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牧羊犬看到有人靠近，又开始兴奋地摇摆尾巴低吠。

    赵云澜推开前院的黑色铁门，院子里搭了一个爬满藤蔓的木架，两把藤椅，有几份报纸压在椅面上。

    他转头对沈巍说：“那是威士忌，隔壁养的牧羊犬，特别调皮，很亲近人，每次经过都想让我陪他玩。”

    沈巍点点头，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打量赵云澜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

    “院子里原本摆着把秋千椅，但是我小时候太皮，爬上爬下摔了一跤，着地的时候姿势不好，骨头摔断了，修养了三个月。我爸大发雷霆，当天就把秋千椅给处理掉，换成普通的椅子。”

    “你看，现在这里还有一个疤，不过不太明显。”赵云澜炫耀军功章似的把手腕举到沈巍跟前。

    沈巍握住赵云澜的手臂，在他肉粉色的疤痕上轻啄，刚要抬头说什么，两人面前的大门倏忽打开。

    “咳咳，你们两个在家门口干什么呢！有碍观瞻！以为没有人就随便乱来？还不给我进来！”

    其实赵心慈早就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赵云澜和另外一个男人下了车，站在院子里磨磨蹭蹭不来敲门，虽然灯光不甚明亮，总算等两人走到门前走廊，结果开始又腻歪——赵心慈太阳穴突突直跳，顾不上沈溪的劝阻，一把拉开了自家大门。

    两个人迅速分开保持距离，挺胸收腹站定。

    “爸——”还没等赵云澜说什么，赵心慈瞪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客厅。

    沈溪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着看着两人走近。

    赵云澜介绍：“爸，妈，这是沈巍，我男朋友。”转头对沈巍说，“巍巍，这是我爸妈。”

    沈巍突然紧张起来，他并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紧张，提着礼品的手指攥得发白，赵心慈照旧还是一脸“不情愿”地坐在沙发上，而沈溪脸上笑容显得非常有亲和力，那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很像赵云澜——

    赵云澜偷偷用手捅了他一下。

    沈巍舌头打结，本想叫“叔叔阿姨”，结果脑子没转过弯，跟着赵云澜叫了声：“爸，妈——”

    说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云澜也愣住了。

    沈溪噗嗤笑出声，掩嘴道：“我这是白捡了个儿子？以后记得多回家，别跟云澜似的，明明都住路州，十天半个月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俩。”

    赵心慈像是没听到，哼了一声，瞥了眼脸色煞白的沈巍，对赵云澜说：“还站在那儿干嘛，连累你妈也陪你们站着吗？”

    赵云澜拉着沈巍在组合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沈巍屁股还没碰到绒面，又迅速站起来，把礼品递到赵心慈和沈溪的跟前，脸上总算恢复点血色：“叔叔，阿姨，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沈溪替赵心慈接过礼品，放在茶几边，看着沈巍坐回到自己儿子身边。赵云澜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手指却悄悄去勾沈巍的手背，沈溪不相信在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赵心慈会注意不到，只不过眼不见为净，她轻轻笑笑，对沈巍说：“小沈，我听云澜说你想找他爸爸谈一谈，你不介意阿姨也在场吧？”

    沈巍赶紧表态，脸色却在对方温和的注视下慢慢泛红：“当然不介意。”

    他本来皮肤白，一低头，耳朵根都红透了，像被落日映红的白色云朵。

    赵心慈咳嗽一声，双手环胸，问：“云澜说你想找我谈谈？怎么，想来说服我同意你们俩的事？我亲儿子都没办法说服我，你一个外人就能做到？”

    赵云澜一下子抓紧沈巍的手。

    沈巍看着赵心慈，坦然回答：“叔叔，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您，但是我还是想要尝试让您能够理解我们，得到您的祝福。”他停顿片刻，侧头看了一眼赵云澜，又重新注视着赵心慈，“我爱云澜，而您也关心他爱护他，我们所爱的是同一个人，您一定希望云澜能够幸福，而我最大的愿望也是希望他能够幸福，我也正在为此努力，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的话——我的承诺，不仅仅只是空洞的语言，而是成为现实。”

    客厅里一下子陷入沉寂。

    时间长到赵云澜也受不了想要开口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默，他却听到赵心慈毫无波澜的声音：“你信誓旦旦说要用行动证明，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沈巍忽然挣脱赵云澜的手，伸进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放在茶几上。

    “叔叔，阿姨，我原本打算先让云澜见过我的父母，再给他这个惊喜——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再隐瞒下去，我希望你们能够允许我，允许我和云澜结婚。”

    ☆、平安夜番外

    平安夜下雪了。

    平安夜前一天冷空气南下突袭路州，气温骤降10度。

    天气预报说有下午有雪。

    沈巍早上出门前给赵云澜备好伞，再三叮嘱他雪天开车一定要小心。

    现在两人不在同一座写字楼上班，赵云澜被调回总行国际业务部，沈巍则留在荣华。尽管相距不远，一个在庆川路一个在天山路，两人通常是分别开对方的车去上班。

    荣华从十月份开始实行冬令作息，上下班时间从夏令9点到6点改为8点半到5点半，而赵云澜回到总行后，工作时间反而减短，每天4点半到5点就能下班，所以常常比沈巍更早到家。

