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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他一直在想尽各种办法救先生出来。
伯灵被行黥刑毁了面容后,大将军庞涓就将他从牢中带回了府里,而当时的魏侯,也就是现在的魏王,也默许了庞涓的行为。毕竟他只是垂涎于孙伯灵的外表,并没有耐心去忍受接近一个脸上刺字的男人。
于是,孙伯灵就被囚于大将军府十年,半步不得迈出。
大羊本欲将先生从将军府劫出,谁知将军府戒备太过森严,这才翻了个墙,就被当成盗贼抓了。牢狱之灾就是数年。
出来后大羊想清楚了,他知道先生是齐国人,而且他总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沉思一阵便变卖
家产收拾行装出发去了齐国,好不容易到处找关系得了个帮齐国大将军田忌喂马的职位,勤勤恳恳又干了数年,才有幸被提拔到大将军身边伺候,见到了田忌本人,并且获得了他的信任。
他马上向将军报告庞涓伤害囚禁齐国大才的事,立马受到了田忌的重视。田忌拨出一队兵马跟着他与齐国使者乔装悄悄入魏,并找关系安排他进了庞涓的府中做个仆从,抓准时机,里应外合,救出先生。
大羊内心盘算着计划的实施,却也隐隐有一丝担心——听说先生疯了。
府中的仆从虽然都知道那是个不出门的将军的男宠,却也有流言说那个男人早就疯了。
与此同时,南院。
“嗯——啊——”
一室旖旎萦绕,白色的纱帘后,桃木的大床,两具肉体交织得难舍难分。
“伯灵……伯灵……”庞涓一面挺动着,一面深情地呼唤着身下的人儿。
可伯灵并未给他任何回应。流言也许是真的,他疯了。
毫无焦距的眼神瞪着上方的空气,虽然喉中抑制不住的美妙悦耳的□□声接连不断,混沌的黑眸却无丝毫□□。身体也只是任由摆布,如同精致美丽的人偶一般。
哦,对了,是脸上带着瑕疵的美丽人偶。
庞涓看着身下昔日清纯可爱,如今却残缺疯魔的师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伯灵从被毁了脸转移到他府中后便疯了。庞涓当然怀疑过他是装疯,仍旧一刻不松紧紧盯着他。
可如若是装疯,一装十年,也装成真的了。
伯灵不会拒绝他的亲近,也不会迎合。不吃东西不喝水,全靠下人和他成天强行灌人参汤和十全大补粥吊着。为此很少收受官员贿赂的庞涓只要是有送千年人参之类的营养品都不会拒绝。伯灵整日里不是呆呆地坐着就是呆呆地躺着。说话也不回应,身体姿势也被摆布。同时也不会如厕,屋中常常散出异味,下人每日要清洗两次。
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庞涓一直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和权势定能给伯灵带来幸福。
他怎么也想不到,伯灵的结局居然是这样的。
他只要身在将军府中,每日都必须与伯灵春风一度。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伯灵现在至少还活着。
庞涓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陈,俯下身吻上那木然的唇。
明日他又要出征去前线了,又要有个把月的时间见不到伯灵。
伯灵,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第二天。
大将军出征前又在南院窝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才启程。
这些年庞涓在魏国虽说连打胜仗,不断受赏,可是却离魏国的权力中心越来越远。公子卬和太子申把持朝廷与他针锋相对,而他除了打仗之外竟是对权术之争无可奈何。渐渐地,他便成了一个打仗的机器。君王,或者说魏卬和魏申,指向哪里,他就只能去打哪里,甚至要控制用兵的数量和对战的战法。好几次都因为他们的愚蠢险些惨败,若不是庞涓实在骁勇善战全力补救的话。然而得胜是他们的功劳,失败就是他庞涓的错。魏王也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有时打仗也会让魏卬监军,令他束手束脚。
这和十年前权倾朝野意气风发的境况完全不同。
庞涓后来才逐渐意识到,那是伯灵为他周旋的成果。伯灵不只精修兵法,更是权术方面的天才。
而他毁了伯灵,毁了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也毁了自己全心全意去爱的人。
他庞涓真不是人!
