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写到这种剧情就不自觉地写出猫味。

    今天也是剧烈缨化的一天呢。（够

    九天之上，云海如雪。

    轩辕丘、西陵、集泷三邑，五座城池以轩辕丘为中心形成巨大十字，静静悬浮在云层的上方。天幕好像触手可及，漆黑巨大的漩涡仍然在缓缓转动，但五座城池四周漂浮着十二道被金光包裹的器物，正一刻不停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牢牢封住了漩涡这一边的出路。

    高空过于冰冷的空气让城池中所有的建筑物都覆上了厚厚的冰霜，保持着升上天空之前的最后模样，所有的房屋几乎都在最后升上高空的时候倒塌，只有三两木质的房架摇摇欲坠、被积年的冰雪冻成一片，挂着零星的茅草和破败不堪的野兽皮毛，仿佛某种不知名巨兽的骸骨。地上倾颓倒塌的青石巨柱已经完全被雪掩盖，破旧的旗帜被冰霜缀满，折断，颜色近乎褪成全然灰败的苍灰，依稀能辨认出部落残缺的图腾。

    九天之上的极高处，连飞鸟尚且不能抵达。没有任何活物能在这里栖息，只有风声在破败的巨石堆和房屋废墟之间空空回响，在这座沉寂数千年的城池中呼啸不止。

    李白随姬轩辕缓缓踏入这座死寂已久的城池，脚步落下时，浮雪和尘灰一同飞起，静寂与空无的气息如实质般扑面而来，漫长光阴中万物衰朽成灰的寂灭，比高空的寒风更让人心中发冷。

    “这是轩辕丘。”

    姬轩辕的声音传来，“它曾经是我的城。”

    “我……有所耳闻。”

    在人皇始祖面前，李白已然收起了所有的狂妄，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回答道，“上古轩辕丘封魔之战，在人世修行者中始终是不朽的传奇。人族能在大难中存续，无不是仰赖诸位圣人舍身。”

    “舍身什么的……”姬轩辕一哂，神情却有些莫名，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已经两千余年没有人踏足过的青石古道，走向城市的中心。

    脚步声空空回响，停在长阶前的高台之下。高台上竖着一面巨鼓，同样被冰霜覆盖，姬轩辕示意李白停步稍等，自己拾级而上，向耸立在长阶之上的巨大建筑走去。

    “稍后我来向你解释，所谓‘天地大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姬轩辕站在台阶前，微微低头看向李白，温和微笑道，“我先去叫醒我的妻子——大梦两千年，已经足够久，是时候带她回家了。”

    “人世间始终流传着一个说法。当初轩辕丘上空出现连通魔域的巨大漩涡通道，为了避免魔入人间，造成灾祸，上古的圣人们以五座城池做阵石，合十二仙人之力，将魔域通道的出口封印起来。”巫炤说，“但是这个说法，其实根本就是错的。”

    百神祭所之外的广袤森林中，玄戈、北洛、巫炤与缙云聚在一片湖水岸边。缙云神魂幻化出甲胄，只是没有戴那副对敌时震慑敌人的面具，盘膝坐在浅水岸边，掬起湖水，缓缓濯洗太岁蒙尘的剑锋。

    “就连当初在不得已动用百神祭所之前，姬轩辕推算的时候，天命轨迹加入了伏羲与女娲这样神族帝后级别的存在，也只是让山河筹全部碎裂，姬轩辕道心受创、险些从人神境跌落而已。”巫炤继续说道，“仅仅一个封印的法阵，就能让一个人神境强者为了推演它耗竭心血魂魄碎裂，还需要人神境的神魂肉体作为人柱，持续为它输送能量两千年之久——也未免太看得起它了。”

    湖水滴落在剑锋，发出铮铮清脆声响。太岁缓慢洗去尘土锈迹，内里光芒森寒锐利，时隔两千年，仍如发硎的那一日般锐不可当。

    “那天地大阵不是为了封住那个通道，又是为了什么？”北洛疑惑道。

    “关键在于那十二尊仙人器。”巫炤反问，“你以为在姬轩辕心里，人族真正的威胁又是谁？”

