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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是否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与他纠葛不清。

    三人走到雪山脚下,已至午时。抬头仰望,在灿烂的艳阳下,那矗立天地之间的雪山险峻多姿。从山脚开始,先是深绿的松林杉海,然后是黄绿的灌木和草甸,到了顶上便只剩皑皑白雪。

    蓝天深邃清澈,碧空如洗,雪山映衬其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似一根刺破天际的白茅,巍峨雄浑。

    站在这里,任谁都要感慨自然造物的神奇,感叹凡人自身的渺小。

    尽管景色壮美,可前路茫茫,三人心中都有些压抑,无心驻足停留。只沿着那进山的小路,往山上行去。

    这小路看来极少有人走,应该说,实已有数十年没有人走过,或许它早已不再是一条路,不过是草比别的地方矮一些罢了。

    沈浪当先走在最前,林鹤仙走在中间,王怜花垫后,三人默不作声地往密林深处走去,寂静的山林,只听到草叶摩擦的沙沙声,还有那缥缈得好似来自远山上的几声孤寂鸟鸣。

    走了一段,天色渐暗,林间的杉树古老,生长得粗壮高大,树干笔直如枪,直插天际,螺旋状的细叶在头顶挨挨挤挤,密实地布满天空,地面上阳光斑驳,脚下铺着厚厚的枯枝腐叶,踩下去极为松软,似要陷落一般。

    初冬时节,在这潮湿阴冷的密林中,寒意瞬间浸透了全身。

    三个人又默然走了一段,身边似飘起了点点雾气,若有若无。

    此刻不是清晨,怎会有雾?而且,周围也变得寂静无声,再无半点鸟声风响,连踩在枯叶上的脚步都变得无声无息,似陷入了幽静地狱。

    沈浪心知有异,小声提醒二人,自己也更加留神脚下。

    又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三尺开外,都已模糊难辨。

    沈浪沉声道:“我们想必已走进了沉默森林。”

    却没有人回答,沈浪转身看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身后哪里还有人有的只是重重雾气。

    他们去了哪里?为何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自己竟毫无察觉。

    “王怜花,王怜花。”大喊了几声,却似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沈浪凝神细听,听不到一点声音,无声无息,只有静,安静,寂静,世界仿佛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死亡并不是彻底的静,只因死亡过后还有腐朽,血肉骨骼慢慢被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分解,一点点化为尘土,重归自然。

    可此刻,却是真正的,彻底的,令人绝望的静,比死亡还要可怖百倍。

    沈浪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自己心脏跳动的砰砰声,被无限放大,几乎震耳欲聋。

    没有一点风,空气也似乎完全凝固。在这种完全的安静中,沈浪感觉到自己身后好像有一个活物,正用幽碧的眼睛凝注着自己。是人是野兽亦或是什么怪物可无论转几次身,看到的都只是一片迷蒙。

    王怜花呢?他去哪里了?难道这密林中当真有着怪物他会不会遇到危险沈浪想着,便听到耳畔心跳的砰砰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喉口蹦出来。

    这种心慌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已变成了一张白纸,正在被捶捏揉皱。

    他加快了脚步,在这浓雾弥漫的林中奔走,边走边喊着王怜花的名字,可不管如何喊,周遭还是寂寂无声。

    他跑了很久,直到一阵疲惫袭来,腿脚一软,跪倒在地,压碎了几根枯枝和一堆枯叶。

    还是无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这里是声音的尽头?

    这到底还是不是真实的世界?

    我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沈浪想起了一张脸,白皙,唇角微翘,时常带些冷酷笑意。眼眸灵活,看来深不可测,可自己总是知道那里面跃动的光线是一出出怎样的妙计。

    他又想起了一只手,修长纤细,指节分明,握扇易容,弹琴作画。还曾在自己胸前握住了寒光闪闪的白刃,月光照在那只手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他终于开始完整地想那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阴狠毒辣,计谋百出他不知道,但他诚心地祈求上天,切莫把那人当成一个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让那个祸害好好活着吧,时时给自己制造一些麻烦,就如同给一株明明已干枯要死却还勉力开花的木兰浇上一泓清泉。

    沈浪心头焦急,似有一把火在烧,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地上跳起,又开始在林间奔走,一直呼喊着,“王怜花,王怜花。”

    突然,在浓雾中,看到一角绯色一闪而过,沈浪心头一跳。

    是王怜花若是他,为何对自己的呼喊恍若未闻?

