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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云深不知处里面蓝氏门生嬉笑着说话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然而于他,却是再也进不去的禁忌之地。
金光瑶又一次御着恨生围着云深不知处飞行了一周,在后山一块突起的巨石上落了下来,这位置,正好能将整个云深不知处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百年仙府,夜色将至中点起星星点点暖黄的灯光,影影绰绰,间或传来隐约人声。
他独自立于夜风中,呆呆地看着。
他曾这样,默默凝视过雪夜的云萍镇;仰望过丝竹声不绝于耳为金子轩生日飞着孔明灯的金麟台;如今……是一样亮着昏黄灯光,染着尘世气息,让人无限向往的云深不知处。
一生中,他便这般远远看着这些如同仙境的地方,艳羡,渴求……却最终都被隔绝在外。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没有人会接纳他。
除了冰冷的夜风呼啸,饥肠辘辘,满心孤独和绝望外……什么都没有变过。
为什么?
为什么?!!!
“娼妓之子……也敢跟我们同窗共读?!呸!”
“哈哈哈,贱胚子……”
耳边开始响起那些粗鄙的咒骂,伴随了他一生的噩梦般的声音。
“你娘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你就应该子承母业,也做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胚子,这才算不浪费了你的这张脸……哈哈哈哈哈……”
“娼妓之子……哈哈哈哈……竟然也敢觊觎兰陵金家的主位……”
“不自量力!”
声音越来愈大越来愈大,嘲笑声响成一片,如同一条沾着毒的鞭子将他紧紧缠绕,皮开肉绽,挣脱不得。
金光瑶无意识地开始捂住耳朵,用力的好似要捏爆自己的颅骨,然而那些声音却怎么也不会消失。
“老实说……真藏一辈子才可怕,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曾真正认识过你。”
一片嘈杂中,薛洋的声音忽然冷冷地响在他耳边,压过了其他声音,冰得如同一条蛇,一个诅咒。
“你真觉得……蓝曦臣会放过你?!”
“不要再说了!!!”金光瑶终于崩溃了,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拼尽全力地呐喊:“闭嘴!闭嘴!!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笑声重新响起,没有人会真的闭嘴,他们依旧嘲笑着他。
“你还真以为清理了我就能把你那些斑斑劣迹一并抹去,同你家泽芜君一般成了个光明磊落的皎皎君子?小矮子……自欺欺人有意思?”
“他无药可救,再这样下去非害世不可,早杀早安生!”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聂明玦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好似永远不会停止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金光瑶疯了一般和虚空中幻想的仇敌搏斗着,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他却觉得自己被层层不怀好意的人包围着。
恨生在空气中舞得“呼呼”作响,这一次他的精神真真正正地崩坏,最终从巨石上跌落,石下山坡距离石上高约两丈有余,滚落下来滋味自然不好受,然而金光瑶却全然感觉不到一般,跪进枯草落叶和松软的泥土中,发丝散乱,冷汗淋漓,双手插进地下的泥土中,紧紧握住,酸涩委屈惶恐不安到了极致的泪雨滂沱而下,涕泪横流,好不狼狈。
许久之后,他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眼中却是越来越亮,胸腔中一团火焰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
“你们……全都去死!”
“全都去死!!!”
世人不容他,自他出生之时起,世人便容不下他;那么他再也不想要被世人接受,再也不想幻想着有人能真真正正爱着自己;
忽然,他的目光坚定起来。召回恨生,顾不上浑身乱糟糟的吓人样子,疯子一般朝金麟台而去。
甫一落地,他猛然摘下腰间那枚白玉牌,用尽全身力气朝金麟台下山谷中郁郁葱葱的林子掷了过去。通行玉牌划了一个白色的抛物线消失不见。
习惯了它的重量的腰间顷刻间空空落落起来。金光瑶郑重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站了许久许久。
第84章
金麟台来来往往的侍从门生,甚至朝这边窥探了几眼的金凌都被他惊到。但是一忆及秦愫刚死不久,这二人又一贯在人前夫孝妻贤,只当他是因为秦愫之死才会这般反常,也惶惶不敢安慰,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金凌一咬牙,招来仙子,顾不上和他小叔叔打声招呼,匆匆偷溜下金麟台。
许久之后,更深露重,他终于站够了,身体心灵都疲惫到了极致,却仍是风风火火进了自己房间,招来心腹侍从。
“招悯善来,我有事吩咐。”
“是。”
那人走后,他踱步进密室,在一个角落的锦盒中,取出阴虎符,默默凝视着。
第二日夜,苏涉至,听完金光瑶吩咐后,准备撤出内室之前,盯着金光瑶半晌,欲言又止。
金光瑶虽一夜未眠,这时却早已收拾过一番,洗去满身狼狈,换过衣衫,仪表当是再无半分不妥,心中不解他为何频频探视,因问道:“还有何事?”
