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冥圹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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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青云指的是前庭的甬道青石,紫气不就是祭室里出现的雾气吗?中国人谁都知道,青云直上、紫气东来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但西天路明显就是鬼门关的代名词,怎么会对应福临门呢?既然徐道长在祭室里,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却要舍近求远,让人费尽周折从门神底座下钻来钻去地过去?
姬顺臣费神了半刻,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再多想,挣扎着调转了头脚的方向,好在洞口部分比较宽敞,颠倒过去没费多大气力。奇怪的是,道长为何又要他闭上眼睛?难道这个鬼老道又在捉弄他吗?蝎子门崩塌时听了道长的话,让那华占了便宜,这次不做傻子了,眼睛半睁半闭吧,反正腰里有保险绳保证安全,就是失策了,也出不了什么大麻烦。
姬顺臣拿定了主意,扯了几下登山绳,示意上面的那华和小舅子逐步放松,自己手脚一松,慢慢地哧溜了进去。
他感觉自己的双脚落到了实处后,下意识地踩踏了一下,脚下似乎很稳,这才松了口气,照道长刚才的吩咐,盘腿坐了下来。
脚踏青云西天路,紫气永升福临门。姬顺臣读诗释疑,心里琢磨,座下应该是一方徐道长掌控的安全之地,交代得如此诗情画意,老道可能完全破解了祭室的暗算机关。
盘腿坐稳后,姬顺臣抬头向上,只见满眼的幽冥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头顶黑糊糊的,大概是天棚的顶部吧。他又低下头,扫视了一遍座下四周,有些压抑的黑暗中,周围好似悬空,无所傍依,还没等他把目光投向毒蝎汹涌的天坑底部,突感屁股下一片温热冲动,这片温热好像还在缓缓向前移动。是不是徐道长又在搞什么新名堂?他不至于怕我一时理解不了他的盖世神功,亲自背着我在天坑里漫步吧?
一片黑暗中睁着眼,也不见出个什么故障,不惊不乍不动且罢,打开手电小光看看又何妨?姬顺臣心里这么盘算着,把道长刚才的嘱咐抛在了一边,哗地一下,打开了捉在手里的手电微光。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猛缩,他突地全身打了个哆嗦,刹那间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身体在瞬间左右摇摆了一下,捉在手中的电筒脱手而出,刷地掉下了天坑。还好,咬牙把整个儿身子稳住了,才没从上面直接翻下去。
我的妈呀!见鬼了吗?自己竟然盘腿坐在一只正在爬行的巨大甲虫的脊背上,甲虫后背直径足有一米,正摇头晃须,爬行在半空中的一条手腕粗的黑链子上。更可怕的是,黑链子上还跑动着一只接一只撅着毒刺的蝎子。
他听说过有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一米多的巨鳖,但这种周原人称为簸箕虫的巨型甲虫,他听都没听说过。这个活脱脱的怪物,是成了精的天虫还是附了鬼魂的幽灵?
如此大的鬼畜,又不是自家的马,还驮着个人,如何能在一条临空的链子上保持平衡?链子上的蝎子会不会爬上大甲虫的后背?方才他好像已经看到了,大甲虫马缰粗的嘴须上趴着好几只毒蝎。
姬顺臣惊恐地摸了摸屁股和腿,身上直冒冷汗,让蝎子蜇一下,蝎毒疼痛倒还能对付支撑,如果自己打个大喷嚏,惊翻了座下这只巨型簸箕虫,天坑上面的那华和小舅子要是把握不住松了手,脱了钩,自己一个跟头翻下去,就命归西天了!这种叫簸箕虫的甲虫,是没有翅膀的。
“姬掌柜请平伸手臂,千万别急,千万别慌,收心静坐,片刻即到!”对面几步之遥的黑暗中,传来了徐道长又一次急切的叮咛嘱咐。
姬顺臣慢慢地抬起胳膊,心惊肉跳地等待着那片未知的落脚之地,尽管他的背包里还有两把备用电筒,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再掏出来打开了。
黑暗中,徐道长探手逮住姬顺臣的两只手腕,猛地向上用力一提,体重八十公斤的姬掌柜,轻松地落到了徐道长身边。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不要动,不要动,继续盘腿打坐。此处狭小,只能屈,不能伸的!”姬顺臣脚着地后几次想直立站起,都被徐道长用力压了下去。
“这是祭室的什么地方,站起来不行吗?太可怕了,大簸箕虫哪里去了?我这么坐着心里不踏实呀!”