    “封闭通道，只是天地大阵最表面的用途。天地大阵，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天阵是那五座城池与十二仙人器，地阵则是首山下的百神祭所——天阵负责布阵，地阵负责提供能量。”巫炤道，“而百神祭所汲取山川之力，吸收的灵力之多，连浩瀚一词都无法形容。用在封印上的只是其中不足百分之一。剩下的绝大部分，其实都用在了十二仙人器上。”

    “以山川灵气，濯洗仙人之力的烙印。仙人虽然实力高绝，但一人之力，又岂能与万千浩渺山川之力抗衡。十二仙人器被濯洗上千年，早已全然没有了半分曾经仙人留下的影子，仅剩的一点认主灵性，连随便一个仙山门徒都可以随手破解。”巫炤说，“这十二尊仙人器，从讨要来，到濯洗烙印、灌注巨量灵力如此之久，无一不是为了今日之事做准备。”

    “昔日龙渊剑出，一剑伤及神体。而这十二仙人器全部都是仙人的随身之物，每一件的威能都不输龙渊。”巫炤瞥了脸上惊诧之意久久无法褪去的北洛一眼，“而仙人器可以容纳的灵力足可称为海量——你可以把它们看成十二个巨型蓄电池，百神祭所用了两千年的时间把它们充满，现在它们形成阵势，只要用一点微小的能量去驱动它——甚至不必是什么强者，一个能举起武器，敢将它对准神的普通人，就能轻松发出毁天灭地的攻击。”

    “……有多厉害？”北洛呆了一下，问，“还有李白……他把李白带走，还有你说的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像龙渊出世时的那样一击，足够发出三万六千道。”

    巫炤脸上现出一个冷笑，却不像是对姬轩辕，下颌微微扬起，合拢的双目似是对天望了一眼，“而轩辕丘的那面闻天鼓，是用夔皮做鼓面，鼍骨做鼓槌。这样的鼓，被人神境的强者敲响，声音足够传到天地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那是给凡间人族的一个信息，也是给天上神族的一个信息。”

    “——我掐指一算，今日大吉。所以特意带我的子孙后辈，前来打你的脸。”

    姬轩辕脸上含笑，语气平缓地这样总结道。

    李白已然听得呆住，半晌有些不敢置信，颤声确认道，“所以……您想对付的，一直都是……‘那位’？”

    “什么这位那位？”姬轩辕嗤地笑出声，扬起眉头，瞧着他无奈开口，“不过是活得比人久一点，天生比人厉害一点……自以为自己能活在天上藐视一切，以为自己掌握了天道法则的一群中二病而已。想打就打了，你还怕他撒泼咬你？”

    “……”李白再狂到恨不得天老大我老二，也没见过敢这样口出狂言的祖宗，敢放话把天帝当弟弟打，一时张口结舌，有些说不出话。但嘴上震惊说不出话，心里却升起不一样的情绪——莫名有些爽，还莫名有些想要浪。

    “打……”李白勉强把危险念头压下去，清了清激动下有些干渴的喉咙，涩声问，“浪不过怎么办？”

    “猥琐发育两千年了，浪还是可以浪一下的。”姬轩辕眯起眼，笑得一派人畜无害的无辜可爱，歪了歪头，“浪不浪得过么……天帝的脸给你打，你还在乎浪不浪得过？”

    “我……”李白说。

    姬轩辕微微扬眉，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我觉得……这也有点太爽了。”

    李白深深吸气，呼气，“能狂一时爽，一直能狂一直爽。真香。”

    他一把拎起鼓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鼓声从九天上来，响彻天地。

    神族几乎是刹那就有了反应，铺天盖地的云顿时疯一样涌起，浩浩荡荡涌向九天之上轩辕丘的位置。云层深处隐隐有无数人影幢动，更有一条威严的金色蛇尾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巨大漫长，一眼看不到头。

    首山的森林里，北洛听到鼓声的瞬间，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中被云层异象包围的轩辕丘——轩辕丘一片静寂，好像丝毫没有变化。

    “怎么不动？”北洛倒不怎么担忧，只是有些疑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姬轩辕摘下肩头的乌号，双眼微阖，微微偏头，安静聆听天地间传来的声响，脸上仍然是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

    “让鼓声飞一会儿。”他说。

    鼓声穿过云层，飞过山水，传向万里冰封的昆仑山。

    昆仑剑派避世六十年的大长老蓦然睁眼，眼中流露出狂喜神色，倏然化作一道剑光闯出洞府，一掌拍在剑派钟楼的巨钟上！

    ——巨钟焕发出一道淡淡金光，应声嗡然剧震，射向高空。

    “老祖宗威武！”大长老声音苍老沙哑，哈哈大笑，纵声欢呼吼道，“干他！”

