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奇怪地看着他：“我说二哥哥，你干嘛呢？”

    ……

    蓝曦臣散会后回到寒室，呆坐在书案前，平复了一下心境，一阵风吹来，他看着窗外的植物发起了呆。

    莫名想起多年前赏花宴的那一夜，他坐于凉亭中，兀自饮醉的那一幕。他那时看着他走过来时，脸上的笑意是那般真挚纯净。他的眼中，分明是闪着一丝惊喜的。

    而如今……他却连来找他复仇都不愿意了么？

    蓝曦臣的目光不由地落回自己书案后面高几上那一盆盆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枝叶，高几旁边由大到小垒着收纳旧物的红木箱子，最高一层是个小巧精致的香樟木小盒。似乎想起了什么，蓝曦臣猛然坐直了身体。

    ……

    蓝忘机刚同魏婴分开，回到自己静室，在书案前还不待坐下去，忽地听见自己的卧室门被“啪”得一声粗鲁推开，他微微有些惊讶，正扭头看去，却见进来的人是自家兄长，于是更加惊讶了。

    蓝曦臣手捧一个木盒，脸上明显带着焦急，几乎是亟不可待地朝他道：“忘机，借你的琴一用。”

    蓝忘机还不待回答，就见他已经自行取下了忘机琴。蓝湛猛然凝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于是急忙让开了书案的位置，蓝曦臣果然不消多言就立即坐了过去，摆正忘机琴，亲自弹奏起来。

    问灵极其熟悉的旋律响起，铮铮四声，便是拖过姑苏蓝氏任何一个修习过问灵之术的弟子，不论技艺深浅都必定能立即解出这四声的琴语。

    那是每一个人入门必修而且一生中需要弹奏过无数遍的四声：尔乃何人……

    然而蓝曦臣的琴声响过之后很久很久，静室中寂静无声，蓝氏双璧双双凝神静候，就在蓝忘机快要断定并不会有回应之时，琴弦幽幽响起两声空灵悠远的响音，久久萦绕在两人耳边，蓝氏双璧皆微微瞪大了眼睛。

    ……

    三日后，云深不知处冥室。

    栏杆围起的空旷地面，正中放着画满符咒的正方小几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洁白莹透的玉牌，尾部系着的穗子微微有些褪色，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围栏后面，则此刻已经围坐了一圈穿着不同家族服侍的人。然而众人神色肃穆，皆屏住呼吸，气氛紧张凝重。

    四方的位置端坐的都是修为极高的蓝氏族人，蓝曦臣为首。

    又一次招魂。

    魏婴同金凌蓝思追蓝景仪等人坐在一处，亦紧紧盯着那枚玉牌。

    仪式开始了一会儿，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距离吟唱施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蓝景仪小声地在蓝思追耳边嘀咕：“为什么招金光瑶的魂要用我们蓝氏的通行玉牌啊……”

    “嘘……”蓝思追竖了个噤声的动作。

    “闭嘴……”于此同时魏婴也压低了声音叱了他一声，拿手指弹了弹他额头。

    “啊哟。”蓝景仪捂着脑袋吃痛地微微□□了一声，再不敢讲话。

    施法结束之后很久，那枚玉牌都无甚反应，然而气氛着实凝重又无人敢再说话，于是现场诡异地宁静。

    约莫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就在仙门百家众代表都快耐心尽失的时候，不知谁先说了一句：“起雾了？”

    众人这才发现，冥室之中不知何时渐渐弥漫浓雾，近在咫尺都快看不清脸了。

    “思追……”蓝景仪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说：“有没有觉得……这雾……跟那时候我们在义城见过的……很像。”

    “嗯。”蓝思追蹙紧眉头，紧紧盯着他前面金凌的后脑勺，然而那一位却浑身呆滞了一般怔在那里。

    “是怨气？！是怨气！”

    第14章

    不知是谁惊恐的声音响起，众人更加紧张凝神屏气，手都不自觉地伸向各自符咒仙剑等武器。

    魏婴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语道：“奇怪……这怨气并不深重啊。”

    不仅不深重，甚至还很稀薄。

    终于，浓雾中慢慢凝成一个人的身影，浮于空气中，越来越清晰。

    是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少年，身着素衣，黑发轻拢，眉目清秀，正闭着眼睛。

    “来了来了！”