“具体地说,我们就坐在先人的祭坛上,也就是先祖摆放祭品礼器的壁窟里。”
“啊!那我们不成了祭品了吗?哎呀!道长您别干扰我视线,我怎么什么也看不清楚呀?”姬顺臣一只手摸着扑通乱跳的心,一只手探进了怀里的背包中,握住了一把备用电筒。
徐道长伸出的手掌一直遮着姬顺臣的视线,他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即使是世间的英雄好汉,面对眼前无路可走的绝壁鬼地和肆虐天虫,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消受。
“要是活祭,咱们两个凡人,还不够级别,你最好慢慢适应,咱们身边的祭器铜鼎里,盛的可全都是活蹦乱跳的蝎子,可能还有其他蠹虫,那动静,保不住你看见了想不通会发疯的。静静心,闭上眼睛,用意念堵塞住耳朵,不要让周围蠹虫的嗤嗤声扰乱你的心境。你是练过气功的,我知道你能做到,安静下来听我解释好吗?”
道长的话还是要听,方才不听老道劝告,大意疏忽,要是折腾得过了火,掉下天坑,估计身子骨早被跌成七零八落,现在已成了毒蝎的窝巢了。
“好吧,我能做到。但我想知道,门庭甬道里的蝎子门崩塌后,您和那华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当时我身后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您为何要击昏王探长?你们是如何摆脱祭室暗算机关的?驮我过来的大簸箕虫,是您老附了法体密咒的幽灵吗?”姬顺臣接连发问,尽管眼前这些事情刚刚过去,但这么多的疑惑好像纠缠了他很久很久。
“到底是姬大掌柜,料事如神啊,不错,王探长的确是被我击昏后架上门神的,我现在才想明白,我的这个举动纯属多余。”
“为什么?我知道,您那是好心,怕我们无法接受或者无法处理突发情况才这么做的,如何会纯属多余?”
“当时是这样想的。但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当然,我也忽略了,以为蝎子要攻击我们,更何况,当时你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三只大簸箕虫!”
“啊!从哪里来的?我当时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头大如瓜,身宽似磨,来势汹汹呀!我让你们闭上眼睛关掉手电,是想把所有的蝎子和大簸箕虫吸引到我身边来,然后把这些歹毒的天虫引入祭室里去!”
“哦,我后来想,您当时根本就没关掉手电闭上眼睛,我是听了您的忠告,把眼睛闭上了,所以忽略了您老有凌空悬浮的神功。在你们消失后,我有些迷惑不解,后来和王探长找了半天,连根蝎子尾巴都没找见。”姬顺臣这样说,是想把徐道长悬浮的隐秘激发出来。
“你这样想就错了,你忽略的细节并非什么悬浮之类,而是蝎玉环!”
“蝎玉环?我和那华的蝎玉环不是在您老手里吗?”姬顺臣颇感意外,蝎子门崩塌了,大簸箕虫来了,这和蝎玉环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可能没注意,我面对你们说话的时候,两枚蝎玉环是拿在手里的,我当时是想把它还给你们,你们大概都在专注我说的话了,忽略了我的手势。”
“啊!您认为有可能是蝎玉环触发了蝎子门的坍塌,并把大簸箕虫也引出来了?您老不是有借助蝎玉环克制天虫的法咒吗?”
“是的,我有借助蝎玉环聚集天虫的法咒,但我并没有让它们散失的神功。也就是说,法咒结合蝎玉环的本体可以暂时聚拢它们,可要让它们很快消失,我做不到,何况,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赶走它们,这在道家的密咒里是不存在的。”
“可您无意之间做到了,也就是说,蝎玉环成了天虫的令箭牌了,蝎群撤了!”
