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特雷弗——”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转过身看向韦德，“我认识他！他是神奇女侠戴安娜的男友，我在一张照片上见过。布鲁斯托我为她找来，而照片上的男人是他。”

    比韦德疑惑的问出问题还快的是史蒂夫的动作，这个原本茫然、沉默的灵魂突然探手抓住了迪克的手腕，迟钝的重复道：“……戴安娜？”

    韦德拉着迪克的手臂，抽出了他的手腕，对迪克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

    迪克知道韦德说的是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史蒂夫看。这个男人曾经在一次战斗结束后，和初出天堂岛的戴安娜公主于雪夜中共舞，他们轻柔的靠在一起，舞曲很温柔轻快，房间内有人弹钢琴，彼此第一次谈到了关于报纸、未来和宁静，一种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但战火纷飞唐突的斩断了一切可能，舞曲变调，他们的手也分开，却没能再拉上。舞曲可以重来，但人生怎么可以呢？

    从史蒂夫坐上飞机开始，他们的结局就无法再改变。他拯救了世界，却失去了戴安娜。

    “如果他是灵魂，”迪克突然问，“那他怎么能碰到我？”

    “他会回人间的。”

    一个陌生空灵的声音。

    韦德转过头去，看到了熟悉的人，对方从树上跳下来，轻盈的落到他面前。

    “韦德，好久不见。”对方偏了偏头，金发编织的小辫往肩上垂落，这个突然出现的精灵全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芒，说话的语气很缥缈，像泉水清澈流淌，“你是来结束你的宿命的吗？”

    “这是绿叶，”韦德对迪克说，“他是精灵王子……”

    对方干脆利落取下背上的弓箭，不用怎么瞄准就射了出去，一只蜘蛛被射中，落到地下。刚才这只怪物一直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被他捕捉到了痕迹，他显然非常擅长对付这里的东西。

    “我没记错你应该在维林诺？”韦德问，在他的注视里，迪克走过去甩掉了手里树枝插着的虫，用它去戳了戳蜘蛛，脸上保持着典型迪克式郁闷表情——“你们聊吧，不用管我。”

    “有些事召回了我。”精灵看了一眼史蒂夫，这个迷失的灵魂，“他的命运很特殊。”

    精灵能看到一些比现在正发生的更加遥远的未来。他在海鸥鸣叫的另一边感知了这一切。

    迪克终于失去了对大蜘蛛的兴趣：“那史蒂夫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呢？戴安娜会很开心的。”

    “比起这个，不如关心一下你们自己？”精灵说，将弓箭和箭筒取下来递给迪克，后者愣了一下，接过来了，“珀耳塞福涅在等待。”

    他说的没错，从珀耳塞福涅诞生之初，她没有神格开始，就注定了她和韦德将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只是它延续了几千年，寂静而危险的潜伏着，像个怪物，于冥府的黑暗中等待着一切的到来——宿命决定，它只需要一位主人。

    “谢谢。”迪克低声说，将箭筒背回自己肩膀上，感到一种保护韦德的使命感。

    一只庞然大物的阴影骤然出现，它带着活物的热气和萦绕全身的投向他们的恐惧，朝他们跑来，迪克立刻抽出一支箭射去，姿势很标准，表情很严肃，动作很迅速。

    ——然后，偏了。

    “有风。”迪克勉强说。

    韦德没有揭穿他，他只是趁着迪克没注意，在黑暗中偷偷笑了。

    他，迪克格雷森，拥有世界一流的格斗能力和棍法的超级英雄，箭术其实不差，只是因为这里和地面上的物理法则不太相同，所以失误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出糗了，格外悲伤的把弓箭递回给精灵：“谢谢，还是你来吧。”

    乌云撤离了月亮，飘逸着露出血色的边缘轮廓，照亮了突然出现的生物。迪克屏住呼吸，严阵以待。精灵退后一步。相反，韦德往前走，挡在了两人面前。它显露出全貌，体型巨大无比，带着寒气很冷酷的威压，冷冷的注视着眼前三人。

