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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钱?”他不禁加重了口气,坚持又问了一遍,口气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娘亲呆呆地看着他有点儿被唬到了,只得乖乖地答道:“二十两。”

    “二十两?!”孟瑶差点没跳起来:“这种剑谱最多二两银子到顶了!你怎么会花这么多银子买这种东西?!”

    他娘亲见状也火了起来,怒骂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是修仙名家编著的,跟之前那些都不一样,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第17章

    孟瑶草草翻了一番手里的剑谱,颇有点怒其不争地对他娘亲道:“什么名家编著……这剑谱不过是把我以前练过的那些糅杂到一起,然后封皮纸张弄得华贵一点儿,这种东西别说二十两,二两都不值!阿娘……以后别再花钱买这种东西了……你的积蓄已经不多了!”

    他娘亲不以为意:“没事,等你爹来接你的时候,到了金家这点钱算什么……阿瑶……你一定要好好练习万万不可懈怠知不知道……到时候决不能让金家人看扁了……你要比他们都厉害才行……这样你爹……”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了,眼见着他娘亲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反驳,只得换了个法子:“阿娘……既然要好好学不能落下课业……阿娘不如送我进书馆吧?”

    孟诗有些怔忪:“书馆?”

    孟瑶点头:“阿娘,你虽然教了我一些诗词歌赋,但毕竟不是正规学府的课业……要想做仙门名士,学识涵养一样都不能少啊……只顾着练剑,这些耽误了怎么办?到时候进了家门不是还是要落别的金氏子弟一大截?”

    他娘亲似乎醍醐灌顶一般:“对,阿瑶说的对,之前是阿娘疏忽了,阿娘明天就去问问,一定尽快送你进去。”

    “嗯。”孟瑶松了口气,眼见着她娘又去翻找自己首饰匣子里的银票,瞥了几眼跟着数了数,果然又少了不少。

    她娘亲年轻时攒的那点家底眼见着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哄他娘亲时候说的一套一套的,但是孟瑶心中其实另有计较,老学这些不入流的剑法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与其浪费钱财还不如进正规学府正正经经上学,到时候还有机会考学入仕,即便不行,将来出来做个私塾先生也好,总归有个门路能养活自己和阿娘。

    眼见着阿娘年纪渐长,已经越来越赚不到钱,他虽然不大,但是自小风月场长大,生的又聪慧,天生的七窍玲珑心,人小鬼大,现下叫他再把身家性命和未来都压在那个十四年没有露过面的“父亲”身上,他已经着实不敢了。

    或许,早就应该做另一番打算才对。

    他娘亲果然没多久就拿着大把银子求爷爷拜奶奶地把他给供进了书馆。

    那段时光一开始可以算得上孟瑶年少时期唯一的明亮色。

    先前并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世,他也有意隐瞒了。他在勾栏院生活已久见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寻欢客和风尘女,难得能接触到同龄人。再加上他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聪明伶俐,谦逊有礼,还生的一副好相貌,夫子和同窗都喜欢他。不多久身边就聚集了一群玩的好的友人。

    孟瑶一度以为,日子就这样好了起来。

    只可惜不多久,一个同在云梦云萍城的同窗回乡探亲的时候不知怎的得知了他的身世,不多久,他是娼妓之子之事……书馆里……便人尽皆知了。

    那一日他甫一进学堂,便觉有异,每个人都压抑着笑,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好似在看着什么珍稀物种。连平时和他关系好的几个都远远躲着,神色复杂。

    孟瑶何等聪慧的人,心底猛然一沉,脸上血色尽失,只觉得站着都摇摇欲晃,手脚冰凉。

    他那份失落和委屈传到蓝曦臣身上,蓝曦臣也免不得心痛。

    “娼妓之子……也敢跟我们同窗共读?!呸!”那平日里本就妒恨他天资过人成绩优异的同窗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一人起头,众人便一拥而上,孟瑶消瘦的身子骨在他们愤恨的手里从被推搡拉扯到被围殴,衣衫被撕扯得不整,头发被揪乱,那群只会读书的柔弱少年打起架来居然像群女人一般,只会东扯一下西掐一把。本来孟瑶习剑多年,就算无用,最少体格身手也会比他们好一点,即便是一个人,如若还手也断不会吃这么多亏,可惜,那时他心中绝望,连带着身体也僵住,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呆滞地立在那里,任人鱼肉。

    后来不知是谁拿砚台打了他的头一把,孟瑶被砸得整个人摔在地上,额上鲜血汩汩而流,倒叫这帮文弱少年怔住了,这才陆陆续续住手。

    “娼妓之子……”还有谁在说着。

    “下贱之人……”

    “哈哈哈,贱胚子……”

    还有谁在笑着……

    孟瑶已然感觉不到了,好似一个被判了死刑即将执行的罪人,脑子里已经麻木一片。

    良久,夫子已经快要进来了,这帮同窗才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只留下孟瑶呆坐在原地,头上血流未止,衣衫凌乱,书本散落一地被踩的面目全非。

    他用无助的目光,颤抖着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落在那几个平日里和他交好到称兄道弟的同窗身上,得到的只是冷然和漠视。

    这几个隔几个时辰前还和他嬉闹作一处的人,此刻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酸涩的泪在眼眶聚集,可是孟瑶生生噙住了,迅速收拾起地上的书本,抱着冲出了教室,门口还撞到了拿着东西正走进课堂的夫子。

    “孟瑶……你去哪?上课了……”

