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老头当时备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还以为他短期内翻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这才两天，金光善就满血复活了，又开始贼心不死地打魏婴的主意……原来金子轩在他心目中，也不过如此……到底比不得他的野心，他的权势，他的虚荣重要……金光瑶生平第一次甚至有点儿同情起金子轩和金夫人来。

    金光善……现在对阴虎符的执念，已经开始转为魔怔了吧。

    真以为得阴虎符者得天下么？

    傻子！！

    当年温若寒振臂一呼能得到的回应，他的势力，他的修为，又岂是金光善拿个阴虎符能比拟的？还不是一样不过几年就凉了个透。

    说到底……不过失了人心。

    金光善这般将玄门百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旦暴露，还不是同温若寒下场一样？

    金光瑶因分心，打斗间一个不小心，叫一个被鬼将军杀了扔出去的尸体撞了个正着，“啪”一声跌倒在地，闷哼了一声。

    加入了战局的聂明玦离他不远，霸下舞得虎虎生风一边叫道：“给我滚开！别添乱！”

    金光瑶有些莫名其妙，大哥这是在跟我说话么？

    他扒拉开眼前的尸体，定睛去看，但见聂明玦气势如虹，旋身一个翻滚，霸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温宁袭去，温宁双手交叉，用手肘上的护甲挡住“铿锵”一声，火花飞溅，他脚下的地砖都甚至应声而裂，脚向地下陷落了半寸。

    温宁浑身浴血，双眸不见眼黑，只剩一片瘆人的白，皮肤鬼气森森，黑色的经脉凸起，可怕呃纹路快要爬满他全身。

    聂明玦修为极其高深，手上运气不停，硬生生压的温宁单膝点地跪倒在下。

    周边其他修士见他被压制，一拥而上各种符箓武器朝温宁招呼过去，眼见着局势已稳，温宁却突然高啸一声，声音更加惊悚骇人，他本人也似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虽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当是再感觉不到疼痛才是。黑色经脉爬满温宁全身，连额头眉心都遍布……温宁的七孔流出黑色的血迹，眼眶中的血泪一滚而下，被青白的皮肤称着，说不出的诡异。

    金光瑶猛然蹙眉，鬼将军这状况，像是被不管不顾催化到了最狂暴状态，这个催化的法子，不亚于饮鸩止渴杀鸡取卵……到底是谁，现下在催化他？！

    金光瑶不信，远在夷陵的魏婴能做到。

    是谁，想要将金麟台和魏婴的矛盾，激化到极值？或者说……连带的……将魏婴和玄门百家的矛盾……激化到覆水难收？！

    金光瑶猛然反应了过来！

    就在他电光火石间思虑万千的时候，那厢，被催化后的温宁竟生生挣开了聂明玦的压制，以手为爪，生生将围过去的一众人等撕作碎块儿！！！一时间在场众人全部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浑身僵直！

    那漫天尸块儿，脏器和新鲜的血雨劈头盖脸落了尚还活着的人一身，现场如同人间炼狱，即便是玄门世家子弟，这样惨烈的场景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那么一瞬，现场诡异地安静。只除了毫无意识的温宁愤怒的咆哮。

    浓烈的血腥冲得金光瑶生理性作呕，翻身吐了一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聂明玦和温情，一个惨声尖叫道：“阿宁——”一个怒不可遏吼道：“这邪祟之物当真是再留不得了！！！”

    然后那两人，一个扑上去伸开双臂阻止温宁继续行凶，一个挥着刀毫不留力地朝温宁劈去。正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弦音响起，将染血左手朝自家亲姐姐胸膛刺去的温宁在一瞬间好似微微清醒了一下，眼黑落进了眼眸，然而他的速度实在快如闪电，等到他被那阵灌满灵力的清障音激醒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毫不费力地探进了自家长姐的胸膛——

    这时，一道蓝白光才闪过，生生断了温宁探进温情胸膛的那只手，而与此同时，聂明玦的刀也生生将温宁自脖颈到胸腔，半片身体都斩落下来。

    然而惊呆了的温宁只如同一个木偶，再无反应，只是摇摇欲坠地接住同样摇摇欲坠朝他倒过来的温情，他的一小半手臂还插在温情胸前。

    血流如注。

    “咳咳咳……”温情咳了两声，喷出一大口血，皆喷溅到温宁脸上。

    然而那本没了表情和感知的尸体的脸，却依然做了一个类似悲痛到了极致惊恐到了极致的样子，因响起清障音而恢复了些许神智的温宁眼睁睁看着姐姐倒在了自己怀里。

    “嗯……姐……”温宁用仅存的一只手和残缺的身体揽住温情，温情挂着唇角如同溪流一般蔓延而出的血流，眼中含着泪，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抚上他面目全非的脸颊，颤抖的唇，破碎不堪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阿宁……不要……再……杀人了……你明明……最怕……伤害……别人的……”

    “姐……”温宁明明是一具尸体的身体却在颤抖。

    “咻”一声，飞过现场的那道蓝白光芒回到剑鞘，它的主人紧紧握住它，用力到骨节泛白。蓝曦臣将朔月收回腰间，无力地闭上眼睛，蹙眉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步……”

    蓝忘机按住震颤的琴弦，整个人有些呆怔。

    第60章

    温情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柔情在温宁脸上晕染开来，透过那张此时极度骇人丑陋的脸，却好似看见那个从小唯唯诺诺的孩子精致好看的五官……