庞涓走到大门口,忽的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南院的方向,痛苦地捂住眼,好似二十几年未曾湿润过的眼眶此时溢出了滚烫的热泪。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送他出门的管家道:“南院周围的守卫都撤掉吧!”
这一战依旧是受朝中那两位权臣的指示,这样的战场越来越危险,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安然无事。
若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必须保护伯灵不受伤害!
可是他越来越不确定他还能将这口气支撑多久!
但伯灵不能有事!
他府中的守卫近日已经探查到了府邸周围隐隐有齐国探子出没的动向,其目标正是南院。
这是个好机会,给个契机,让伯灵逃走吧,逃回齐国去。
伯灵,师兄错了,师兄现在真是悔恨不该当初。
但你是无辜的,无论在哪里,你都要好好的。
若是下辈子还有机缘……
啧,算了。
伯灵大概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庞涓苦笑着,带着一身无奈的悲伤踏上了前线未知的征途。
大羊在南院的外院中一面清扫落叶,一面观察着周边侍卫的情况。
他讶然,周围竟然一个守卫的影子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
庞涓这老小子搞什么鬼?
有埋伏吗?
大羊又谨慎地重新探查了一遍,除了一个侍女在洗衣服,居然真的空无一人!
他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敌不动我动是他的行事准则,犹豫片刻就蹑手蹑脚地去推主屋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大羊伸头朝里面瞅了瞅,一眼就发现了他的目标。
伯灵的身形比起十年前消瘦许多,却依旧美轮美奂,他挺着身在椅子上坐直,更添一分病弱却铮铮傲骨的感觉。
“先生……”大羊的泪水一下子就止不住了,“先生,您还好吗?我是小羊啊……”
伯灵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大羊不信邪,上前扳住伯灵削瘦的肩膀,摇晃着:“先生——您看看我,我是来救您的!我们现在就能回了,回,回齐国去。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好吗?”
伯灵许是真的疯了,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大羊摇晃着。
大羊这下真的忍不住了,十年的辛酸悔恨,刹那间喷涌而出。也不顾庞涓的人是否就在附近,竟然就地蹲下抱着伯灵毫无知觉的断腿嗷嗷大哭起来。
就这样哭了许久许久,久到大羊以为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先生真的已经失了神志了。
就在那一瞬,他隐约听到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呼唤。
“小羊……”
他愣了愣,猛地抬头充满希望的看着伯灵木然的脸。
“小羊……救……”伯灵的嘴确实在动,没错,就是伯灵在唤他。
大羊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先生——先生您别着急!我马上救您出去,咱们回齐国!”
他一把横抱起伯灵,怀里的身体轻得让人心疼。大羊匆匆走出房门外,四下打量了一下,竟然还是没有守卫。他二丈摸不着头脑,一跺脚,朝着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娘的,管你有没有人拦着,来一人打一个来两人打一双!
怀中的伯灵脖子僵硬地转了转,看向天空那信号弹爆炸出的光辉,混沌的眼中流下一行清泪。
乔装成魏国平民的几个齐国密探匆忙赶来,几人围成一个防御的阵势,护送大羊和伯灵离开将军府。
一切都格外的顺利,两人在齐国使者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安然坐上了前往齐国的马车。
用低调的轿帘包住的马车中,大羊细细地帮伯灵擦拭身体。伯灵多年混沌的双眼也有了片刻的清明。大羊会试着对他说一些话,他也咬着舌头缓慢吃力地对答着。
“先生,十年了,我只知道您姓孙,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这回伯灵闭着眼沉默了很久,久到大羊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忽然他睁开眼睛,一双黑瞳清澈无比:“孙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