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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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师必须身处界限内,才能布置障眼。这是雷打不动的定律, 同样也是顾晁的破绽。

    冯安安首次知道宫中存在幻术, 是和肖抑共困御苑, 小师妹交待:宫中有群宫女会幻术,她们的首领是“嬷嬷”。

    紧接着, 她第一次见到皇帝, 察觉殿内也有障眼。

    彼时何人在殿内?皇帝、大殿下、太师、廷尉、相国和两名内侍。

    这里面无一女人。于是,从那时起,她便怀疑“嬷嬷”是个男人。

    再后来,她在宫中助力王照调查幻术, 渐渐发现,每次小打小闹,是些宫女。一遇着里哈的法术, 必有顾晁和张介在场。

    于是, 那两名内侍的嫌疑便排除了。

    明明张介的母亲是皇帝乳母,他更可能是“嬷嬷”, 她却为何直觉“嬷嬷”是顾晁呢?

    一来, 世上哪有这么容易推测的事情。

    二来,还得感谢顾江天。

    刚拜师的时候,她问过顾江天, 为何立志做幻捕?

    顾江天告诉她, 自己也不明白, 就是一见着这门职业, 便迷上了, 且隐隐约约,总觉得他很小的时候,就总梦见过幻捕斗幻师。

    再后来,她真身败露,两人斗法时,她很奇怪,顾江天的幻术仿佛天赋天赐,超脱常理,甚至到了无法解释的地步。

    所以,她大胆地肯定,顾江天小时候见着的那些,不是梦。

    是他身边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亲近的人,其实从小便教了他些什么,所以他才会根基强大,天赋天赐。

    所以,她猜“嬷嬷”是顾晁。

    ……

    顾晁脸上冷冷的,启唇道:“郡主在说什么,老夫听不明白。”

    冯安安一勾嘴角:“这殿里就四个人,这种苍白的辩解有意义吗?”她一时忘了把躲在龙椅后的皇帝算进去。

    殿内甚是寂静,渐渐的,玉阶金殿上环绕着长起数簇青,顾晁紧紧抿唇,又松开,道:“既是同道中人,何必自相残杀。老夫倒是有心,将来与郡主坐下来品茶论幻,交流心得。”

    说完,他望向冯安安,脸上竟泛起微笑。而后,又意味深长看了王照一眼。

    一阵风吹过,青草渐长渐高。

    王照不由得也看向冯安安。

    四人瞬间都领会了顾晁言语间的深意。

    目前是二对二,势均力敌,可能斗死斗伤。但如果其中有一人选择换边站,胜负很快就分出了。

    顾晁的意思:冯安安可以入伙,大家一起对付王照,将来共享荣华。

    金殿此时已俨然变成草地,顾晁抬手一甩:“郡主,喝茶!”

    一托盘托着茶壶茶盏,平飞稳稳,停在冯安安面前。无人斟茶,壶自高高飞起,倾斜,一股幽香清茶,顺着茶嘴倾倒在杯中。

    杯子同样无人操控,却会自荡倒掉。壶又自斟,这次盛满后,杯子才飞到冯安安面前。

    面对顾晁的邀约,冯安安心头冷笑。十之有八,她可是觉着他会杀驴卸磨的。

    更何况,他还有个好儿子,顾江天可不会放过她。

    那浓浓的杀意,几乎要了她,还有肖抑的性命。

    冯安安竟然接了茶,握在手中,笑问:“太师有没有听过蛊啊?”

    顾晁右眉一挑。

    冯安安道:“‘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

    幻师这职业,便是如蛊一般的存在。很难相携合作,只有最强一人。

    顾晁道:“可是——郡主茶都接了。”

    冯安安笑道:“我接了便接了,就算喝光了它,又怎样?”该打你还是打你。

    她说着纵身跃起,双手轻轻一捏,顿时漫起大火,青草烧起,熊熊旺盛。

    顾晁幻来雷雨,冷声道:“郡主这是对自己的幻术极其自信啊!”