    “这是金光瑶？”

    不怪别人会疑惑，眼前的少年比起后面权倾天下意气风发的仙督金光瑶，却是很大出入。

    人的灵魂会呈现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蓝曦臣静静凝视着他的脸，直到少年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睛。

    阿……瑶……

    这是，与他……初见之时的摸样，他还是孟瑶。

    见正主真的现了身，众人都凝神戒备，紧张不已。

    “小叔……叔……”金凌看着眼前侧对着他的少年，虽不过跟自己相当的年纪，但那五官轮廓，他绝不会认错。

    只是出于本能轻声一唤，明明是低到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却见浮于空气中的那名少年真的微微转过头，循声将目光锁定在他脸上。

    金凌微微瞪大了眼睛，却看见那人对着他微微一笑……与后来他点着明智朱砂，身着华服抱着他温和一笑一般……别无二致。

    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不能见的笑容，迅速在他眼前模糊，眼眶一阵酸涩。

    “小……”金凌本能欲上前，却忽被魏婴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先行坐好，未再轻举妄动。

    毕竟眼前这人……早已不再是“人”。

    “噗”一声，忽然间一阵火光燃起，在场某人一阵惊呼。众人定睛去看，却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修士，掏出一张灵符，想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行险着地挣个头功，不料刚掏出来还未来得及离手便化作了一阵火焰，惊得他只得扔掉。

    众人再定睛去看那张符文，却是一张金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符箓因颜色不同分为几种，黄色最为普遍，蓝色紫色符箓已是难得，银色已是仙器级别，金色，更是符箓中最高等，算得上是上品仙器。那修士自然是知晓眼前绝非普通恶灵，一出手便是金符想要一击必杀，没成想居然会焚毁在自己手里。而看那边的金光瑶，居然连动都没动过，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怨气深重程度……已经到了他们没有办法预测的地步。

    果然那些咋咋呼呼的修士见此番动静只当是金光瑶要发难，急忙各类仙器一拥而上朝他招呼过去。顿时场中仙剑乱飞，符箓飘洒，各种神光闪耀，吟唱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亦不绝于耳。

    “蠢货！”魏婴忍不住蹙眉低咒。

    还不待他有所举动，忽见蓝光闪烁，绕着冥室一圈齐飞，只听见一阵“叮叮咚咚”兵器交接的响声过后，不少朝金光瑶发难的修士都大叫着被震飞出去，倒地又撞着别人，一刹那冥室喧闹不止哀嚎不断。

    “咻”一声，飞过一圈的避尘入鞘，隐没在蓝忘记腰间，他这才朗声道：“于怨灵，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话虽如此，可是现下谁都知晓，金光瑶这怨气，早已度化不得。

    果不其然，已有人喊出了声：“说的简单，金光瑶此番，如何度化？”

    蓝忘机将忘机琴翻于面前小几上，并不言语，铮铮几声弦音响起。

    蓝思追道：“是问灵……含光君在问敛芳尊可愿接受度化。”

    金凌微微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如今……仙门百家还肯称金光瑶为敛芳尊的人，几乎没有了。见他如此，却是心中莫名一暖。

    静待了片刻，浮于空中的金光瑶虚影，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哗然。

    蓝曦臣至始至终一直呆呆地盯着他，直至此时才终于用略带颤抖的嗓音轻声问道：“阿瑶……可有执念。”

    他一边说，蓝湛一边跟着奏了几声。

    金光瑶再次点了点头。

    “执念为何？”伴着琴音，蓝涣再次问道。

    这次，他没有在做任何肢体语言，而是微微一笑，启唇，似乎说了一个字。

    没有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唯有蓝忘机的忘机琴，跟着响了一声。

    在场蓝氏族人，纷纷跟着猛然凝眉。

    “他说什么？”金凌抓着他身边神色凝重的蓝思追，追问道。

    蓝思追犹豫半晌，才解释道：“‘猜’。”

    “什么？”金凌有些没听明白。

    蓝思追又说一遍：“他说……‘猜’。”

    众人喧闹声又起：“这是在玩我们吧？”

    第15章

    “早知道他绝不可能会乖乖被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