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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别闹了,”片刻之后子开扶着伯希的双肩离开他:“教你一招新的弈招,很厉害的。”

    “会吗,最近我都赢先生比较多了。”

    “真的,还有很多没教你的,学了之后会更厉害的。”

    “我自然会学的,”伯希拉开他放在双肩的手,脸继续凑向前,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清亮的眼眸直视他:“子开,我喜欢你。”

    猛然发觉自己被偷袭了,薄唇上留着一点触觉,子开微微瞪大双眼;转瞬眉间的褶皱平复了,眼神柔和对着那道明亮目光:“知道了,我也是。”

    第12章 小隐

    那日之后,似乎一切如常。伯希仍是时常来找子开,过了炎夏,时节入秋。心中渐渐有什么在增长,翻书卷时,也会出神;子开知道,故土大概是不能久留了。

    夏日他们去城郊田野中玩,折花枝,放风筝,登高望远,偶尔泛舟于太湖之上一个孤子,半个蛮族,却性情相投。他们是相对自由的,虽然自由的时光不会很长。

    某个凉爽的秋夜,子开只点了小小一盏油灯,在灯下查看父亲留下的一卷旧经。忽然有敲门的声音,子开立刻收好经卷,开门一看,是伯希。他脸上带着沮丧的神情,对子开说:“和我娘吵架了,她赌气叫我滚……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为什么吵?这么晚了她不会担心你吗?”子开关好门,轻抚他的肩膀道。

    “因为很多事各种事情。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没别处可去。”伯希小声说,音色带着点惭愧。

    子开叹了口气,不知是忧是喜。心里的隐约打算,似乎在成形。“好。明日我送公子回去。”看伯希没有争辩,子开平静地说,“今晚好好休息。可惜屋中简陋,怕你睡不惯。”

    “没有什么。这里的一切我都习惯,也喜欢。”

    并无多话,洗漱宽衣。折好他的紫衫放在案上,子开解去粗布外衣放在一边,熄灭了灯盏,躺在榻上他的身侧。

    今夜大概是上弦,月色稍暗,黑暗中的轮廓朦胧。子开侧身轻轻揽住身边少年的腰,将挺秀的鼻子靠在他的耳后,闻到那熟悉的香味,他默默闭上眼睛。感觉到臂中的人身体有些僵住,他将腰上的手揽得更紧。

    伯希只觉得身边紧靠的人身上散发清新的类似树叶的气息,异常好闻,也异常安心。他转过脸,依稀看到子开闭上的眼帘,微翘的形状优美的薄唇,将自己的轻轻贴上。子开的睫毛微动,手扶上少年的脸,双唇紧贴,从轻吻到深吻。动物与植物,清新与香甜,两人的气味彼此糅合着,身体有些发热。

    这一吻很长,睁开眼稍分开后,伯希转身趴在子开的胸口,拨开他微散的黑发,从正脸仔细的端详他;四目相交,二人都微带笑意;伯希眼神羞涩,却大胆的直视对方,映出子开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热情。他从未见过那双淡雅的眼有过的这样的热切,于是揽住子开的脖子在他的眼皮吻了上去。子开紧紧环抱住伯希的腰背,两人又吻了很久,额头,眉毛,脸颊,颈项,锁骨又回到唇舌之间,把对方的气味都深深印在身体和心上。伯希的体温好暧,抱住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伯希慢慢睁开眼,被子好好的盖在自己身上,榻上已无旁人。他猛地坐起,看到案上折的整齐的自己的衣物,旁边留着竹简一片,案上再无余物。急忙翻身起来,咫尺小屋哪有子开的踪影。拿起竹简:

    我已动身前往蜀地山中求道。弟多保重。橱中有一卷经书,家父所遗,聊作纪念。

    伯希慌忙打开门,只有城中巷陌,远处熙攘人声,蓝蓝秋空,澄澈无云。

    作者有话要说:  子开很早就知道后果,无可避免

    也知道吵架是为了他

    不知是有作为还是无为

    第13章 不古

    世事无常,人心不古。这和那什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糟的时代”这种和稀泥的俏皮话一样没意思。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无比耐心;因为爱他,所以无比温柔;因为爱,所以关心理解,所以权衡他的利弊,所以自乱方寸而努力整肃,所以冥思苦想自损保他。

    很多事自古无解。忠孝两相全,情意两相知,家庭和睦,事业兴旺,知己常存

    知己难求,好歹了解自己,帮助自己。爱其实是自己的圆满。

    心意古朴。见与不见,梦中相见。不见无需告别,见则闭上双眼。

    少年时我觉得你有慧根,大了怎么反而迷糊了?那么多的事已暗中交待,人生还漫长,后来又该怎么完结呢?

