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馨香传来，他整个人一怔，即刻从床上一跃而起。急匆匆地冲到书房，就见他师父提着个食盒过来，轻笑着摇摇头，递给他。

    “谢谢师父！”蓝澈还不待打开，光闻着香味就知道是什么，惊奇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辣子鸡的呢？！”

    蓝曦臣好笑道：“某人做梦都流口水叫着呢。”

    蓝澈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脸红起来。

    蓝曦臣打开食盒拿出一份，又盖起盖，递给他：“这份给你师叔……给你魏前辈送过去。”他差点儿跟着脱口而出一个雷得他叫不出口的“师叔婶”来。

    蓝澈只顾着点头，哪里在意他的异常，提起食盒便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蓝曦臣在他身后吩咐：“慢点儿，别跑。”

    ……

    这厢蓝澈正在花丛中偷偷发着呆，那边，他师父终于有所动作，慢慢小心翼翼收起了那画，细细装好收起，起身回了寝室。

    就在蓝澈以为他已经睡去了正准备撤离的时候，忽又听见脚步声。没一会儿，他见蓝曦臣居然重新穿戴好衣服，系好抹额，开门出了去。

    蓝澈躲在那里，见他御剑而去，身影猛然拔高，消无声息地出了云深不知处，压抑住想要御剑跟上去的冲动。空旷的夜空，御剑跟上个人，没有任何遮挡物的，他师父怕是瞎了才会看不见他跟着的。

    蓝澈瞥了瞥嘴，最后颓败地准备回房。

    刚走几步远，好似幻觉一般觉得夜风中夹杂着丝丝幽怨的箫声。

    ……

    第二天得知他师父出了关，蓝湛还很机灵地表演了一番欣喜若狂，决口不提他昨晚已经偷窥过他师父的事实。

    上完了课业后，蓝澈又被蓝蕴礼通知去帮忙检查昨天被他们抓了个正着的那群世家子弟抄家规。蓝思追现下是蓝家掌罚的，但是他又时常不在，这掌罚的大任虽说是余下的师弟们共同承担的，但是主要还是在蓝澈身上。

    在蓝家，掌罚的弟子，通常也算是所有弟子的楷模，蓝湛那时候是他，后面那一辈是思追，现下，他们这一辈，其实蓝澈倒远远没有优秀到脱颖而出，偏生他们这一辈弟子里面又没有一个如同蓝湛和蓝思追一般各方面都算得上是完美无缺的人。不过蓝澈也算得上是可以，又因为他的身份不同些……这掌罚的主要责任，便落在了他身上。

    蓝澈带着人转过规训石，便看到贴墙根那一溜排靠墙倒立着满头大汗的身影。

    蓝澈仔细一分辨，那个同他还算亲近的欧阳云也在其中，便不由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眼他的字迹后，暗暗好笑起来。

    如果那个蓝家弟子倒立抄家规这种字迹的，早会被罚加抄个十遍。不过这些人到底外姓弟子，便不好多做要求。

    蓝澈见他晃动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来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对方的脚踝，生生承力，将对方提到了空中。

    欧阳云似乎震惊了一下，转动眼珠艰难地看向他。

    第98章

    蓝澈悄悄举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欧阳云会意，什么也没说。有了蓝澈的“照顾”，他的抄写变得轻松了起来，他本以为蓝澈只是帮他一会儿，没先到对方提着他一个多时辰，欧阳云的家规很快抄得差不多完结。

    到了吃饭时间，几个人也结束了惩罚，蓝澈早早走了。

    等到吃罢了午餐，欧阳云避开众人，堵住了蓝澈，深深作揖道：“与慕兄……谢谢你。”

    蓝澈微微一笑：“倒立抄家规什么的，我小时候经常干。有时候支撑不过来跌下来摔得一脸包，师兄们就是这么偷偷帮忙放水的。你别声张就行。”

    欧阳云激动地一勾他的脖颈：“与慕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蓝澈一笑，便起身告退了。

    晚膳之后又是誊抄古籍的点儿，蓝与慕站在藏书阁门口，扭扭捏捏。

    蓝忘机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蓝与慕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才上前一步恭敬一礼道：“含光君……我……我能拿这些古籍……去别的地方抄写么？”

    蓝湛有些奇怪：“什么？”

    蓝澈又吞吞吐吐了一番，索性实话实说道：“我……我想去寒室陪陪师父……”

    蓝湛神色复杂看了他半晌，居然点头道：“去吧。”

    蓝澈如同得到特赦，赶忙捡起那些古籍，朝蓝忘机低头颔首道过谢，一溜烟跑走了。

    他去到寒室的时候，见他师父端坐在书房，桌上果不其然堆着一堆公务要处理，他瞥见他师父颇有点儿发愁的样子，暗自好笑。不过还是恭敬地给他师父行了礼。

    蓝曦臣素来知道他平日里同自己相处的品性，笑道：“这里又没别人，不必过多虚礼。”

    蓝与慕道：“我快大半年没见到师父了，本就应当好好行礼的……”

    蓝曦臣听出他这话里面的撒娇和抱怨意味，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蓝与慕把带来的古籍在离他师父不远的小案上摆好，自行去添了一盏灯便开始誊抄。

    他师父道：“你这抄写的什么呢？不像功课。”

