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溱又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睛，肌肤流转着莹润的光，睡着时，他的嘴角仍然保持着一个向上的弧度，好似做了一个让他愿意永远也不醒来的美梦，喜悦流转在他的每一处皮肉机理间，连停在眼上的睫毛也好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

    韩南崧静静瞧了他一会，不知不觉间，神情间也漫出笑意来。

    这时他的发丝还是披散的，并没有用发冠束起来，只穿上了外衣，坐在一旁。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这样看着这个人了。

    就这样一直看着，不去想那些注定无望的未来，只看眼前的人，眼前这个看不够的人。

    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过了一会，他轻轻伸出手，掀开萧溱的眼皮看了看，那层银白还是像一层银霜一样覆盖在他的瞳孔上。

    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心痛。

    但是，论漂亮，萧溱本来的眼睛更好看。

    韩南崧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又伸出手，抓着萧溱的手腕，仍旧没有发现一丝灵力运转的痕迹，打进去的灵力，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就像入海的泥牛一样。

    这一次，在他的手离开之前，萧溱拽住了他。

    韩南崧一怔，还以为自己的探测弄醒了萧溱，下一秒看去，这人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他的手微微有点凉，沉睡的人却没有丝毫迟疑地将他的手握住不愿放开。

    韩南崧便也就任由他抓着，只用另一只手轻轻理了理他鬓边的发。

    灯火仍在跳跃，这灯光竟也似有温度一般，维持着一室融融的暖意不肯消散。

    火是温的，指尖传来的暖意也透到了心底，这般的气氛和场景，好像很适合睡上一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再第一眼就看见身旁的人。

    他的眼皮往下了搭了一些，狭长的凤眼在此刻少了一点摄人心魂的艳丽，多了一点让人心痒难耐的慵懒。

    或许是手上的温度太暖，他的眼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等他挣扎着醒来的时候，透支的精力和受创的神魂就成了巨大的拦路虎。

    在离开之前，韩南崧又在旁默默瞧了他很久。

    他在心头一笔一画描摹这人的眉眼与轮廓，在第无数次描摹后，他终于发现，其实每一笔早就刻在了他心间，闭着眼睛，他都能知道下一步怎么画。

    其实不用看，这人也印在他心间。

    但他还是想看，怎么看，也不会觉得够。

    他让自己继续放纵了片刻，等到第一百次描摹之后，他终于起身，在忍不住再看一眼之前，离开了。

    透明的结界缓缓合拢，早已布下的机关宝物开始运作，入口慢慢消失，就算是布下这一切的韩南崧本人，在回头来看时也什么都不会发现。

    ······

    师兄。

    师兄？

    师兄！？

    萧溱再度清醒时，眼前已经不见了韩南崧的身影。

    他目中银白已经变得很浅了，只有薄薄一层还覆在眼瞳上，那些过往的回忆也随着银白一起褪去，但此间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他醒来时，唇边仍带笑，似乎从他心上绽放的花开在了唇角一般，在垂着眼，笑了又笑，喜悦渐渐盛放泛滥成一片花海之后，他发热的头脑终于冷却下来。

    想要寻找适才因为害羞和紧张而不敢面对的人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指尖心上的余温好像一下子就冷了一下，可明明就在前一秒，他还妄想着让这余温残留到永恒。

    出不去，此地被一层透明的结界包裹住了，结界看上去十分牢固，被一堆防御隐匿甚至攻击的法宝守得密不透风，分神以下的修士根本打不破这层壁障，就是分神期的修士来了，也未必能找到藏得这么严实的结界。

    萧溱绝望地跌坐在榻上，眉目间居然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一次不告而别？

    怒火冲天而起，萧溱的脸色却很怪异，似怒似恨又似痛似哀，好像一个神智完全不正常了的疯子。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根本舍不得真的对那人生气。

    何况，萧溱苦笑，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若不是事情到了无法选择的地步，他根本不会这样擅自替自己做下决定。

    若两人易地而处，恐怕他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又是这样呢？

    又要留他一个人在无尽的岁月里等待到天荒地老

    他已经等不下去了，心上稀薄的温度都快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难道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事情重蹈覆辙吗？

    怎么可能。

    绝无可能！

    这情绪强烈得可怕，他目中的银霜刹时大亮，那一瞬间过往又重现在他的心头，倏忽浮现，又倏忽消失，但残留的情绪和想法却没有被遗忘。

    绝对不能让事情再重演，无论如何，这个念头清晰而坚定。

    萧溱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可是在下一秒，在看见桌上几乎摆放成一座小山的各种各样的疗伤圣药时，他又失去了这难得的理智，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这么多，是把自己的储物袋搬空了吗？！

    其中有一瓶灵光氤氲的盒子，萧溱可是眼熟得很，他敢断定，这东西，就是韩南崧也不可能还有第二盒。

    真阔绰，真大方。

    这种级别的东西，可是像白菜萝卜一样不值钱地一摞一摞地往上面放，看起来真是阔绰得很啊。

    很厉害啊，真厉害，看来这人是真的觉得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铁打的了。

    要不是理智死死拉着他，他真有一种冲上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的冲动，让它们全都跌个粉碎！

    给我干什么？给我干什么！

    我不要，给我拿走，全都拿走！

    萧溱牙齿都几乎磨出声音了，看上去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但看着他焦虑无措与痛苦混杂在一起的眼睛，又会觉得此时的他真的很可怜。

    怎么这人看上去虽然凶得要吃人，眼睛却好像在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想吃小孩】表情包，原本的心疼自家小可爱们的心情一扫而空甚至想要疯狂哈哈哈。

    第78章

    那道坚固的结界哪怕在萧溱的百般尝试下，也没有任何松动，当然，以他现在灵力全失的状态，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从结界中出来。

    他闭上眼，心沉到了地底。

    这个时候，他瞳中的银色开始渐渐消退，那些前世的记忆也像潮水一样消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茫然地睁开眼，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又似乎这只是自己的错觉，瞳孔复原的瞬间，他体内凝滞的金丹也开始运转起来，几天来一直不能吸收任何灵力的他终于可以吸收灵力了。

    最后，萧溱终于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尝试，而是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回复自己的灵力修为。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十分奇怪，修为完好，醒来时体内却一丝灵力都没有，这些天里，每每他刚打坐恢复一丝灵力，下一秒这些灵力就汇聚到一起消失了。

    他不信邪地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状况，直到后来他不停运转吸收灵气之后，渐渐才有剩余的灵力留存下来。

    这情况很奇怪，韩南崧在被控制下刺出的那一剑没有半分留手，萧溱没有任何防备地受了那一掌一剑，就是不死也应该是半残的状态，如今却除了丹田空荡荡没有半分灵力之外，什么事也没有，简直就不正常。

    而那些消失的灵力去了哪里，任萧溱百般探索，都没有找到其中的奥妙，直到他忽然心中一动，“看”向那片神秘浩荡的空间之后，方才发现那片混沌空间里的泉眼干涸了，甚至泉水边的草都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