    ……

    一身血污的胖和尚闯过古寺悬空的栈道，捡起供在金殿古佛面前的木鱼槌。

    “佛是干屎橛，经是臭河水！”他骂骂咧咧，举起木槌，“空空空……空你妈个x，都给我滚！”

    木槌落下，木鱼发出笃一声轻响，金光破空而去。

    ……

    地界幽都之中，有女子迤逦而来，轻轻吹熄一盏长明灯。

    荒漠火山口中，刀客摘下头巾，郑重对山壁的石花最后行了一礼，随后一刀将它斩落，坠入地火。

    ……

    金光从四面八方穿云而来，落在轩辕丘外的十二仙人器上。每有一道金光抵达，就有一尊仙人器脱离阵法位置，缓缓旋转，向静立的姬轩辕身边聚拢。无数仙人的虚影浮现，或捧或持，仙人器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向高空冉冉升起。

    王母胜、火正尺、青帝木令、神农鼎……娲皇鳞、燧人杖——

    西方燃灯！

    十二仙人器浮空旋转，投射浩瀚金光，汇聚在姬轩辕手中的乌号上。

    姬轩辕略微眯起一只眼，举起长弓，缓慢拉开弓弦。

    “我其实一直很讨厌神族走到哪里都要驾着云的习惯，明明天气很好，突然转阴了就会让人心情变得很糟。”姬轩辕语气随意，低声说着，金光汇聚成箭，随他拉开弓弦的动作凝聚成型，“另外我一直很想验证一件事……”

    他箭尖对准层云中那条威严蛇尾隐约浮现的位置，乌号一声嗡鸣，弓弦张到极限。

    “我想知道，”姬轩辕露出一抹微笑，眼中显露出丝毫不掩饰的狂意，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问道，“神，也会流血吗？”

    ——光箭疾风一样射出，一箭破云！

    层云暴退十余里，天际传来一声震怒的长吟，姬轩辕却看也不看，再度拉弓，一轮轮指，狂风暴雨一样的箭幕悍然向云端激射而出！

    金色的液体缓缓从云端滴落，地上万千被鼓声惊动的修道者纷纷望向高空的异象，渐渐的，开始有人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欢呼雀跃的声音越来越大，更有年轻的修道者按捺不住，冲上高空，想要看个分明。

    姬轩辕拉弓，放箭，姿态轻松写意。

    李白热血上涌，纵声大笑，猛然扯开胸前衣襟，袒露出半边胸口，状如疯癫，奋力擂鼓。

    “我有三万六千箭，八千零五十万人。”

    弓弦弹射之声不停，姬轩辕的声音夹杂在箭矢破空的声响中慢条斯理响起，“人人可以持弓，箭箭可以伤你。”

    层云退避，阳光再度洒落，轩辕丘四周也几乎没有云雾遮挡，悬浮在九天之上两千多年的城池，终于对人间完全展露真容。

    金色的蛇尾微微摆动，像是蛇尾的主人正在沉吟。

    “朝夕不及你，就不争朝夕。一朝一夕太短，我争一万年。”姬轩辕停下拉弓的动作，乌号弓弦微微震动，有些发烫，姬轩辕手持乌号，一手按住胸前，不卑不亢，向云层深处的伏羲神帝点头致意。

    “请退下。”姬轩辕温和微笑，注视那条起伏的金色长尾，说道。

    ——这话说得诚恳，却很有些无礼，听起来十分像主人家驱逐不欢迎的恶客。李白擂鼓的手渐渐停了，眼神震惊又崇拜，看着姬轩辕的背影。

    敢拿这样的语气呵斥神帝……人皇始祖，就是人皇始祖。

    你祖宗，果然还是你祖宗。

    鼓声停息，一时间天地仿佛万籁俱寂。漫长又短暂的一瞬之后，那条金色的长尾渐渐隐没，云端的气息接二连三消弭，直到彻底消退的时候李白还在不敢置信的恍惚中，眨了眨眼，呆呆看向回过身来的姬轩辕。

    “……就这么走了？”李白难以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