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口很小，会水性的优先，怕是至少要在这里折损掉一半的骑兵。

    可恶！八万人被他们杀到只剩一万不到！

    齐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有谋略的？

    等等，齐国！难道……

    不，不可能啊，他已经疯了！

    伯灵，难道是你吗？

    仿佛要验证他想的正确性，对面的齐军有人抬着轿撵，上面坐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伯灵。

    相隔太远，他看不清楚伯灵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伯灵没疯，他清醒着。只有他能让他庞涓彻底地栽一个大跟头。

    伯灵……

    伯灵，你还是那么聪明……

    伯灵，我好想你……

    “伯灵……”庞涓怀念一般的轻轻叫道，语气甚是温柔。

    田忌听不清庞涓在叫什么，但通过他视线的方向隐约觉得他在唤孙膑的名字，那个他不曾知晓的名字。

    田忌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妒火中烧。

    剑锋一指：“既然你觉得你能安全逃回大梁，那就来吧！”

    庞涓早已进入备战状态，指挥骑兵组好阵型。终于不是偷袭与被偷袭，而是齐魏双方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大地上激战起来。

    坐着轿撵的孙膑已经退去，在远远看过庞涓一眼后，他心中的那股仇恨转为了颇为复杂的情绪。

    一身狼狈的师兄，他未曾见过。如今见得，本性之中的善良竟是隐隐冒头了。

    他知道，庞涓这十年来过得也不太好，他都知道。

    可惜，作茧自缚。还害了他的一生。

    “师兄——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正面较量一场呢。田忌如何能杀得你？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输给我，然后亲手，杀了你——”

    孙膑闭眼苦笑，仇恨与悲伤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另一边，桂陵山道口。

    战火依旧燃烧。不得不说魏武卒方阵相当厉害，让人不得不感慨吴起的用兵如神。吴起曾是庞涓立志要效仿的偶像，不止在战场上能够百战百胜，在政治改革上也满腹经纶。庞涓在接手魏国大将军的职位后，就曾打算立下军功，变法改制，成就一个强盛的大魏国。完成当年吴起未曾完成的心愿。

    但是此时的他，只能靠着吴起练成的魏武卒方阵帮助抵御齐军从而脱出一部分人。

    庞涓说不出的懊恼。

    终于，他找到时机，指挥士兵从两旁河流突破。

    田忌本来盯着庞涓打，却实实在在得被成熟的战斗阵型惊骇到了。可攻可守，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可圈可点，要不是士兵大部分受了伤且疲惫不堪，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要尽量减少伤亡，田忌想。

    于是他暂时放过了庞涓，开始以丰富的对阵经验指挥齐军应对魏武卒方阵。

    庞涓正好趁着这个时机，领着数千个兵从两边的河流突围了。

    田忌一面吃力地应对着面前的魏军“敢死队”，一面分顾不睱地眼睁睁看着庞涓跑了。

    庞涓等人潜游了一个时辰，在确定没有齐军埋伏后才纷纷上岸休憩。他马上清点了人数，只剩下两千余人了。

    抑制不住的心痛。

    这八万士兵与他那是战场上拼出来的交情，此次攻打邯郸正是要带着他们一起立大功的。只是短短几天，就只剩两千了，还都遍体鳞伤。

    都是他害的！

    除却重伤囚禁伯灵外，庞涓还没有如此痛苦自责过。

    “娘的，庞涓这个贪生怕死之辈。下次再被我抓到一定要了他的命！”田忌怒气冲冲地大步踏进军帐。

    可巧的是，孙膑正准备沐浴。衣衫褪到一半，雪白柔滑的肩头尽现，见田忌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还毫无遮拦地盯着他看，就有些尴尬地拉上了内衫。伺候沐浴的田羊也涨红了脸，吐了吐舌头退下了。

    孙膑背对着田忌缓缓道：“庞涓不是庸才，只不过是一次战争失利罢了，要不了他的命的。”

    田忌自从发现自己撞上孙膑衣衫半褪的模样就看呆了眼，下身某处毫不争气地抬了头，一时也是忘了反应，就这么呆住了。

    直到孙膑说了话，直觉气氛尴尬，便转开眼，摸摸鼻子，有点讪讪：“我只想杀了他为你报仇来着……”

    在庞涓和那两千士兵逃走之后，魏武卒方阵终于因为各种士兵身体素质和心理不平衡等原因支撑不住了，两万魏兵死伤一万，投降一万，剩余作鸟兽四散，无影无踪。而齐国这边总共的损失不足五千人。“围魏救赵”取得了战术上的巨大胜利。田忌和孙膑从此一战成名。

    孙膑面无表情：“既是我的仇，自然由我自己来报，将军勿要多虑了。”

