议。”藤原将所有需要做的事项全部列在一本册子上,一条一条耐心地为夜神月讲解。

    “然后辰时到巳时(7:00-11:00)请一直处理各地政务,折子公文会由御锭口1从中奥搬到新御所,所以正夫人不必前往将军书房……”

    “午时用膳后正夫人可以休息到未时二刻(下午1:30),之后每天会有不同的安排事项,情况好的话未时(下午三点)前夫人都可以休息。”

    “然后是申时……”

    “好了,”夜神月摆摆手,“这些我都很清楚,你说一下哪些是要注意的就好。”

    筱枫院家继的作息他十分了解,而对方也在每晚都跟他报备似的说好自己第二天要做哪些事情,说好什么时候可以来陪自己,什么时候比较忙……

    如果说筱枫院家继一开始就是为了试探夜神月而以身犯险‘信任’对方的话,那么后来则是真的因为陷进情网而将信任彻底交付了。

    “好的,”藤原将册子拖开长长一段,视线左移:“这里有夫人您要务必遵守的几条:第一点,请夫人每一餐都严照大奥条例,每道菜不逾三口,这并非是夫人曾说的浪费,虽然膳房也有御仲居们试毒,但是也有可能百密一疏。为防止万一菜中有毒,这样做来的话,可以减轻夫人食入的毒量,从而可以及时医治。

    第二点,夜间戌时(晚上7:00)以后,夫人请勿随意离开新御所范围内,若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请必带上不少于八位的御小姓……鹰部的。”她低声补上后三个字。

    “第三点……”

    …………

    雀鸟飞入新御所的檐下,片刻又展翅冲上天空渐渐消失。

    “……他还是没有消息吗?”夜神月翻阅着奈良新上来的,前半年的税收条目,突然问。

    坐在窗下阴影处刚看完最后一条消息的纪田抬起头,“不,没有。”

    “之前保护他的鹰部成员也没有消息吗?”

    纪田将纸条扔进正焚着的香炉中,“也没有,也许是暂时无法联系,也许……是已经不能联系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夜神月的手一顿,纸张上留下一点墨渍。他面上不显露声色,继续动手写起字,只是屋内的气氛明显又沉重不少。

    “夫人,橘清盛家平大人想要见您。”小林走进来,禀告道。

    “见我?”他的面上微露惊讶之色,他放下笔,收齐所有的折子,动了动有些酸痛的手腕,然后淡淡道:“朝议之后幕臣没有理由见我,我的身份也不适合和他见面,安排渡代我见他吧。”

    ……

    人只有在远离避风港时,才能见识到风浪的大小;只有失去庇护的羽翼后,才能感觉到行走在荆棘密布的道路上的痛苦。

    夜神月从不会向任何困境妥协。但他也只是一个人类,即使心性再如何坚强,也会感到疲累。

    日常的政务并不会让他多烦扰,筱枫院家继做的到的他照样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和对方一样好。然而最让他头疼是如今危险环绕的现状:如果不是自己站在这些威胁面前的话,他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一直在他面前强势且屹立不倒的筱枫院家继到底在承受着什么程度的压力。

    “我会保护月的。”这短短的六个字从没有被他放心在上过,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这简短的一句承诺要付出的,到底是多少的心力。

    回到大奥的第五天,夜神月就遇到了一次刺杀。第八天夜里又是一次,第九天中午用膳前,一个试毒的御仲居毒发身亡,第十二天……连小竹千代,也是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暗杀。

    ……

    要说现在的局势,朝堂两派争斗,忙起来又必须提着头小心翼翼的,还是御医:他们可能不被信赖而随时因为某个小错而被杀害,而且现在的少主和正夫人,已经是幕府能否维存的唯一希望了,哪一个都不能出事!