    “您不该回来。”它说，带着让森林大地不断震荡的力量，“珀耳塞福涅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那我该怎么办？躲起来当逃兵？”韦德反问，态度少见的咄咄逼人，“别忘了，我是冥王。神格在我这里，她什么都不是。”

    “提坦神。”它言简意赅。

    “而你，刻耳柏洛斯，只是我的看门狗，一只宠物。牢记这一点。”韦德说，“我能将他们关进冥界一次，就能第二次。”

    “我只是关心您。”这只体型庞大的三头犬突然低卑的俯声说，“您通过地狱之门去了人间，有很多事情改变了……”

    “那就别阻止我。”韦德说，“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

    他手一挥，刻耳柏洛斯的身影像雾气，立刻消散了。这只是一个投影，地狱三头犬不能离开地狱之门，这是规则，也是命运——

    “我突然想我们家的那只地狱三头犬了。”迪克感叹，“这只好可怕。”

    韦德看了迪克一眼：“你确定？它咬坏了你最喜欢的那件外套。”

    “它是达米安的狗嘛，有点脾气，很正常。达米安曾经为了报复我，还铲下过公寓的墙皮。”

    “他不会想听到你把他和宠物作对比，而且还略胜一筹的。”

    而精灵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所以你们是一对正在同居的恋人啦？”他问。

    “没有。”

    “是的。”

    迪克偏过头一脸不可置信。

    “我们不是一对恋人吗？”

    “我们不是还没同居吗？”

    迪克满脸写着“我很受伤”。

    “这个，出去再说。”韦德只好说，“迪克，我们重点抓的不太对。”

    精灵笑了：“——我懂了。”

    迪克一脚踩断了自己原本扔在一边的树枝。

    “听你的。”他说，“但出去之后，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提上行程。”

    “知道啦。”韦德无奈。

    他们继续往前走，精灵走在最前面，要将他们带往他们的处所。

    那里是暂做休息的地方。迪克的衣服浸水变得肮脏，而且精神状态疲惫而紧绷，和深渊怪物搏斗之后，他需要休息。虽然迪克一直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想耽误行程，但韦德还是强硬的要求迪克准备好了之后，他们再通过地狱之门。

    当迈过一道屏障的时候，一切就像变了个样。树木变得高大而生机勃发起来，茂密的树木四周萦绕着悬空的灯火，朦胧的散发出美感，投下斑驳的树荫。这一块区域少了黑暗，只剩下宝石屏障的流光溢彩，珍珠色的光芒随着歌声照向出现在这里的三个人，微风将树叶吹的飒飒作响。精灵的居住环境像是人间仙境，迪克从未见过如此柔和安静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居然靠近冥界——死亡之地。

    “……无论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多么喧嚣，死亡都会是一成不变的安静，”精灵像是看穿了迪克在想什么，他朝他微笑，“美好的灵魂会在这里暂做休息。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史蒂夫。只是有时候他喜欢出去坐坐。”

    迪克点了点头。精灵为他们准备了房间。

    韦德走到他旁边，牵住了他的手：“睡一觉吧，迪克，我会陪着你的。前路还很漫长。”

    他们顺着树干延伸下来的梯子走上树内，一切正好，宁静而悠远，像迪克想象的那样，海波冲上脚踝的温柔触觉。

    迪克躺在了床上，而韦德坐在了床边，摸了摸他的右手臂。

    “还痛吗？”他问。

    “你治好了。”

    “我没有问这个，”韦德也躺在了他旁边，迪克闭上眼，而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迪克的脸，“伤口会被治好，但你痛过。”