    眼眶聚集的泪无意识滑落，隐没在发丝中。

    “阿……宁……”温情的手无力自温宁的脸上滑下，“啪嗒”一声无力垂落在地，她依旧微微睁着眼睛，消失了最后一丝神采的眸子似乎还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一点点眷恋，一点点不甘心，一点点不舍得……

    “姐姐——呃啊啊啊啊啊——”恢复了神智，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温宁完全失控地嘶吼着，好似要将全部的悲苦都呐喊出来，那长时间的嘶吼竟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发疼。他用仅剩下的一只手和半片躯体胸膛将温情紧紧抱在了怀里，悲痛欲绝地震颤着，这场景，一时间场上众人都不知所措，只得呆呆看着。

    过了许久许久，金光善最先开口道：“快……快来人……还等什么……把他给我抓住！！！”

    这次金氏门生有些犹豫着围住温情温宁姐弟，试探着上前，温宁再没了反抗，于是众人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几乎只剩下半个身体的温宁抓住，捆牢了。

    金光善道：“带回地牢！”

    众人应了一声，将毫无反应的温宁拖走了。

    聂明玦皱了皱眉头，不赞同道：“金宗主……为何带回地牢而不是就地正法？此物邪祟异常，不即刻毁去……又如之前一般滥杀无辜如何是好？！”他对邪祟之物恨之入骨，温宁在他眼中，亦不过就是个物件罢了。

    金光善笑道：“赤峰尊……此物杀我独子，现下小犬尸骨未寒，我总得拿此物好生祭拜他一番……好让子轩……安心上路……”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就止不住有些颤抖哽咽。

    聂明玦蹙了蹙眉。

    在场一众人等中不少都偷偷去瞧金光瑶的脸色，金光瑶怔了怔，脸上一贯的温和笑意也是挂不住的，满脸都是苦涩。

    金光善一个口误，金子轩还是他的“独子”呢……

    那他金光瑶算什么？

    即便迟钝如聂明玦，都明白此时金光瑶的难堪，偏生蓝曦臣正忙着吩咐人清点尸体救助伤患，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茬。

    蓝忘机走到温情的尸体旁边，驻足良久，单膝点地蹲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睑，替她合上了眼睛，又脱下身上的罩衫，盖住了她的头脸。

    “含光君……”

    “这……”

    周边一众人等响起一片质疑，蓝忘机只当是没有听见。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金光瑶猛然反应过来，急忙吩咐兰陵金氏也加入了清理和救治的行列。

    这一清点下来可好，死了的三十多个大部分是姑苏蓝氏子弟，而且……有一两个还在温宁撕碎的那几个人中……惨不忍睹。

    金麟台又是乱成一团。

    是夜草草清理了一番，安顿好前来吊唁的宾客之后，金光瑶抽时间去了一下安排给姑苏蓝氏两位公子的客房，却意外地一个人也没有寻到。

    现下早过了亥时，按照蓝家人的作息时间早该歇下了才是……哪怕就是提前要走不能留宿，于情于理也该打声招呼，姑苏蓝氏重视礼节，端不会这般失了礼数才对。

    金光瑶正疑惑间，步出客房却隐隐听到金麟台后山似乎传来似有似无的萧声。他心中一动，取出恨生御剑循声而去，不多久，果然找到靠坐在山石上，弓着一条腿望着夜空兀自奏萧的蓝曦臣。

    金光瑶落了下去，蓝曦臣见他来了，顿了顿动作，坐正了身体，看向他，嘴角隐隐含笑，笑容中却透着止不住的苦涩，月华下他一身白衣，如梦似幻，一瞬间，让金光瑶有眼前这并不是真人的错觉。

    “二哥……”

    蓝曦臣道：“阿瑶……抱歉……吵到你了？”

    金光瑶摇了摇头：“二哥缘何在此……还不曾歇息？”

    蓝曦臣微微叹了口气道：“大体是思虑过多，便睡不着了。”

    金光瑶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了，问道：“因蓝二公子么？”

    蓝曦臣怔了怔。

    金光瑶道：“我见含光君也不在房中……”

    蓝曦臣道：“哦，忘机提前离去了，本嘱咐我告知一声的，今日着实太过混乱，便没找着机会说……”

    金光瑶默默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又道：“二哥……对不起……那些蓝氏子弟本只是被派来吊唁帮忙的……没想到……”

    蓝曦臣苦笑了一声，道：“姑苏蓝氏子弟……本当如此……只是……没想到……”他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怪我，若是……能早点赶到的话……”

    金光瑶摇了摇头：“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没有料到。”

    蓝曦臣点了点头，静默了半晌又道：“阿瑶……最近金麟台突生这样多的变故……难为你了。”

    金光瑶心底微微一酸，苦笑了一下。

    两人相顾无言，金光瑶开始慢慢觉得同他许久不见，彼此都不似当初那般亲昵，难免心头酸楚难当，想了半天便换了个话题问道：“我见含光君今日……是同温氏姐弟先前是认识的么？”

    蓝曦臣点点头道：“忘机先前见过温氏姐弟几次……当初魏公子上金麟台救走温氏姐弟时所言……非虚，温姑娘姐弟在射日之征中确实有恩于他……而且温姑娘是名医者，射日之征中也未曾伤过人……却落得如今的下场……”

    金光瑶道：“二哥……我在岐山之时……认识他们姐弟的。”

    蓝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