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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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照嘱咐冯安安:“你去狱中,将实情告知肖兄, 让他保护好自己。”

    冯安安追密:“那你有办法救扬之了吗?”

    王照摇头, 密道:“暂时没有办法, 但我会努力的。”见冯安安狐疑不定,王照强调道, “你放心, 肖兄是我手底下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这话令冯安安稍稍定心,辞别王照,往天牢赶来。

    进皇宫, 好进,王照已经疏通关系,做好安排。

    冯安安提着裙子奔上台阶, 以一个痴情情人的身份, 哭求守卫放她进天牢一探。

    她使出毕生演技,比在虿翁, 在顾江天面前演得还要梨花带雨, 肝肠寸断。守卫受她感染,眶中皆溢男儿泪。

    众守卫一合计,一致决定放她进去。

    冯安安钻进门里, 大门很快合上, 她往顺着路地下走, 这地方比大理寺的牢狱还要潮湿, 阴冷, 走到阶底,竟飞过几只蝙蝠。

    冯安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双臂抱紧,往前继续探路。除了阴冷潮湿,前方还多出一份晦暗。

    略有些出乎意料,天牢里竟押着这么多犯人,几乎间间爆满。这些犯人有抓着铁杆发疯乱喊的,有依在墙角喃喃自语的,有蜷曲在地的,也有拿头撞墙的。还有一间牢里,好几名犯人在打架的。

    似乎有些犯人已经死了,尸体良久不清理,发出阵阵恶臭,上头盘旋着苍蝇。

    还有几名犯人,有男有女,神经兮兮,见冯安安一路走过,跑至栏杆前,冲她颤声笑道:“你——来啦?”

    任是冯安安这般经历过风吹浪打的人,也有两分被唬住,加快步伐,继续埋头前走。

    如有默契,她突然止步,回头望右首监牢,里头只关了一个人,正是肖抑。

    他双手四肢皆被锁住,却仍盘膝端坐,闭目修习。

    肖抑同样有预感,一睁眼,直直望见冯安安在栏杆外。

    肖抑倏地向栏杆前奔去,然而脚链末端被固定在栓上,最后几步,只能蠕动爬行。

    他伸出手从铁杆的缝隙里钻出去,冯安安立马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肖抑道:“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冯安安笑笑:“你知道,说这么没有用。”她必定会来。

    冯安安问肖抑:“你可知道,陛下缘何降罪于你?”

    肖抑道:“罪臣言语不当,与下属议论项羽。”

    冯安安闻言唇一抿,正欲传音入密,告知肖抑实情。肖抑的传音却抢先一步,先密入她耳中:“但我知这只是陛下的托辞。”

    不等她接话,他再密道:“原因是我杀多了个人吧。”

    闻音入耳,冯安安震惊抬头,睁大了眼注视肖抑。

    恐怕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真相。却仍然杀了乌云。

    且至此时,他都不愿提及乌云的名字。

    总要有一个人先打破禁忌,冯安安直视肖抑,密道:“不错。我从大殿那得知的实情,乌云亦是陛下亲子。”

    肖抑闻言,轻轻一笑,密道:“早知他俩长得如此相似。”

    冯安安再靠近几分,脸几乎贴到铁杆上,与肖抑眼与眼近距离对视,摇头密他:“那你为何还要杀乌云啊?”他已经取得了胜利,可以留下乌云自保的。

    肖抑攥着冯安安的手骤然掐紧,密道:“我明白不该杀,但有时候,不受控制。”就像那时在定北营里,他明白要去救梁成材,却没有去救。

    真的,别喊他战神,他真的不是神,是有私心有欲.望的人。

    肖抑表情肃然,注视着冯安安的两眸深深如潭,密道:“我嫉妒乌云,非常非常嫉妒。”

    冯安安都忘了要传音,径直喊出口:“你为甚么要嫉妒他啊?”她不明白,抓着肖抑的手,贴到她自己面颊上,喃喃道,“你为甚么要嫉妒他?他只是过往,而你,才是现在和将来。”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是肖抑啊!