    “现在不痛啦。”迪克轻松的说。

    迪克已经做好睡觉的准备，他需要养好精力，以便几个小时后用一个人类之躯保护他爱的人。

    而韦德不需要睡眠，他只是开始数迪克的睫毛，同时安静的等待他醒来。

    第58章 改变

    渡神卡隆在这里已经待了上千年, 自从他诞生以来就在冥河间撑船，冷眼看世间死去的人面露麻木，呻吟着，哭泣的伏在地面，祈求着他的怜悯，以便摆脱痛苦来到河岸的另一端。但它们不值得神的一点可怜，因为这是它们的宿命——凡人终有一死。

    但在这群弱小的生物身上, 渡神似乎找到了某些凌驾之感，只要他想，他能掌握这群人类的未来, 只要他愿意，他能让它们永远孤独的待在冥河一端，得不到审判的权利。

    当一个并不强大的神拥有指引未来的力量，这是灾难, 这让他的野心逐渐膨胀了，他逐渐开始渴望得到一些更加深远的、不属于他的东西, 而非日复一日的在冥河上游荡，像任何枉死的人类灵魂一样。珀耳塞福涅出现的时机很巧妙。他当然爱这个女神，但更加让他心动是她许诺给他的东西，以至于他有了推下冥王的驱动力。没有最坚固的臣服, 只有不够多的筹码。

    但冥后在他履行他的誓言之后，没有任何接下来的指令，让他不安而且心生怀疑：她是否对他说了谎话？

    哈迪斯的报复也是令他恐惧的东西。他没有实力真正驱逐他，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 卡隆只是利用了法则，他迟早会回来的。这里是冥界，一片火烧云似的颜色覆压在头顶，制造出有一望无际天空的假象。实际，那只是冤死的人的仇恨，它们在头顶编织，笼罩着这片不祥之地。他很少发呆，因为这没必要，特别像个人类。但最近，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难以控制自己飘远的思绪。

    他的渡费很廉价，只需要一枚银币。不过卡隆有选择权。

    他的船停靠在岸边，亡灵们争先恐后的涌来，像围困在冰尘下缺氧的鱼，贪婪的汲取氧气似的探出手。但他们完全碰不到他，一层神的屏障将船围了起来，除非卡隆解开，它们不能提前上船，它们焦躁的在岸边流浪。痛苦之河的浪潮涌动，朝他发出受苦之人的哭泣声，唤回了卡隆的思绪。他顿了顿，欣赏够了渴求的眼神，才解开了屏障。

    几只亡灵上了船，他关闭了上船的许可，被剩下的只能再次绝望的等待渡神的下一轮船只。但不是没有机会，卡隆要挨个收走渡费，才会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只要给不出渡费，他会将对方浸入冥河中。当他来到黑袍人的面前的时候，他动了动他的鼻子。

    “生者？”卡隆怀疑道。

    对方不动声色。

    等他再次用神力探视的时候，他的神力阻塞了一下，疑云掠过他的内心，他凝神探去，发现对方不过是个死去的亡灵。

    但卡隆还是心生疑窦，曾经不乏偷混入冥府之辈，奥德修斯、埃涅阿斯等人就毫发无伤的进出冥界。但如今的人类已经很少有成功的了，他们就像在退化，古希腊时期的人类远胜如今——卡隆也开始怀念过去的日子了，曾经众神时代的荣耀。是他亲自载走了潘多拉他们，如果成功的话，他们也该有消息传回冥界了。卡隆露出满意的微笑，冥后的计划一定会很成功，他们需要的就是等待。

    而这一次他摆渡后，就不会再回到这里。冥后的宴会将会成为他的新的开端。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尚未完全展露，他突然站立不稳，这条船不听从他的使唤，猛地被悲戚之河的浪潮推动着前进。它以一种兴奋、迅猛的速度往前，同时，河水翻滚，发出痛苦又感激的尖叫，几乎是一眨眼，就把他们带向了冥河中央。第一条河流由痛苦的眼泪绵延而成，它们从来不敢反抗渡神，但为什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