    因为有情,所以非友。因为非友,所以要出事。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我好思念你啊。无论用多少学科的知识来分析你,分析自己对你的感情,否定它存在的意义,废寝忘食搜肠刮肚,仍然没有办法对抗自己的潜意识。爱你而不得而自苦而自乐,内心变的扭曲疯狂,一定说明了很多东西。我并非无明,一定是有更复杂的原因。

    不存在纯粹理性的人,理性存在的基础是感性,感性的根源是人的理性本能。一切真实的情感都有其合理的解释。情、美、浪漫,都是合理的。愉悦是合理的,痛苦是合理的;以爱一个人为信念生存是合理的,人类终将超越自身,不只为自己而生存。爱是最明亮的光,一切美感的背后都有爱。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第14章 道心

    k开始有对道的感触,可能还是从看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开始。然后从心理学家荣格的理论反过来去关心启发他的道家思想和易经。说起来好笑,明明是传统的中华文化,为何是从欧美人的书中感悟。从小求学海外,国学的素养和民族的自信实在认知太弱;另外一方面是西洋文化的强势和泛滥。

    即便如此,k十几岁的时候也看过人生八苦这样的佛教说法:爱别离,求不得然后执着自苦。可以戒贪嗔,但戒不了痴。用道家的说法,则是不能遣其欲澄其心,不得常清静。然而如此清静,究竟有何趣味,不过远离痛苦罢了;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人间的大悲,这甚至是令人沉浸其中而生出一种喜悦的,比起麻木的存活着。

    有时候他觉得,人民或说百姓需要什么,需要知识分子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们引导给予他们太虚空的精神食粮,还是好好的保证他们的物质生活,然后让他们自然的生发出民间的艺术智慧和审美来。就像理想中的宋代一样,是那么文雅自然。

    年轻的时候荷尔蒙旺盛,好奇心也嗷嗷待哺,向往去探索情欲和性欲;等到经历过了就会愿意回归到纯爱,回归到自己纯真的本心,而非因为激素而产生的生理欲望。

    道法自然,一切顺其天道自然,自从k决定直面自己内心的感情,心里似乎不再那么扭曲苦涩了。

    多年前他们初识,季节才刚流转就分别。两年之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吻别,然后紧紧抱住似乎想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的然后,还有然后吗?或许只有参透曾经,才能化解未来。k又扎进了幻想的海,似乎percy也在那里潜泳,那是他们唯一能够坦诚相见的地方,那里到底藏在哪里。

    亨伯特之于洛丽塔,盖茨比之于黛西,阿里萨之于费尔明娜哪一个又不算道,哪一个又是正道;或许,邪道亦有道吧。最没有品格的,大概是任何道都没有的人。

    第15章 东晋

    默然立于门外,伯希心中茫然,一股似乎将浑身的气力抽离的无边惆怅将自己充满。相交半年,子开的性情也渐渐知晓了,虽是散漫柔和但从不优柔寡断。这一别,便不作重逢的打算:此生无缘,彼此好好生活,我了解你,你没问题的。然而他,会是他永久的怀念、心中的光。

    伯希紧紧握住那卷书,塞入浅紫色的衣襟内,仿佛能堵住那个人开在他心上的空洞。

    时光如水向前流转,转眼间来到近八百年后的一天,东晋。时永嘉之乱后,西晋覆亡,中原胡人陷入混战;衣冠南渡后的东晋政权也一直处于动荡中。南迁后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加重着东晋内部的不稳定。

    国都,建康。这一年秋天,高官士族子弟云集的国子学中,一切尚且平静。博士正在殿中讲解史书,这一日正讲到《左氏春秋》。

    “有点无聊啊,个人的解释这么多,这经又这么长。”坐在殿上一侧听讲的萧源之神游天外之后,回过神来对不远处正坐、看似认真聆听的陈周轻声说道。

    “你又发呆了?想到什么了?”陈周轻轻往萧源之的方向瞥了一眼。对这位同窗,他已经熟知这种他这种听讲的方式。

    “想到太多了,一时说不清。下学慢慢说。”萧源之正过脸去,口中轻松说着,看起来还像个认真的好学生。

    陈周看了看他那张白皙清秀的侧脸和绾的端正的发髻,神情有些微的凝滞,又有种稚朴的自信,不禁微微笑了。

    这一日下学之后,二人并未乘马车,而是沿着学外鸡笼山下散步。微风阵阵,吹起路边地下铺满的银杏叶,像一柄柄金色的小扇。

    “今日的史学,又是儒家思想。”陈周绀色的外袍随风飘动,他轻拍了下萧源之的肩膀道:“不过明日是玄学,你肯定会专心。对了,今天课上想到什么有意思的。”

