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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道:“如此说来当初……他选择自毁元神……也有可能是……”
蓝忘机道:“在自身魂魄承受到极限之前,散尽了自身和阴虎符被他吞噬的阴煞之气。”
魏婴苦笑了下,道:“他于泽芜君所言的‘礼物’……原来是这个意思。”
……
以此饮鸩止渴的法子自棺内搏出,金光瑶本就知晓自己这一抹幽魂撑不了太久。他在晨曦中满目疮痍茫然四顾,忽觉得天地之大,于他,不过是另一个绝望冰冷暗黑无涯的封棺。
这最后魂魄消散前仅剩的时间,他该做什么,去哪儿,见谁?
这世间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停留的理由,于很快会迎来的最终消亡,他便也没有一丝恐惧。
如果他愿意他还是可以肆意地释放自己的怨煞之气,让所到之处方圆几十里都寸草不留民不聊生……如同他生前曾经所愿,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生前恶名昭彰的虚伪仙督,死后怨念滔天为祸一方的恶煞。然后玄门百家就会派人来剿灭他,一开始可能还不是很多人,被他屠杀殆尽后举世皆惊,然后再组织一次比当初围剿乱葬岗还要大的阵仗,再由他来屠戮殆尽。他可以杀多少玄门修士?三千?五千?根本不够看。
即便不久后他便会魂飞魄散,怕是他的恶名便可取代了夷陵老祖成了半夜吓不听话小孩的另一个大魔头……哦,等等,现在他应该已经是了。
而且,如果玄门百家组队来围剿他,也许他也会来的吧……毕竟身为玄门标杆姑苏蓝氏的宗主呢。所以……他便会再一次死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金光瑶闭着眼睛的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即便他已然修出了元丹,并不惧怕阳光,可是毕竟身为鬼魅,阳光下身体如同在烈焰之中的炙烧感带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有了一丝丝心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尚且还是真实存在的。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些许陌生的人声传来。
“应该就是这里,昨天晚上那阵响。”
“小心点儿……别,别太靠近……”
“怕什么?青天白日还能撞鬼不成?”
金光瑶闻言微微笑了笑,即刻隐去了自己的身影,刚刚动了要为祸一方大肆屠戮一番心思的大魔头小心翼翼敛去了自己身上的怨煞之气,深怕吓着,伤着那群无辜前来勘探的村民。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累了。
太累了。
算了吧。
等到魂魄散尽……这可悲命运走到尽头……
便再不必这般辛苦了。
想想,也挺好的。
须臾,他隐身而去,赶紧在玄门百家赶来之前,消失了踪影。
……
蓝澈也不知自己为何在这一刻突然想起自己才出棺时的那一幕,可能手心传来的那阵蚀骨疼痛和那时阳光照在脸上的灼烧感很相似吧?
身体疼痛太过,他的神智渐渐飘散,现场的嘈杂和喧闹忽近忽远显得不那么真切。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正强破禁制的竟然有三个……除了蓝曦臣,连蓝忘机和魏婴也来助他一臂之力了么?
蓝澈不敢怠慢赶紧加快吸收阴虎符怨煞之气。
也许是察觉到了阴虎符的怨煞之气消退速度变快了,魏婴一边帮忙冲撞着禁制一边忍不住朝里面吼道:“蓝澈!你给我听好了!”
蓝澈艰难将头转过看向他,眼神开始些微涣散。
魏婴道:“阴虎符是我制造的,毁了它也该是我的责任,不必任何人代劳……你别给我在那乱逞英雄!立即住手!!听见没有?!”
前世他和魏婴联系不多,今生却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过。然而蓝澈却微微露出了苦笑,低声道:“没有用的……再找不到阵眼的……”
魏婴略微怔了下。
即便是他身侧的蓝忘机和蓝曦臣可能都不会明白,可是他却一下子就知晓了他的意思。
他……竟然知晓当年那半块阴虎符是如何被毁去的?!即便魏婴从未跟任何人提过乱葬岗那三月和最后围剿之时发生的事……
第131章
一个没有了金丹的普通人如何能在乱葬岗修炼成为鬼道开山鼻祖?其实……很简单。鬼物邪祟,亦不过同人类社会,弱者臣服于强者。鬼魅以怨煞之气驱动,只要怨气够深够足到成了他们的“王”,或者说,让它们误以为是它们的“王”,便可号令群鬼……唯一的问题,那时的他尚且是个活人。于是第一件事,他便要成为鬼魅的同类,以一个活人之躯。
人类的身体本能般排异不属于自己的怨煞之气,魏婴却要让自己被怨煞之气一点一点浸淫,每一时每一刻噬魂蚀骨的疼痛他足足忍受了那三个月!五感尽失,唯有最后一丝神智尚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慢慢清晰地感觉整个身体一点一点被撕裂被侵占被腐蚀……再一点一点将身体的控制权夺回……再到能将怨煞之气吸纳,收归己用……等到他身体的怨煞之气足够强烈到压制乱葬岗本存在的所有鬼魅之物……夷陵老祖……便重归于世。
可惜,人身体和灵魂能承受的怨煞之气浸淫总归是有极限的,即便看似能收归己用的怨煞之气终究也是在一点一点瓦解掉宿主。
于是……便有了反噬。
当围剿乱葬岗之时,恰巧魏婴体内的怨煞之气反噬也到了他身体承受的极限,于是便有了夷陵老祖被手下鬼将撕咬蚕食化为齑粉之说。
而他之所以要制造阴虎符恰也是因为,他若是次次都吸纳足够深的怨煞之气再配以陈情发出指令,与身体损伤极大,他急需要一项怨煞之气足够深足够重的物件代替自身,成为这个这个傀儡“王”,那么他便只需要负责成为真正发号施令的那个人便可。