    蓝与慕如实说了，蓝曦臣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先生和含光君都委以你这般重任……你需好好誊写，万万别叫你师叔抓了你的小辫子……到时师父可不救你。”

    蓝与慕笑道：“那是自然的……我抄的含光君可满意了！”

    蓝曦臣笑道：“你又知道？你都能猜到你师叔心里所想了？”

    蓝与慕自得道：“这有何难……师叔没开口指正，那必就是我写的都对！”

    蓝曦臣噗嗤一笑，不再跟他一般见识。

    过了一会儿，蓝与慕一边誊抄一边问道：“师父……你这次出关……会……呆多久啊？”

    蓝曦臣继续着手里的批示，笔也未停，道：“暂时应该不会再闭关。”

    蓝与慕一怔，惊喜道：“真的么？！”

    蓝曦臣顿了笔，好似想起了什么道：“过不多几日便是你生辰了，满十五岁，该要成年了……有什么想要的寿礼没有？”

    蓝与慕笑着摇摇头：“没……”蓝曦臣正欲说什么，蓝澈又猛然想起了什么道：“哦，不，有有有有……我，我想师父陪我吃寿面！！”

    蓝曦臣温柔笑道：“那师父亲自给你做吧？”

    蓝与慕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兴奋不已，若不是蓝氏家训压着几乎没一跃而起：“真的么？！好！！”

    逮到他消化完这个兴奋的消息他又想起另一个更让他兴奋的事儿，问道：“师父……满了十五之后……过不多久我就可以跟师兄他们下山历练了吧？！”

    蓝曦臣顿了顿，道：“嗯。”

    蓝与慕兴奋地搓了搓指尖，颇有点儿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待到快亥时的时候，蓝曦臣见他没有一点儿想要走的意思，便问他：“你这古籍要抄到什么时候？”

    蓝与慕万分不愿意走，扭扭捏捏道：“这几本……嗯……今晚都要抄完呢……”

    蓝曦臣一眼看穿他那点儿小把戏，笑道：“你若是想歇在寒室，也无不可。”寒室会客厅的小榻，反正也没人睡，他虽常年闭关，寒室毕竟蓝氏宗主的居所，日常的照应还是有的，蓝曦臣吩咐蓝澈取出备用的被褥铺在榻上的时候，突然一阵恍惚。

    上次……这个榻上躺过，用过寒室备用被褥的人……却还是……他呢。

    之前蓝澈年纪尚小，夜里又总是睡不安稳，蓝曦臣总是会自己揽着他哄着他同榻而眠。如今他年纪越来越大，这般光景总有些于礼不合……蓝曦臣这才发现……这孩子是真真正正地长大了……还不到几天就该成年了。

    他见蓝澈一阵欢呼，自去洗漱过后乖乖地拖出被褥安置在他卧室外的榻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蓝澈除了外衣，摘下抹额，跟他道过晚安，很快便睡下。

    蓝曦臣为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回自己的卧室，反而久久未能睡着。

    月上中天，恍恍惚惚间，却闻外间的卧榻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和梦呓。蓝曦臣猛然一惊，疾步走了出去，点燃了外间的灯，但见灯下的蓝澈脸色惨白，冷汗潺潺，头枕在席间痛苦惊恐地摆动：“不要……不要……”

    “阿澈。”蓝曦臣赶忙去唤他，半晌，他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师父……”蓝澈整个人迷茫了半天，才微微想起自己身在何方，艰难地从卧榻上爬起身，歉然对蓝曦臣一笑道：“我……我又做噩梦了……吵到师父了……”

    蓝曦臣轻轻拍着他，如同慈爱的母亲安慰着受惊的孩童：“没事……没事的，阿澈……只是噩梦。”

    蓝澈托着自己的脑袋，颇为无奈道：“昨晚……也做了这个噩梦。今晚又是……我本以为这个噩梦已经离了我好多年了呢。”

    蓝曦臣皱了皱眉头：“还是……一样的场景么？”

    蓝澈苦涩地点点头：“差不多……一个追杀着我的巨人，我为了躲避它躲入人群，结果它大开杀戒……到处都是哀嚎声，我却因为害怕，迟迟不敢出声……外面都是哀鸿遍野，最后那些绝望的人却联合起来，将那个巨人吃掉了……我知道下一个便是我……因此拼命拼命地逃窜……师父……你说……我这些年来反复重复着一样的梦魇……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啊？是不是……上天在暗示我什么？”

    蓝曦臣怔了怔道：“与慕……别想太多，只是个梦魇而已。”

    蓝与慕呆滞了半晌才点点头道：“嗯。”

    蓝曦臣道：“早点儿睡吧。”

    蓝与慕却撒娇道：“唔……吓到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呢。”

    蓝曦臣温柔笑道：“无妨……我陪着你。”

    蓝与慕依言重新躺下，蓝曦臣坐在他的榻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好久之后，就在蓝曦臣以为他快再次睡着的档口，蓝与慕突然转了个身，躺着拦腰将蓝曦臣抱在怀里，呼吸喷在他敏感的小腹，隔着衣服热热的，那股热力好似要蔓延全身一般，让蓝曦臣僵直了动作。

    蓝与慕浑然不觉，喃喃道：“师父……你真好……比我娘亲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