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一把伸手抓住赵云澜手按在身侧，掩饰性朝四周张望，羞恼地低斥道：“云澜，你怎么把——这个，咳，这种东西明目张胆张扬出来，你就不能小声点问吗？”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赵云澜无可奈何地叹气，贴近沈巍的耳朵吐气，“巍巍，你喜欢薄荷味还是草莓味的套子？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薄荷味——”

    沈巍红着脸低声催促：“那就买薄荷味的，快点拿过来结账。”两盒金色的安全套在银色台面上显得那么刺眼，以至于刷完条码沈巍立马就把它们塞进了塑料袋里，他没敢去看收银员带着善意微笑的眼睛，只听到对方问：“一共是2875元，请问现金还是支付宝？”沈巍从口袋里摸出纸币递过去，一直避免接触对方的视线，直到拿回找开的零钱。

    所有的食材装满两个塑料袋。其中一袋放着调料瓶罐的被沈巍提起，他刚要把另一个装着蔬菜的拎起来，就被赵云澜接过去，“巍巍，你干什么拿重的袋子，我跟你换换。”沈巍自然不肯，把手里的袋子藏到身后，“我这个很轻，你把东西给我我来拿——”

    赵云澜灵机一动，将空着的手塞进沈巍的手里，笑嘻嘻地说：“你拿着这个。”

    “什么？”沈巍反射性地握紧赵云澜的手。

    “你不是拿着了吗？”赵云澜挠挠沈巍的手心，“——我呀！”

    后知后觉的沈巍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弯了眼睛，他不知道赵云澜脑子里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能冒出这样天马行空的点子，抿着嘴拉着赵云澜沿人行道往天弘小区的方向走。

    回到赵云澜的公寓放下食材，两人已是饥肠辘辘。沈巍走进厨房洗完手动作麻利地开始洗菜切菜，赵云澜跟着走进来问：“巍巍，要不要帮忙？”

    沈巍原本以为赵云澜至少能够淘米煮饭——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在亲眼目睹赵云澜淘米倒水倒掉了一大半米之后，沈巍就把人赶去客厅看电视。三十分钟里，赵云澜每次不甘心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都被沈巍用“不要进来添乱”的眼神给逼退回去。

    刚出锅的炒菜在室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人食指大动，四人位的原木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酱烤梭子蟹，咸菜炒毛豆，虾皮炒葫芦，番茄蛋汤，简单而温馨，沈巍盛好两碗米饭，转过头就看到赵云澜乖乖坐在餐桌前，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饭碗，像一个等待喂食的幼稚园儿童。

    “巍巍，你做的菜看起来超级好吃！我饿了！我们快点开饭吧！”赵云澜接过沈巍手里的碗筷，轻放在桌面上，刚准备夹菜却突然停住动作，放下筷子跑到客厅拿着手机回来，“等一下，我要发个朋友圈。”打开相机对着桌面咔嚓咔嚓拍完照片，低头操作了几分钟之后放下手机，“好了。”

    沈巍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先替赵云澜夹了一只最肥的蟹腿，才低头吃饭。

    赵云澜咬了口蟹腿肉，酱汁配上它本身的鲜美味，简直是味蕾的极致享受，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毫不吝啬地夸赞沈巍：“巍巍，你做的蟹好吃！比我最喜欢的餐厅做得还要好！”

    “那你多吃点，把菜吃完，不要浪费。”

    用餐间隙，沈巍不时抬头看一眼狼吞虎咽却还保持着良好用餐习惯的赵云澜，他吃饭并不多话，直到碗里见底：“云澜，饭够不够，要不要我帮你再去添一点？”

    赵云澜摇头，也放下筷子，摸着肚子：“巍巍，你手艺真的太好了，你师兄说的一点儿不夸张——我现在特别期待吃你做的水煮鱼，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吧，嗯，你还有别的拿手菜吗？我想吃红烧肉，爆炒猪肝，牛腩煲，萝卜炖排骨——”

    餐后赵云澜习惯性地摸出烟和火机，抽出一支烟点燃放进嘴里，他注视着沈巍收拾餐桌的身影，忽然之间想到他的父母，曾几何时，赵云澜也以为自己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组成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当然儿子也很好，他会和他的妻子把孩子养育成人，他们会像这个世界上幸福又普通的家庭一样渡过一生。

    虽然现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他走上另一条岔路，碰到了沈巍，决定和他在一起，他们两人未来可能不会有孩子——赵云澜并不确定，可是他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父亲的怒火让他一度不知所措，即使是赵云澜这样乐观的人，也免不了陷入低落的情绪之中，可是他并不想让沈巍担心。

    脑海里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赵云澜洗完澡准备睡觉，他希望沈巍留下来陪着自己，几次欲言又止，还是笑着把人送到了门口。

    沈巍推开门，没走两步，又退回来，关上门，面对着赵云澜，看着他的眼睛问：“云澜，你怎么了？”

    赵云澜上前一步抱着沈巍，没有说话。时间在两人沉默之间流走，赵云澜的声音闷闷地在沈巍耳边响起：“巍巍，你今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沈巍抬起手一下下抚摸赵云澜的后颈，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回答：“好。”