    肖抑眼神缓缓左移,又往右看,狱间晦暗,只有一缕光射.下来,照得他半边脸明,半边脸暗。

    光明与阴影,同一时刻呈现在这张冷冰冰的脸上。

    有老鼠从墙沿蹿过,碰及铁链,哐当作响。

    肖抑沉默片刻,坦白密道:“不知道。这半年来,我似着了魔似的,不住去打探一些你在云敖的往事。我知道不该打探,越打探自己越难过,却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他知道了许许多多冯安安对乌云无微不至的细节。

    肖抑抬眼望着冯安安,启唇开口:“你对他全心全意地做过许多事,为他幻出满城的芍药。不辞辛劳折返江南,只为买一条他想要的鱼……”

    他身子未见颤动,但语气已有不可遏制的起伏:“你跟他一起去了漠北,混迹桑枝商队,期间你对他呵护备至,人人皆知。你俩还同去西城,消暑度夏,还找画师画了《欢喜九九归一图》,如今西城到处都有仿品。”

    肖抑吸吸鼻子,不想再继续详讲冯安安的巴心巴肝。

    他的目光,在冯安安面上来回流连,道:“我常常忍不住怀疑,我得到的你,是不是最好的?我嫉妒得要命。”

    也常常因此而难过。

    冯安安一自省,的确,她对乌云做出的那些奉献,未曾原样在肖抑身上复制过。

    但没必要一模一样啊!

    而且她和他在一起时间不长,将来有大把的时间,会让他感受到。

    她已经彻底弄懂他为何要执意杀掉乌云,不由双手紧握肖抑双手,指尖交叉成全,注视肖抑道:“不要怀疑,你是最好的。”

    说这话时,冯安安的双眸闪着光,似湖面的日辉粼粼,远比牢间微光明亮。

    她望着他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我并不想与你分开。”

    肖抑骤地扑近,面上漏出惶恐之色。自从在一起后,他从未想过要同她生离,更未想过她会说“分开”。

    他的心很慌,这一慌,什么嫉妒比较全都置之脑后。从此对她说“他是最好的”深信不疑。

    肖抑道:“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肖抑不答。

    冯安安心中苦笑一声,如今他的笼中鸟阶下囚,哪有什么办法,如果有,怎会不密她。

    冯安安便道:“嗯,我也想想办法。”说的时候眨眨眼,才发现方才不知何时,已经流过一出眼泪了。

    *

    今夜,王照没有回自己殿内,而是去了正殿。

    依据内侍的消息,皇帝仍在正殿。

    王照想去试试,孤身闯闯温柔的虎.穴。

    毕竟答应过那两个人的事,总要努力一把。

    王照向守在殿外的内侍禀明,内侍行礼后进去通报。

    内侍快去快回,鞠躬道:“大殿,陛下允进。”

    王照心想,这么快?还以为会被皇帝拒绝,做好了在殿外上演久候苦情的打算。

    王照进殿,正殿分内外两道,进去以后还有一段长长的有遮蔽的路要走,才能见到皇帝。

    王照边走边想,除了肖抑下狱,他还听到些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其它消息:

    肖抑至下,功劳其次的俞新同样受到责罚,理由是援军缓迟。

    余下的将领,皆有封赏,但不是以功劳论薄厚,而是排资论辈,按资历封赏。

    封赏完后,这批将领统统遭遇其它在京文官弹劾,各种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都抖出来黑一把。

    王照心想:这群人,之前差点被云敖人吓得脱裤子了,这会关起门,就又开始论资历,搞内斗。

    真想拿一把扫帚,把这些老腐朽统统扫出门去。

    王照想着,往前走,遇着一内侍,笑问道:“公公,陛下这会在正殿里做甚么呢?”外头的消息,只晓得皇帝在正殿,但他在里作甚,密不透风。

    内侍回礼道:“回大殿,陛下正在议事。”

    “哦?”王照一挑眉,“与谁?”

    “顾太师和张廷尉。”

    王照心中随即一沉,却不畏惧,摸出金子一锭谢过内侍,往里去了。

    内殿的门轻轻带着,一推就开。

    王照推门入内,因知礼节,是低头盯着脚下地毯跨进去的,再抬头时,心瞬茫然。

    这、这是他较为熟悉的正殿?

    此刻,他是身处皇宫?

    这分明是一座仙山的峰顶啊!

    皇帝背靠着一匹梅花鹿,正独下这玉子围棋。身后青松两颗,斜出崖畔,下有白云,身缭青烟。

    俨然是个老仙翁。

    有两稚髻小童,跪坐在皇帝左右,一人吹笛,一人不语。

    三人中央,放着些许瓜果清露。

    再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小童?是顾晁和张介,两个中年男人做稚童打扮,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王照的心急速揪紧,茫然震惊后,他意识到这是幻术。

    王照是除了“幻术”二字,其余任何一丁点都不晓得的。他的第一对策,是走为上逃出去。

    可是环顾四周……怪了,方才进来的殿门呢?

    只有淡烟一层一层环绕,身处峰巅,环视一圈,尽是悬崖。白云朵朵飘在悬下,不能判断云朵之下,崖深千丈还是万丈。

    王照已被迷眼,彻底沦陷在幻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