    夜神月坐在旁边,只能干看着御医们拿棉布浸烈酒,不停地给难受地大哭的仁司降温。另一边在外间就地起炉煎药——少主发烧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小林手挽着一件披衫走进来,给夜神月披上:“正夫人,您昨天没睡,今天也没休息,现在天都快亮了,不如去睡一会儿吧,要是您累到了,那就不好了。”

    “把折子拿到这里,我在外间批改就行。”夜神月拉了拉外衣,“大奥的事务有藤原打理,我不用担心什么。”他的视线又回到仁司身上。

    如果不是前天夜间下起了雪,自己一时兴起带仁司出去看,也没顾着多罩件袄子,仁司也不会突然发热,弄得现在这样难受。

    “少主和将军一样坚强,都会没事的。”小林在他耳边柔声说,知道自己劝不下夜神月,于是她又转了另一个话头:“我让人熬了些山药鸡肉粥,既然正夫人不放心少主,还是不休息的话,那吃些东西,攒点力气提提神也好,总不能让身体累到。”

    夜神月点点头。

    仁司的事情已经够乱的了,他发个高热扯去太多人的注意力,没想到这波未了一波又起。

    小林端着粥到新御所时,正赶上急急走来的藤原。

    “藤原局大人。”她急急行了一个礼。可是藤原似乎是顾不上她,只是应了一声同时快步走过。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屋。

    “正夫人,有要紧的事需要立刻禀告!”藤原屈膝低了下头,然后端端正正又略显焦急地在夜神月身旁坐下。

    “说。”

    小林刚放下矮桌,就听见藤原压低了声音,避着屋子里的御医们对夜神月说:“少主的乳母,就在刚才毒发生亡了,这个时间,正是平常少主喝了奶睡觉的时候。”

    夜神月扫她一眼,然后看向依旧大哭的仁司——今天恰好因为竹千代发热,所以没有准时喝奶,而且即使喝了也会吐,这孩子居然是为此才躲过一劫。他闭了闭眼,声线平稳低沉,“查到是哪个混帐做的了?”

    “是的,乳母的吃食经手的人不少,但在她毒发被人发现尸体后就立刻派人去御查了,从御膳所到新御所所有经手食物的女中,一个都没放过。”

    “名字职位呢?”夜神月扯下了披衫,站起来,走到寝褥边的墙壁下的桌案前,拿起那把筱枫院家继送的短刀塞进袖子里——说起来这把刀,他还差点用来杀了筱枫院家继呢。

    “御仲居,绫小路真子”

    “……好极了,”夜神月走出屋子,“把人带去朝会正殿,召集所有女中。”

    “是!”

    “纪田。”他偏了偏头,并不十分明显地朝着左上方的廊沿道,“守好少主。”

    ……

    乳母被害的事发生的突然,处理地也十分迅速,并非是所有女中都听说了,是以在夜神月进殿前,屋子里的女中们还在交头接耳传播消息,各种细语嗡嗡嗡杂响,偶尔来几声惊呼惊叹,表达震惊、惊恐等意味。

    然后还没等所有人都弄清楚原委,几个御末就拉着被捆绑好的,看起来依旧十分镇静的御仲居绫小路进了殿中央。

    于是各种碎言碎语又一下子冲了开来,打破了暂时的寂静。

    绫小路半仰着头,平静地目视前方:她已经做好了被严刑拷打而不抖露指使人的准备。

    “御台所夫人——驾到——!!!”

    殿内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女中立即规规矩矩地伏下。

    夜神月进入大殿,却没有到上面坐下。反而在走到绫小路身边时转了个身,面对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让绫小路背后一凉,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御仲居做了什么事。”夜神月低低凉凉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遍布整个大殿,一下一下打在所有人心头。

    “给少主乳母下毒,妄图通过奶水加害于继承人,你的胆子……不小啊。”

    绫小路看着他,微微笑了:“不比正夫人敢越过将军朝臣摄政胆子来得大。”

    夜神月听了不生气,反而也笑了:“是,我胆子是很大。但是像我一样胆大,却到现在还不死的,除了你,就没有人了……”不过,也快了。

    “那我还真是光荣。”绫小路转回视线,淡淡道。

    夜神月绕着她,慢慢的走了一圈,边说:“我只问一遍,你也只有一次机会。表现好了,你还能出个宫,做个平民;表现的不好……”他在她面前占定,俯视她。

    “后果你很明白……告诉我,谁指使的你。”