结果众所周知的,阴虎符怨煞之气太足,反而有些不受控了,于是魏婴制造完之后并未真正使用过它几次。
而,乱葬岗围剿即将身陨之际,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失误给世人留下这么大个祸患,魏婴到底有些自责,而先前……他也并非没有偷偷试图探索过毁去阴虎符的方法,终究是一一失败。
——因为他没有阵眼。
要毁去阴虎符必得先要压制住它,而如何压制住它,就必须得有比它怨煞之气更深更足之物,当作布阵的阵眼。
而当时……普天之下已经再寻不到这样的物件,地方,或者鬼魅了。
于是,在他遭万鬼反噬的一瞬间,在整个乱葬岗的怨煞之气被激发到极值之时,他突然灵光一闪:以自身,来做这个阵眼——将整个乱葬岗的怨煞之气吸引到自己身上,再同时引动阵法,身陨之时,将阴虎符一并毁了去。
即便当时的世人恨毒了他这位恶名昭彰的夷陵老祖……魏婴却终究不想为世人留下这么个为祸一方的邪物,尤其是……自己死后这玩意儿还不知会落在那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那时,在不夜天失控,间接害死金子轩和江厌离,与江澄反目,并不知蓝湛心意,眼见夷陵一众温氏余部在自己眼前被屠戮殆尽的他……自责懊悔孤寂心酸绝望恐惧后,只剩下一丝自嘲。他想,这一次,世人终于遂心了吧……毕竟
魏无羡这么个大祸害终于死了。
只是身死道消的魏婴并不曾想到的是……阴虎符却只是被他毁去了半块!
而现下,魏婴不解的是……金光瑶究竟是何时又是怎么知晓了……当初他是拿自己做了阵眼这一回事呢?
……
三十二年前,夷陵,乱葬岗。
一双白底用金线绣有牡丹纹的华贵缎面靴踏在尸横遍野烽烟飘散的战场上,靴面早已被污血和尘泥沾染,金光瑶却好似并不在意,随意一脚将挡在他脚边的灰黑头骨踢到一边,这尸骨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乱葬岗本就是古战场,怕是多少年前某个战死沙场不知名将领的吧。
他渐渐甩开身后的金氏门生子弟和玄门百家那些人,低头一番仔细翻找。可惜温氏旧部临时搭建的那些屋子和魏婴的“伏魔殿”好大一场火被烧了个干净,想找到魏婴遗留下来的那些手稿还得背开人真是难上加难,哪怕翻到只字片语都能够他兴奋好半天。
渐渐的,他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地上那些陈旧的符咒……很像是“集阴阵”……
金光瑶顿住了脚步,绕着那些符咒走了好几圈,虽然已经在大火中被烟灰和炭火毁去大半,但是曾在岐山涉猎百家之长,饱读玄门秘术又过目不忘的他确定,这真的是个集阴阵……而有能力能画下这个阵法的……
金光瑶急忙加快了脚步走到阵法中央,阵眼的位置除了些许怨煞之气残留便只剩下……一个被烧作了黑色看不出纹理的银铃,他捡起那个看不出纹理的银铃,仔细分辨了半天,莲花坞九瓣莲的标志他还是能大概认出来的。金光瑶怔了怔,而后,他眼光一凝,疾步在阵法中找到两块黑色的小铁块,他仔细探了探,猛然间露出了微笑,他突然意识过来那位夷陵老祖的意图。
金光瑶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无遗憾地低声自语说:“夷陵老祖……倒当真是个人物……只可惜啊……哎……”
“敛芳尊……”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熟悉声音传过来。
金光瑶一怔,略有些慌乱地将手中之物背身藏于身后。
江澄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得如同千年寒冰,他沉了沉眉,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沙哑,问道:“金二公子……令尊和你的两位义兄……都在外面商议善后事宜……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光瑶勉力一笑道:“没什么……我这就走……”
然而在他的身影和江澄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江澄忽而伸手拦了拦,道:“你身后藏着什么?”
金光瑶一惊,慌乱道:“没什么……”
江澄脸色更黑了些,沉声道:“拿来!”
金光瑶刻意做出一丝犹豫和为难。
江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眼中血丝满布,威慑性十足又加重了声音道:“拿来!”
毕竟是姻亲世家,江澄此人,金光瑶极为熟悉,即便骄傲,却绝不会如此蛮横无理,想来……对于他这位“师兄”的死……江澄其实此刻的心情,同其余玄门……并不相同吧。
金光瑶吞吞吐吐道:“江宗主……你……还是别看了!”
江澄未答,却是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看,金光瑶不怀疑下一刻他便会暴怒到耐心尽失一拳挥过来。
两人的争执引来一群玄门之人纷纷有意无意围了过来,不多久,连蓝曦臣同聂明玦等人也赶了过来。
“阿瑶……江宗主……”蓝曦臣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两人皆是不答,气氛静默了半晌,金光瑶叹了一口气,好像颇为无奈似的,将藏于身后之物当众拿了出来,老老实实送到江澄面前,道:“我……我只是刚刚也想帮忙整理下现场……便捡到了这个。”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块毫无怨煞之气的黑色小铁块,一个烧焦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