    “哦——”也许是觉着有些微的委屈，田忌有些扭捏地站在那不动，像个大姑娘。

    “我要沐浴了，将军还不走是想留下一块儿洗吗？”

    “啊？我马上出去！”田忌落荒而逃，瞧那姿态比起庞涓逃走时也是优雅不到哪儿去。

    直到听不见田忌的脚步声，孙膑才吁出一口气，转头呼唤：“小羊——过来扶我进浴桶！”

    ☆、暗潮

    果不其然，田忌和孙膑归师后，受到了年轻的齐王大大的嘉奖与封赏。这是齐国在对魏战场上一次全面的胜利。虽没有夺得领土，却大振士气，大扬声威，大挫魏国。是齐国由一个相对受压制的战国转为军事大国综合实力强国的战略性的一步。

    而魏国正好相反。魏王对于这次战争的失败气得浑身发抖，在听到传闻这次战争布局的幕后人是孙膑后更是火冒三丈。然而一股子气也不知道朝谁发，毕竟让去打邯郸的是他，让庞涓赶紧回来救援的也是他。这次在战略总方针上庞涓几乎全是听命行事，他一时也找不出理由来治庞涓的罪。若是责怪庞涓没有看好孙膑让他给逃了，说不准会遭到世人耻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治庞涓一个办事不利的罪，革了他的职，让公子卬顶上。同时放出此次战争魏国会败，皆因齐国使诈假攻大梁实偷袭庞将军的八万魏武卒，才摔了跟头的官方说明。尽管有人怀疑这种说法的可靠性，大部分人尤其是亲历战火的大梁人还是很接受这种说法的，连续好几年都对“阴险狡诈的齐国兵”骂骂咧咧的。

    庞涓被革职后就清闲在家，研究着这次战场上的失利。

    极其可怕的是，他仔细模拟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法，都无法破除孙膑的围魏救赵之计。无论他作何选择，都处在极其不利的位置上。

    “伯灵……”庞涓苦笑：“真不愧是你……”

    “如果早知道那幕后之人是你，我应该会特别严加防范的吧……”

    与此同时，大获全胜志得意满的齐王宫也不平静。

    大权臣周坡胡仍旧把持朝政，拼命打压廉洁公正的即墨大夫。吏治危机近在眼前。

    而年轻的齐王虽然志向远大野心勃勃，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很少关注国情朝政，反而和宫人吃喝玩乐的时间更多一些，看得齐国的一些良臣们心急如焚。

    稷下学宫对于这场围魏救赵之战展开了大辩论，各家持各家言。有时齐国的悲哀还在于人才太多观点意见就太多，权衡多方难以决策。不像此时的秦国就启用了卫鞅一个人才，雷厉风行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变法大业。

    老丞相邹忌开始对自身地位是否会被田忌动摇而担忧，毕竟赵国求援之时他主张旁观不动。如今围魏救赵成功，他真是连见到齐王都尴尬。

    但是大将军府中有孙膑在，田忌就是如虎添翼。要如何才能扳倒这两座横在他面前的大山？

    邹忌说老其实也不老，只是比田忌大上几岁。无奈行为举止老派有成，留着长胡子又文绉绉的，大伙儿就都觉得邹忌是桓公时期仙风道骨的长老了。

    邹忌也没有想要改变他的表面形象，因为这有利于他在小齐王面前说上话。

    不过田忌和孙膑确确实实阻碍了他邹忌为齐国铺好的光明大道了。齐国如今需要的是改善吏治，休养生息，发展民生，而不是征伐战乱。

    可是难题摆在面前，如今的小齐王就是个杀伐果断心气高野心勃勃之人。

    他需要等，还需要再等等……

    被邹忌当成心头刺一般的两人正在田忌的大将军府花园中对弈。

    田忌手中晃着棋子，瘪嘴瘪了半天，硬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路可走，孩子气地把手中黑子随便丢在棋盘上，耍起赖皮来：“不下了不下了，跟你下棋也太无聊了，下之前就知道自己要输了，连赢的一点点希望都没有。每次我的目标都他娘的变成了如何再苟延残喘久一点。”

    孙膑抿嘴咪咪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猛地停住。

    他想起了和庞涓在鬼山上的日子，每日也是如此下棋。他大杀四方，师兄一败涂地，却每次都赔着笑喊他再来……

    孙膑闭了闭眼。

    清醒一点吧，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怎么了？”田忌很敏感地问道。

    孙膑朝他笑了笑：“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田忌心里蛮不是滋味的，孙膑过去的一切甚至名字，他都不知道。

    许是看出了田忌的失落，孙膑安慰一般地伸手拍了拍田忌宽阔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过去都不再重要了。期思，我这辈子应该就是这样了，你不介意以后一直供着我这祖宗吧？”

    田忌的双眼立刻闪出小星星，眨巴眨巴地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