    萧源之侧头看着身边的人略带好奇的深邃眼睛,瞳仁如点漆,轮廓秀丽的瓜子脸却有着诚恳的探究;有点好笑道:“是不是我想什么你都觉得有趣?玄学和阴阳学,这些你不都看得昏头昏脑的。”说罢,他将双手举起伸展了一下,背在脑后;宽大洁白的衣袖滑下,露出修长的小臂。

    “儒家太强调人意,且自汉代以来又屡屡走偏于考据和谶纬;道家和佛家又过于虚空避世。当今时局风雨飘摇,你我学生以何思想来立身处世?”萧源之继续说着,眉头渐锁,似乎陷入了苦思。

    “你之前就是在想这些。确实很苦恼,但我们从小的命运已定,不做什么就能富贵安逸;若是要做些什么,或许最终还不如一介布衣的结局。”陈周缓缓走在他身侧,有些谨慎地感慨道。

    “说起来,同为正始之音的嵇康与阮籍,你更欣赏哪一位?”萧源之此刻抬起头,注视着陈周的双眼似有深意。

    “嗯……都很欣赏,都是才貌过人,品质高洁,玉璧一般的君子。一定要说更欣赏的,应当是嵇叔夜的气节。”陈周此刻也回应着萧源之的目光。

    “哦?哈哈。和我料想的有些不一样。”听到他答,萧源之忽然笑了:“我倒是更喜欢阮嗣宗。他的疏狂与自知。差点忘了一件事,记得上次你提起家中藏有一卷古籍道经,领我去看吧。”

    “你想起来啦,我正要提。”陈周仍看着他,目光释然。

    作者有话要说:  西晋始设国子学,并立于太学,仅高官贵胄子弟可入

    第16章 文子

    城南,陈周带着萧源之穿过一片秋意正浓的花园,跨过回廊,来到家中的书房。“源之,你坐,等我一下。”陈周说道。他取下放在占据整面东墙的书架顶端的一个皮包裹,打开皮绳,露出一卷暗黄中有些发黑的竹简来。

    “很古老了。”萧源之走上前来细看,眼光随着陈周展开卷轴,连结每片竹简的丝绳却是不久之物,看来被悉心维护:“这是文子啊,道家祖师之一。在秦朝初年即被禁毁,西汉时再被重新收集。这卷轴估计也有几百年了吧。”

    “不愧是源之,好了解啊。”陈周笑了笑:“这确实是先祖的友人赠予,少说也在战国以前了吧,可能是在文子尚且在世的时候就有的。文子曾师从老子,晚年游历吴越,做过越国大夫范蠡的老师。我是越人后裔,想必没有错了。”

    “原来还有如此渊源。文子虽继承老子大道,却赞同自身积极有为。其中的超越性也影响了后来的墨子的思想。‘仁莫大于爱人’,‘兼爱无私’”萧源之凝神细看竹简上尚清晰的文字:

    “真人者,知大己而小天下,贵治身而贱治人,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隐其名姓,有道则隐,无道则见,为无为,事无事,知不知也。”他一边读着,一边感叹道:“虽然之前也读到过,但这样的境界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是我还太年轻了吗?”说着,萧源之看向此刻也正注视着他的陈周,眼神忧伤。

    陈周心中一动,转念继续说道:“据称先祖的友人还是个吴人。相传文子授范蠡七计,蠡用其五助勾践灭吴。不知为何相赠此经,似有过人之处。”

    萧源之思索道:“是啊,我又想到很多,却也难以言明。很多世事作古,其中的曲折幽微,不得而知。阿周若是爱我,以后也无人能知。”

    “自三国曹魏以来,世间纷乱;政治黑暗,胡人猖狂,从未有过真正的统一治世。如今晋偏安南方,名士皆清谈玄学,世家子弟或服散求仙,敷粉施朱,多好男风。源之亦不能免俗?”陈周不动声色的逗他。

    “世事苦闷,无人不想麻醉自己。不过你知我并不服散,连酒也不多喝。那种状态仅凭自身的精神力就可以达到。阿周便是我的散,再无其他,此为不俗。”萧源之竟正色柔声答道。他贴着立在案前的陈周的身后,单手抱住他的腰,将无需付粉、白皙俊秀的下颌,轻靠在他一侧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