    第18章

    孟瑶冲出课堂后,连自己的衣服包裹都没拿,朝着云梦云萍城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连跑了小半个时辰,心脏都快炸裂了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回望一眼书馆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了,心中的委屈和心酸这才猛然爆发开来,他跪倒在地,伤心到了极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蓝曦臣真的很想自己能够出现在此时的孟瑶面前,在他最绝望慌张无助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抱抱他,告诉他并非全世界都看不起他,告诉他这一切并非是他的错。他此刻与孟瑶共情着,知道刚刚,那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同窗哪怕回以他一个不带讥讽和鄙视的眼神,都能救此刻的孟瑶于水火……可惜,终究是没有。

    如果他能早认识阿瑶该多好……或者哪怕他那之后,能够多试着了解阿瑶该多好……

    那隐藏在温和明媚的微笑下,真实的心痛。

    孟瑶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本应回到书馆的,毕竟这里荒郊野岭,距离云萍城,光走路的话还有好几天的脚程。可是孟瑶倔强地不肯再回去了,如若真的在路上被野兽袭击或者被贼人所杀,那便是命吧?亦或者就这样结束一切也挺好的。这样想着,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些书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走回了诗思阁。

    刚进了自己的屋子,他便晕了过去。

    她母亲大体是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委屈,本还心疼自己白花掉的那些学费,看到儿子伤心欲绝的样子,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孟瑶是夜睡到半梦半醒间,恍惚觉得母亲抱着他,浑身颤抖着无声哭泣,冰凉的泪痕打湿了他领口的衣服,孟瑶不敢睁眼,他知道他母亲那要强的性子,断断受不了无助被他看见。

    疲倦至极再度睡去之前,好似还听见阿娘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然而她对不起他什么呢?不应该生下他么?不应该身为娼妓么?不应该指望着那男人会负责来接他们为她赎身么?

    孟瑶再没去书馆。

    这条路走不通后,他老老实实地在店子里打杂,大体上他也明白,如今他年纪越来越大,母亲也越来越揽不到生意,老鸨和龟公两口子已经嫌光养着他们很不划算了。

    可是除了这里,他们真的无处可去呀。

    为了不惹人嫌弃,孟瑶拼命地展示着自己的有用,粗活累活都干得勤快又卖力,对楼里的那些姐姐们更是一个都不敢得罪,不论怎样的冷嘲热讽都打定了主意不吭声。

    她们嫌他不吭声是做沉默的抗议,越发对他刻薄起来。

    孟瑶于是即便怎么不高兴,也得笑着……

    哦,原来那刀枪不入的笑,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练出来的。

    他小时,他母亲还是楼里的红牌,慕名而来者众,楼里的姐妹也都捧着他,断不敢欺负他。所以即便是娼妓之子也好,孟瑶从没觉得自己比之别人差了什么。更何况他母亲本心气就高,又常常教导他他有兰陵金氏的高贵血脉,连带着孟瑶也是自尊心颇强的一个人。而如今,他们母子是越活越卑贱越活越艰难了,自尊什么的……也早就被践踏得寥寥无几。

    如若从一开始便没有自尊没皮没脸的活着,或许还不会这么难受吧。

    这一日他正在楼里打杂,忽地从楼上传来一阵喧闹。

    二楼有杯盘盏碟破裂之声,一把瑶琴翻滚着飞了出来,落到大厅中央,一声巨响,摔得四分五裂,把附近几张桌子上饮酒作乐的人吓得破口大骂。

    孟瑶叫道:“阿娘!”

    孟瑶冲上楼去,孟诗正捂着头皮拼命把衣服往肩上拉,一见孟瑶跑过来,忙道:“我让你不要上楼的!下去!还不下去!”

    孟瑶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脚踹中小腹,骨碌碌滚下了楼,惹得一片惊呼。

    他娘亲“啊!”的大叫一声,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头发,一直拖下楼。

    孟瑶想挣扎着站起身,无奈那嫖客一脚踹得实在太狠,胸腔小腹都巨疼难忍,根本连腰都直不起来。然而他心中却惊恐万状,担心那人要当众殴打他娘亲,忍着痛,如同一条毛虫一般在沾满尘灰的地面上蠕动,一点一点地往前挪:“阿娘……”

    然而孟瑶没有想到的是,那人没有殴打他母亲,却做了更为过分的事。他扒了她衣服,扔到大街上,往她赤|裸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丑人作多怪,老妓还把自己当新鲜货!”

    孟瑶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第一次认认真真从心底迸发出一种想要杀了那人的冲动。他眼中泪光模糊了视线,口中发着如野兽般低喘的哀嚎,艰难地朝他母亲□□着颤抖着无助的身体爬过去。

    他多希望自己此刻还能站起来,疾步走过去,脱下衣服,将他娘亲最后已经几乎消亡殆尽的尊严裹在怀里。

    可惜,他却无能到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第19章

    谁能来帮帮他?帮帮他娘亲……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一辈子给那人当牛做马……

    孟诗惶惶地伏在大街中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动就会被看个精光。街上行人又是惊奇又是兴奋,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点点,眼放精光。妓坊的大门也聚满了里面的女人,吃吃低笑着,幸灾乐祸地给身边的客人讲这狼狈的老女人是怎么回事。只有一名女郎扭身出了门,把身上原本就轻薄的纱衣一脱,一半雪白饱满的胸脯裹在鲜红色的小衣里,腰肢又极为纤细,十分惹眼,其他人都连忙来看她。这女郎啐了一口,大骂道:“看看看,看看!老娘也是你们看得的?看一眼要收钱的,给钱!来给钱!”

    她一边骂着,果然伸手朝四面八方围观的人要钱了。人群散了一些,她把脱下来的纱衣往那女人身上一扔,裹着她踉踉跄跄地进了大堂,边走边数落道:“老早就叫你改改了。端着个架子给谁看?吃苦头了吧,长些记性!”

    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