“是的,但大簸箕虫来了!我以为它要吃掉你,现在想来,它们只是要回去,并无意伤害我们。我一直在琢磨,也许蝎玉环本身所呈现出的秘术并不需要我的法咒激活,它在空间中形成的方位或者态势就已经足够。”
“啊!不会吧,您是说您当时所做的法事是多余的?”姬顺臣没想到徐道长这么快就把自己也给否定了。
“是的,先祖的召唤术可能和我的法事密咒不在一个体系,或者我们已经遗失了上古时期相关祭祀与召唤的密语,我最后手里拿着蝎玉环晃来晃去,只是在和你们说话而已,并没有刻意做出某种意念性的动作。遗憾的是,我想不起当时我是怎么做的了。”徐道长叹了口气说。
“如此说来,蝎玉环有召唤之神力,只是我们现在还无法掌握和破解它的所有奥秘。”姬顺臣想起过去的一切,心里不免欣喜,何况小舅子身上还有一枚,现在徐道长还不知道。
“物极必反,蝎玉环虽有神来之功,但若使用不当,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徐道长补充了一句,兜头给了姬顺臣一盆凉水。
“道长言之有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归结到蝎玉环身上,王探长推测说,是您背着那华飞进去的,我和他检查过了,甬道和门庭连一具蝎子的尸体都没有!”虽然和道长说了这么久,还有好几个疑问困惑着姬顺臣,难道那华真的解密了徐道长的秘笈天书?
“顺臣啊,你又错了,那华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他是从铁甲门神的后背爬进去的!”
“啊!这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门神的后背内有通道?”姬顺臣吃了一惊,看来问题越来越复杂了,莫非那华早就进过甬道?
“那华后来说他看见一条狼从门神后背里跑出去了,他是在情急之下,才翻身爬进门神后背躲避。”
“啊!不可能吧,您老当时在哪里?也看见了狼吗?”姬顺臣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那条隐匿了的狼,怎么会藏在门神的后背里?它是怎么进去的?又恰好被那华发现,而不是被徐道长看见。
“蝎群凶猛,我安顿好王探长,正站在大簸箕虫的背上,随着蝎群渐渐退向身后的祭室。你们当时都在我的视线之中,我发现,那华的半截身子已经进入了门神,屁股还在外面撅着,那一刻,那条狼正好从你脚下窜过,利箭一般朝甬道外跑去!”
姬顺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徐道长绝对不会对他隐瞒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听上去似乎有了比较合理的解释,但还有一件事情让他疑惑。
“我还是想不通,驮我过来的大簸箕虫,跟道长您养的马一样,会专门停在洞口下等我来骑它吗?”姬顺臣静了静心,缓了几口气,接着问徐道长。
“它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蝎玉环!”徐道长用很有把握的口气回答。
“什么蝎玉环?出了这么多的意外,蝎玉环不是一直在您老手上吗?”
“在你闭上眼睛,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把你的蝎玉环还给了你,你知道我有移物之术。再说,当时我并未关闭手电,就是随手扔过去,也能准确无误地挂在你的脖子上。”
姬顺臣抬手摸了摸前胸和脖子,蝎玉环的确在,但自己在天坑外面和门神下的通道里折腾了那么久,这件器物应该一直在胸前晃荡,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呢?
大概徐道长意识到了姬顺臣的沉默和疑惑,黑暗中蹭了一下姬顺臣的胳膊,补充了一句:“可以理解,人在极端环境下,心想眼观的是出路,当然不会注意到自家身上的物件。”
“那华的那枚蝎玉环您也还给他了吗?”
“没有,因为当时我没有时间和机会了,尽管他就站在我身边。真是天遂人愿啊,说实话,我也是大簸箕虫驮过来的,呵呵!所以我不会拿姬掌柜的生命作赌注。”
“蝎玉环果真这么神奇吗?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一样?”绕来绕去,问题的焦点又回到了蝎玉环身上。
“天坑深邃,四壁诡异,好好歇歇吧,我们才进了天坑的门而已。别问我为什么了,我也说不清,只能给你两个字的答案。”
“哪两个字?”
“天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