苏涉一咬牙,自自个儿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白色事物,小心翼翼放在了金光瑶面前,好似做错了什么一般,语气低沉缓慢犹豫:“属下……自作主张了。”
金光瑶的目光落在那块熟悉的通行玉牌上,默然许久,后,他终于重新挂上一贯无懈可击的笑容,笑道:“没事……你做的很对。”
他本就不该意气用事。
现下的情势,早不能允许他再消沉下去。
他拿起那枚玉牌仔细端详,轻笑道:“蓝曦臣……尚且还有利用价值。”
布局完成后,他执着那枚玉牌,在某天凌晨时分再次造访了一番云深不知处,这次,堂而皇之地冲撞结界,故意惊扰到里面的人,然后满怀委屈地勉强压抑着自己,等到蓝曦臣吩咐人给他带了进去。
甫一进门他便恭敬决然地呈上那枚玉牌。
蓝曦臣怔了怔:“此为何意?”
金光瑶惨然一笑,道:“还与二哥。”
蓝曦臣道:“此物我已赠与你。”
金光瑶道:“这枚通行玉令许多年来都没有失效过,如今既已失效,便该让它物归原主了。”
蓝曦臣似有些不知所措,终于还是默默收回玉牌。
金光瑶内心冷冷一笑。
蓝曦臣再不与他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本就是个坦诚直白的人,根本不会伪装自己,因转回正事,问道:“此来何事?”声音冰冷决绝,不可掩饰地带着些失望和刻意划清界限般的冷漠。
金光瑶知道,他二人早已离心。
涉及到蓝忘机,他总是更信蓝忘机一些的。本也是,不说一个亲弟弟一个只是义弟,他多有劣迹,蓝忘机却是执拗耿直从不会撒谎的人,如果只是魏婴,他尚且有千万种法子对付,蓝湛和他混成一处,才是最大难题。
脑子好似瞬间冷静了下来,他面对蓝曦臣,如同往常一般侃侃而谈,着了个借口,骗他几日后至金麟台。
聂明玦也好蓝曦臣也好,终究对他来说,只是一场遗憾。
顾不得心头好似被劈了一刀,鲜血汩汩而流,他甚至讶异于这一刻自己的冷静和镇定。
是啊……左右是永远不会得手的人。这一梦这些年……早就该醒了!!!
出了云深不知处,他亦曾回首看过,晨曦中的建筑泛着冷光。
忽然,还是自嘲地笑了。
蓝曦臣亦忆起这一切,观音庙前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记忆犹新,于是那记忆便铺面而来,于他,好似时光倒流一切又回到了那几日。
蓝曦臣记得他独自步上金麟台,却惊讶地发现金麟台空空荡荡,又有些凌乱萧条,同从前的热热闹闹富丽堂皇大相径庭。
他压抑着自己的讶异,在门生的指引下于绽园找到金光瑶,却见他执着一柄玉壶,独自立于廊下,自斟自饮,早喝的醉醺醺,脸颊发红,发丝微有散乱。
蓝曦臣想起上次见他喝醉,还是多年以前,他大婚前夕。那时的他还曾醉话要拉着他私奔……现如今两人却是到了如今这地步……
金光瑶见他,微微一笑,道:“二哥……来了?”他的笑似一如既往,只是此时即便是蓝曦臣,也看得见其中苦涩和酸楚。
他这日穿着兰陵金氏宗主制式的雪白外袍,里面罩着圆领金星雪浪衫,领口的系带却是散开的,他也不系起,于是从中衣交领处,因他半是趴在了桌子上的动作袒露了小片白皙肌肤。
当上仙督多年同蓝曦臣一般注重仪表的金光瑶绝不会出现的情景。
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如同往常,因在内室,未带罗帽而额前散落下的碎发更显出一丝莫名叫人心醉的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