    很快的,没有多久的思考,绫小路就开口,还是那种镇定的声音:“没有人致使,是我一个人所为。”

    殿内沉寂了一刻,然后夜神月哼笑一声,接着又是低低地笑开来:“很好……你对你的主子倒是忠心。”他从袖子里抽出那柄短刀。

    “只是我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别当还有什么严刑拷打让你供认!”他的表情霎时冷历下来,短刀出鞘,反亮出一道白光,“噌”地一下,在所有女中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夜神月手里的刀就一下子划过,切断了瞪着眼、满目不可置信的绫小路的半个脖子。

    鲜血噗地一下喷洒而出,染红了他半边华丽的打褂(外衣)。所有女中一下子被震惊吓呆,想要尖叫又因为恐惧和威慑而不敢也不能尖叫,只是瞬间白了一张张娇花似的脸,抖着软着伏倒下去:正夫人此刻的怒气,绝对是有史以来得巅峰,直接化作了杀意。她们大气不敢出一声,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夜神月的主意,落个悲惨的下场。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当我会严刑拷打给机会让任何细作逃脱。我今天就在这里说了,什么事情闹到我面前,机会只有一次!”

    夜神月的手里握着那把滴着血的短刀,站在那具尸体旁边,斜眼扫过跪伏在两旁地上瑟瑟发抖、面色发白、几欲呕吐的所有女中,凉凉的开口:“我夜神月,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能背叛我而做什么小动作的人。想要害我?很好。我命大的很,死不了,但你们做了这些事情,就要做好像这样下场的准备!”

    他一脚踹开那个御仲居的尸体。尸体滚了几圈,苍白的脸、瞪突的眼睛、以及已经断掉的一半的脖子对准了几个女中,仿佛在看着她们似的,让人背后发凉。尸体滚动的过程里,鲜血溅到她们身上,让这些女中忍不住当场吐了出来,夜神月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慢悠悠的从所有女中面前走过,又走回来。即使是刚杀了人,身染一片猩红,也是倨傲而不失仪态。他有如实质的凌厉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继续缓缓道“既然进了这筱枫院幕府下的大奥,就该知道你们要忠心的人姓什么。要是连这个也做不到,那么趁一切开始前,早点滚出这个地方,别污了我的眼,脏了我的手!”

    殿内所有女中立即回应他,纷纷说出一声声不大整齐的,发着颤音的“是……”。

    ……

    而另一边,太政大臣的宅邸,亦是一番不小,却又被压制到最小的波动。

    穿着白纹付羽织袴的男人站在渡的书房里,逗弄着笼里的雀鸟,五个筱枫院家纹分别印在前襟两边、后颈和肩上。

    得到消息的渡紧赶慢赶,已经全然顾不上别的仪容礼数,砰的一下推开书房的门。在看见站在屋里十分熟悉的人时,他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跪坐到地上,泣不成声:“将军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

    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终究还是让夜神月不敢再把仁司长时间放离自己的视线,他不得不带着孩子一起睡在寝居。

    没有筱枫院家继在这里,就没有足够强、足够理所当然的血脉地位震慑那帮奸佞,大奥生活的艰难和危险,虽然没有让夜神月畏惧退缩,却也有着极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每每午夜梦回,不是筱枫院家继渐行渐远的背影,就是他浑身伤口,死于血泊的样子……亦或者睁眼看见他就坐在自己身边,用那平常的温和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然而当自己想要伸手抓住他时,那人影就突然消散,或者回避远离,永远触摸不及。惊醒过后,就是漫长而充斥危险的黑夜,和安静到让人不知所措的空气氛围。

    仁司趴在褥子上,撑起胳膊肘和小短腿,已经可以灵活地爬行了。他撑着小手扒住夜神月的膝盖,然后扶着他的大腿颤颤巍巍站起来,一边发出脆脆的笑声,一边往他身上爬。

    “は(母)……ははおや(母亲大人)……”仁司含糊不清地发着口水音喊他,小手用力往上伸,想要碰到他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