    沈浪疾步追去,过一会便看到那片绯色隐没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就在离自己两步之处。

    他叫着他名字,想要拉他,没想到王怜花却回身拍出一掌。

    沈浪用小臂挡了一下,却还是被他掌力所震,跌倒在地。

    王怜花定睛之下,才发现自己刚刚一掌拍到的人竟是沈浪,冲过来扶了他,顺便在他腕子上一搭,幸好自己未用全力,察觉脉搏无恙,方放下心来。

    沈浪见王怜花眼神中显有急色,口唇一张一合,明明在说话,可自己却听不到半个字。

    沈浪试着说话,王怜花亦是一脸茫然。

    两人这时才明白了沉默森林这个名字的意义——这片古怪的密林,竟已将空气中的所有声音全部吸收。

    沈浪和王怜花默然对视,一时无言。他们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此刻对方也是全然听不到的。

    密林之下,光线本就晦暗。此刻四下几乎完全无光,仰头看天,无星无月,亦是完全的漆黑,王怜花心中气恼烦闷,又开始后悔此行。看向沈浪,只见他神色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此刻他们并非置身于这令人恐惧的诡异密林,而是在客栈酒楼闲坐般,心中亦觉稍安。

    王怜花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到:“你这一生中,难道从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沈浪握住他的手指,根根纤长,带些凉意,缓缓写到:“自然有的,只是。”

    他话似未尽。

    王怜花好像想起来,两年前,两人曾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那时,自己满腔恨意,只觉得若有此人物活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什么乐趣。此刻,还是一模一样的对话,又是全然不同的心境,这是种什么感觉酸酸涩涩,只觉得此人当真可怜。那舒朗柔和的笑容下,掩藏的悲伤和无奈,竟似无人能为他开解

    王怜花又在他手心写到:“其实也并非无人看得出。”

    沈浪握了拳,似把那几个字握在手心,对他淡淡一笑。

    一会,沈浪又拉过他手,在他手心写到:“你把罗盘拿出来。”

    王怜花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罗盘,只因事出突然,竟一时未曾想起。

    便从身后的小包袱中取出罗盘。

    三人是从东面上山,此时便该往西而行。

    确定了方向,王怜花便欲出发。沈浪又拽住了他,微微摇头。

    王怜花看他神色凝重,当下已猜到他心之所想,暗自不满。只故作不知,拽着他又要往前走。

    沈浪却似脚下生了根,定在那里,还是朝他摇头,又在他掌心写到:“不能丢下她。”

    王怜花心底气闷,在他手心写到:“你不走,我走。”

    写完便要自己离去,可手却被沈浪死死攥了,甩了两次,都未成功,瞪了他半响,也无计可施,只得忿忿地往地上一坐。

    沈浪这才放开手,挨着他坐下。

    沉思半晌,沈浪又起身在近处捡了些柴火,生起一个火堆。

    在这无风无声的夜晚,这火,也好像失去了灵魂,平静无声地燃烧着,如同凝结在画上一般。

    但,这小小的火堆,在这浓得好似凝固的雾气中,却分外显眼明亮。

    王怜花看着他,眼眸闪动,幽幽一笑,从包袱里摸出几粒乌黑黑的银丸,指尖一弹,一枚银丸落进了火中。

    沈浪惊了一下,奇怪地侧目看他,王怜花只一脸高深莫测,似笑非笑。

    银丸进了火堆,立时碎裂,从中猛地蹿出一条火龙,穿透了穹顶上那密实交织的树冠,飞向漆黑暗沉的天幕,然后绽开成一簇红色的焰火。

    沈浪愣了一下,王怜花又笑眯眯地朝火堆里丢下数枚银丸。

    瞬间,火龙一条条蹿起,红色,蓝色,粉色缤纷地在天空中绽放,飘洒着金色的粉沫,璀璨又迷离。

    那是月宫里流泻下来的瀑布,是星光里开出来的银花,在寂寂无声的夜里,洒了漫天的火雨。

    那些点点闪烁最终又落回凡间,掉进两个仰头望天的少年眼中。他们看天,然后又看彼此,他们的眼神都是一般明亮,灼灼有光。

    彼此看到对方的眼眸里都映出绽放的焰火,焰火里又绽放出一个自己。

    林鹤仙看到焰火信号,很快从雾气中跑来,惊魂甫定,茫然无措。沈浪在她手心写字,陈明当下情况后,林鹤仙才镇定下来,目光盈盈,感激地注视沈浪。

    王怜花冷眼瞧着二人讲完,用眼神示意了方向,当先而去。

    三人在沉默森林里马不停蹄地赶路,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沉寂的死地。直到天色亮起,又看到那漫无尽头的白茫茫的雾气,才惊觉竟已走了一宿。

    竟然还没有走出这片森林,不禁暗自心惊,这森林究竟有多大好似无边无际。

    在这样完全安静的环境中,看似没有身体上的痛楚,可暗暗施加在精神上的压力,只怕会更容易将人击垮。

    在这样完全的沉默中,失去了与外界的交流,茫然、无奈、恐惧、焦虑,负面情绪轮番袭来,直到精神完全的崩溃。

    王怜花已有些受不了了,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无论怎么走,前方还是白雾茫茫,全无出路。

    想用轻功攀到树顶,从上面查明情况,偏偏巨木参天,树干滑溜,全无着力之处,根本无法穿越那密实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