    黑暗中赵云澜靠在沈巍的身边：“巍巍，其实我没有说得那么自信，我怕我搞不定我爸。”

    沈巍闭着眼睛，摸索着握住赵云澜的手，仿佛要把自己全身的力量传递到对方身上：“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努力，争取爸爸的同意。”

    “晚安，云澜。”

    “晚安，巍巍。”

    ☆、day 14 - part 1

    时值八月，昼长夜短，才过五点，天就亮透了。

    半夜里沈巍起来过一次。公寓里只有一床空调被，夜里捱捱蹭蹭也就罢了，连被子都被赵云澜给抢了去，沈巍半个身体被赵云澜压着，半面如火烹半面如冰窖，实在是受不住辗转醒来，就看到两人身上的空调被仅剩个被角还在床上，其余的通通滑落地板。

    赵云澜习惯只穿内裤睡觉，沈巍倒是整套的夏季家居服——还是赵云澜买回来从来没穿过的，可照旧架不住空调温度打得太低，他绕过床脚把被子捡回床上，仔仔细细将两人都埋入被窝。

    天弘小区虽然是高层住宅，却非常接近城市主干道，天一亮，街上行人，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沈巍起身在卫生间找到一套新的洗漱用具，下楼在附近空旷街道上跑完十公里，买了热乎乎的咸豆浆和油条带回赵云澜的公寓。

    当然赵云澜此时还在睡梦中，像只考拉一样手脚并用抱着怀里的被子——顿时让沈巍回想起昨晚，赵云澜也是这样抱着他，脸上有点不自然地发红。赵云澜突然翻了个身，匝匝嘴发出几句无意义的嘟囔，沈巍不由得俯下身，摸了摸赵云澜的黑发，又忍不住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沈巍刚要起身却被一双手臂给阻止，赵云澜眯着眼睛扬起坏笑，话音里带着没有清醒的困倦：“巍巍，你偷亲我。”沈巍双手撑在赵云澜身体两侧，避开了赵云澜的话锋：“云澜，你醒了就起来吃早餐，我跟师兄约好去训练馆打拳，你可以再睡一会。”

    赵云澜手上抱得反而更紧，叹口气说：“巍巍，星期天就不能放松下吗？跟我一起睡个懒觉吧——”

    “不行，”沈巍几乎没有考虑就拒绝了，他拨开赵云澜的手臂撑起身体，还能感觉到对方暖烘烘的体温近在咫尺，“我买了豆浆油条，现在还是热的——”

    “还煲了粥——”

    赵云澜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底下，身体全部缩进被子里，鸵鸟般逃避：“不，我不起来，我要睡懒觉！”

    “好吧。”沈巍隔着被子抱了抱赵云澜，“那我先去换衣服，中午回来找你。”说完站起来向外走，餐桌上玻璃杯里的豆浆表面开始结膜，油条不再散发油脂的香味，他把电饭煲换成保温模式，做完这些，还顺便清理了客厅厨房的垃圾，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自己公寓。

    沈巍正弯腰换鞋子，就听到卧室脚步声吧哒吧哒响起，他回头看到赵云澜抓着乱发穿着内裤，脸上带着睡意，“巍巍，你去哪？”

    沈巍低头系鞋带：“我回家换身衣服去训练馆。”

    “为什么？穿我的不就好了。”说完赵云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到玄关斜倚着墙看着沈巍，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巍巍，你走了，谁给我做水煮鱼？”

    沈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对赵云澜说：“今天中午来不及做了，晚上再吃好吗——云澜，你中午要不要到训练馆来，跟师兄一起吃个饭？”

    赵云澜走到沈巍面前，顺势把头靠在沈巍肩上：“好啊，你师兄我见过好几次，就是没一起吃过饭，你们几点结束？”

    “大概12点左右，你可以慢慢来，要是肚子饿了，电饭煲里有白粥——”沈巍单手提起两袋垃圾，打开门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云澜，你快去穿件衣服，小心感冒，我们一会儿见。”

    赵云澜眼疾手快拉住沈巍：“巍巍，你忘了一样东西。”

    闻言，沈巍检查了自己的手机，钱包，门卡，又朝着室内张望一圈，没发现自己少带了东西，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就看到赵云澜指指自己的嘴唇，笑着说：“告别吻。”

    周振兴难得迟到。沈巍在场馆做完基础训练，周振兴才姗姗来迟，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他换好训练服，有气无力地打了几分钟沙包就不再运动，趴在窗边看着沈巍干脆利落的姿势出神。

    “师兄，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一晚没睡吗？”沈巍擦掉脸上的汗趁着休息的间隙问。

    周振兴摆摆手：“哎，别提了——师弟，晚上陪我去喝一杯怎么样？”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摇头，“算了，叫你去喝酒估计还得我照顾你，我还是去找嘉平吧。”

    沈巍见状也没有多问，继续对着沙包练出拳，没多久就被人给堵住，留着平头的梁佩西，脸上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身高还不到沈巍的鼻尖，他仰着脑袋盯着沈巍的眼睛，固执地说：“跟我比一场。”见沈巍又要拒绝，执着地挡在他面前，“就比一场，不论输赢，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