    这里的家，指的是两人共同居住的江边平层。

    忙碌的工作结束，沈巍收拾好东西下楼。

    写字楼一层中空区域早在好几天前就开始布置圣诞节装饰，最中间搭了一颗将近5米高的圣诞树，圣诞树周围堆积着各种红色绿色的装饰礼品，小彩灯，夜晚灯光一亮，整个空间洋溢着圣诞节的氛围。

    沈巍平时都是直接坐电梯至负一层车库，这几天仿佛也被浓浓的圣诞节感染，鬼使神差按下电梯一层的按钮。

    近距离下，圣诞树和人身高对比更加明显，沈巍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给赵云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呼：“呀，下雪了！”

    沈巍转身走出写字楼旋转门，昏黄的路灯灯光中，细细密密的白色小绒球从天空中缓缓落下，同门口聚集的其他刚下班的白领们一样，沈巍抬头，感受到雪花触碰到皮肤一瞬间的凉意。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因为路州冬天不常下雪，大家偶尔碰到雪天都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沈巍正准备打开手机的摄像，拍个视频发给赵云澜，一低头，看到台阶上坐着一只黑猫。

    那只猫的毛色是黑色的，但是其中夹杂灰黄的色泽，脖子上挂着两颗铃铛，还有一颗状似琥珀的物件。

    有几个白领蹲下身去逗弄黑猫，手还没有碰到它的毛皮，黑猫就非常轻盈地一跃而起，竟落在沈巍的腿边，亲热地蹭了蹭他的小腿，长长的尾巴竖在空中左右摇晃。

    这只猫并不像流浪猫，脖子上的装饰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却一直缠着沈巍，不停蹭沈巍的裤腿，一边“喵——喵——”叫，仿佛在让他带自己回家。

    另他更惊讶的是，他一将黑猫抱在怀里，它就不再叫唤，而是注视着沈巍的脸，亲热地探头蹭蹭他的脖子。

    沈巍看清楚了，黑猫的脖子上确实挂着一颗圆形的，颜色构成类似琥珀的珠子，圆珠的内部仿佛有橙黄色火焰在燃烧。

    这只猫安安稳稳地躺在沈巍的手臂中，直到他驾驶越野车驶入高架，也没有调皮捣蛋，只是偶尔张开眼睛，好奇地看一看途经的风景。

    途中有一段路非常拥堵，一辆白色a3追尾奔驰e级，占距掉一个车道，过了这个路段，后面就一路顺畅，沈巍抱着黑猫，手指无意识地挠挠它的下巴，略有些苦恼地思考该怎么跟赵云澜解释。

    黑猫鼻子里喷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舒服地眯起亮澄澄的黄色眼睛。

    沈巍低头问：“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黑猫抬头看着沈巍，脖子里铃铛叮当作响。

    他又挠挠猫咪的下巴，毛茸茸的手感让他无法停下动作：“也不像是流浪猫，就算你想到我们家来，也要你的主人同意啊——”

    沈巍放下公文包，扫过自己的指纹，打开家门。赵云澜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到玄关，他难得地穿了件宽松的酒红色毛衣，靠在墙上问正在换鞋的沈巍：“巍巍，你想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沈巍直起身，怀里多了只猫，还冲着赵云澜叫了一声。

    沈巍低头看看猫，又抬头看看愣住的赵云澜：“云澜，这只黑猫，是我在写字楼门口捡到的，它一直粘着我，我看它脖子上挂着项圈，应该是有人养的，我们要不要帮他找主人？”

    黑猫突然挣脱沈巍的手臂，扑进赵云澜的怀里，脑袋一直在赵云澜的胸膛上拱啊拱。

    “咦，这只猫认识我吗？”赵云澜拎起它的前肢，面对面盯着猫咪打量，“脖子上挂的是什么，琥珀吗？”

    沈巍脱下外套挂上衣架，解开衬衣的扣子，把袖子卷到手肘，边走向厨房回答：“云澜，你喜欢它的话，我们就养吧，反正家里这么大——你是不是把菜先洗好了？”

    赵云澜抱着黑猫，也跟进厨房：“恩，我今天洗干净三颗青菜，而且没有像上次一样只剩下菜心，是不是有进步？”

    沈巍看着菜篮子里躺着的三颗带着水珠的青菜，赵云澜的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于是走到他身边亲亲他的脸颊，夸奖道：“恩，有进步。”

    赵云澜不满地抗议：“就这样打发叫花子呢？”

    沈巍背对赵云澜，弯腰处理水池里的河虾，没有回头，好笑地说：“哪有人把自己比成叫花子的，你要怎么样的奖励？”

    “你说呢？”赵云澜朝沈巍耳朵吹气。

    沈巍低头没有说话，耳根慢慢变红。

    “喵——”

    黑猫叫了一声。

    沈巍看看乖顺的躺在赵云澜手里的猫咪，问：“它是不是饿了，家里有牛奶，你要不要喂它喝一点。”

    “又不是小猫还要喂牛奶，我看它要吃小鱼干才对。”赵云澜抚摸黑猫的毛皮：“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老是它啊它的也不方便。”

    “琥珀怎么样？我看它脖子上带的圆球好像琥珀。”沈巍瞥了眼黑猫脖子上的东西，总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他没多想，点火热锅准备炒菜：“云澜，你先去客厅，我做完菜叫你吃饭。”

    电视一打开，熟悉的音乐从音响里传出。

    赵云澜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选频道，新闻里全在介绍世界各地人民喜洋洋迎接圣诞节，他无聊地抱起黑猫，问：“你认识巍巍？”

    黑猫回答：“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