    此时梁佩西的教练也在训练场，他同样是沈巍老教练的弟子，只是天资平平，打了几年比赛没什么成绩，干脆转行做了教练，反而带出好几个全国前三，他也是知道沈巍的，老教练一向对沈巍的评价很高，而他自己这个天资出众又心气奇高的弟子自然是非常不服气。

    “沈巍，抱歉打扰你，我没管好佩西，这就让他回去训练。”说完拉着人往拳手专用的训练房走，可是拉了一把没拉动，反而被佩西使了个巧劲给摆脱，他眉一竖正要训斥出口，却听到沈巍回答，“好吧，我知道了，练习赛点到即止，我准备一下。”

    梁佩西的眼神立刻亮了，“好！”

    十分钟之后，热身完毕穿好全套装备的沈巍脱掉鞋子站在擂台上，裁判是佩西的教练，约定好打完三回合不论输赢就结束。

    市中心公寓内，睡了个回笼觉的赵云澜终于清醒，他慢吞吞地吃完沈巍买回来的早餐，洗完澡穿好衣服，郭长城打电话过来问他下午要不要去城西赛道跑一圈，被拒绝之后悻悻地吐槽“有异性没人性”，赵云澜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在茶几上找到沈巍的车钥匙，驱车前往路州市综合训练馆。

    训练馆在路州体育馆的二层，一层外围林立着商业店铺——体育用品店，便利店，中餐馆，赵云澜把车停在白色停车格内，沿着台阶走上二楼，顺着指示牌找到训练馆大门。

    远远地赵云澜就听到室内一阵高过一阵热烈的吆喝叫好，推开门摆满器械的大厅空无一人，穿过走廊转个弯，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他看到以胜利者姿态站在擂台上的沈巍，朗眉星目，身姿挺拔，他左手抱着一副深蓝色的拳套，正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仰躺在台面上的男人。

    周振兴坐在不远处长椅上休息，看到赵云澜脸上颇有些惊讶，他招手示意，等到赵云澜坐下后，指着台上的另一个男人善意地调笑：“看到没，那是师弟的仰慕者之一，你可要小心别被撬墙角。”

    赵云澜不置可否地笑笑，摸出口袋里的阳光递了一支过去，拢着火替周振兴点燃，又抽出一支放在自己嘴里：“巍巍那么优秀，没有仰慕者才奇怪。”

    周振兴赞同地颔首，缓缓吐出嘴里袅袅烟雾。

    梁佩西输了比赛，心里反倒没有不快，当被沈巍击倒在地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丘比特之箭射中自己的心脏——心跳声从四面八方涌入脑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握住沈巍的手顺着力道站起来，仍旧愣头愣脑得注视着沈巍的带着薄汗俊美的脸。

    一句话不知怎么就从双唇滑出：“沈巍，做我的男朋友！”

    赵云澜坐的远，并没有听到梁佩西说的话，他只看到这个男人抓着沈巍的手说了句什么，顿时几个经常来训练的拳手吹口哨起哄道“唷，佩西你小子下手真快！”“佩西你可以啊！”

    直觉让赵云澜倏地扔掉烟头朝着擂台的方向大步走，脑海里仿佛有根名为愤怒的弦被钝刀子一下下地划拉。

    沈巍使劲抽回手，面上唯一一点笑意也消失了，他冷淡而礼貌地拒绝道：“抱歉，我不是单身。”说完转身往回走，刚好和赵云澜打了个照面，他一愣后随即露出笑容。

    只听身后佩西高声喊道：“沈巍，我不会放弃的！”

    沈巍并没有理睬，加快脚步走到赵云澜身边，抓起他的手就要往门外走。赵云澜挣脱开，伸手揽住沈巍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起，直捏着沈巍的肩头发疼，赵云澜转身对站在原地的梁佩西说：“沈巍是我的人，别特么对他动手动脚，要是你不想在路州混下去，倒可以妄想试试——”

    梁佩西面色一僵，几秒后血色上涌，年轻人总是容易被话语轻易激怒：“你特么谁？”

    即使看起来平易近人，本质上赵云澜仍旧是浸润在路州顶级圈子的富家公子，渗入骨髓的优越感浑然天成，他轻蔑地打量一眼梁佩西，眼神里头的不屑不言而喻。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失控的。

    梁佩西一拳把赵云澜打倒在地，连带着沈巍倒退几步才站稳。沈巍扑到赵云澜面前查看他的伤势，发现只是脸颊嘴角破皮流血才放心，周围几个人驾着犹自叫骂不休的梁佩西，阻止他上前。

    只有周振兴反其道而行，拽着沈巍的胳膊劝：“师弟，你别跟一小孩一般见识，稍微教训教训就得了，别搞出人命知道吗——”

    沈巍一双眼睛又黑又深，直直地盯着周振兴几秒，看不出什么情绪，又瞥了一眼他的手——周振兴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放开，讪讪地让到一边，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沈巍走到梁佩西面前，雪白的脸红润的嘴唇，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人都不过分，他投在梁佩西脸上的视线仿佛锋利的刀片，直叫人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