    冯安安应道:“那当然!论幻术,只有本郡主才可以做天下第一!”抬手一摘,顶上宫灯成炙炙烈日,瞬间蒸发了雨,烤得火势更大了。

    那火焰吓得张介后退了半步,因他搀扶着顾晁,连带着顾晁也不得不后退。

    王照听她言语,竟在如此危难关头,笑出了身。

    冯安安不得不横他一眼,心想皇帝家的傻儿子,分不清场合。

    忽地,顾晁冷冷笑出身,鼓腮猛地向前一吹。尽枯之草,忽又迎风重生。

    冯安安打个响指,再烧。

    顾晁挥袖吹起生风,碧草再长。

    两人各布障眼,幻术斗得越来越激烈。

    忽地,冯安安密王照道:“杀过去,迫使他俩腾空。”

    王照听令在心,冷不防前袭,果然,张介搀着顾晁飞起,冯安安身形一转,刺向顾晁足底。

    顾晁大惊:“你!”

    正惊讶时,王照绕到后方,点了顾晁头顶一下,又轻划过喉。

    “啪!”听得脆响,张介将王照击道在地。

    顾晁这边,却也软软倒下去。

    “大哥!”张介旋即跪地扶住顾晁。

    被击倒王照楞住,为求迅速,他方才袭击顾晁的力道极其轻,不至于如此啊。但想想,似乎又明白了,轻轻一笑。

    顾晁匍于地上,两肩起伏,斜看冯安安:“妖女……好生使计……”

    冯安安笑一笑,他才反应过来,之前捅他,方才袭他,不仅仅是要他性命?

    迟钝哦!

    她之前速袭了顾晁的眉、太阳、肚脐,而后两次捅心带歪他的注意。

    刚才王照袭了顶和喉,她点了足。

    顶、眉、喉、心、太阳、肚脐、足底。

    七处要害,幻术破了。

    王照用手撑着站起来,与冯安安对视一眼,两面夹击。

    张介还想还击,顾晁却低声道:“走!”

    张介左右望一望,抱起顾晁,往门口冲。王照和冯安安自是合力拦截,张介单手抵挡,肩上连挨两下,却死死护着顾晁不再受伤。终是冲出包围,逃向远处。

    “快追!”冯安安说着,紧跟着冲出去。

    王照本能地追随她,走到大殿门口,却缓了脚步,抬手喊冯安安,“唉!”

    冯安安早就追不见了,哪还听得到。

    王照手臂僵硬在空中,在殿门口站了会,不知想什么。少顷,他稍稍调整手臂方向,转而轻轻带紧殿门。

    重新关上。

    皇帝此时已从龙椅后一寸一寸,探出头来。

    他仍处在懵懂中,对方才的风雨火雷全都回不过神,但瞧得殿内只剩一个王照,便大了胆子。

    皇帝从椅后绕至前来。

    他刚准备坐下,察觉不对劲,侧首一看,王照正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皇帝不由警觉:“逆子,你、你、你做甚么?!”

    王照仍往前走,不答。

    皇帝脚下退后,“大胆!来人啊,给我把逆贼拿下!”

    王照仿佛充耳不闻般,再次踏上玉阶。

    皇帝还在叫唤,王照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皇帝呜呜咽咽,两眼近距离直直瞪着王照,仿佛在说:逆子,竟真敢弑父?

    王照道:“父皇,您都说了我是逆子了。”说完揪着皇帝身体反转,一手仍捂着皇帝嘴巴,一手抵着皇帝的后脑勺,狠狠撞在椅腿上。皇帝自然想反抗,可享乐耗身,无一点力气。王照连撞数下,直至鲜血飞溅,脑浆崩出。

    王照丢下皇帝尸体,缓缓向阶下走去,走过长道,推开殿门。

    王照昂首,挺胸,中气十足高唤道:“来人——”

    不一会儿,涌来大批侍卫和内侍。

    王照宣道:“先帝孝昭,一生慈仁,然不幸为顾张二佞臣所欺。适才二佞作乱弑君。先帝崩前传位于朕,朕行先帝遗诏,誓捉逆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们呼喊着陆续跪下去。

    王照凭空抬一抬手:“平身——”

    大批的侍卫内饰们站起来,时已至夜,提着宫灯举着火把,灯火的热气萦绕四周,仿佛臣子们澎湃高呼宣誓:“誓死效忠吾皇,捉拿顾张二贼,为先帝报仇!”

    就在这一阵喧闹和纷乱中,冯安安从宫外赶来宫里。

    她逮着一名内侍细问:“公公,请问可知,这是发生了什么?大殿现在何处?”

    内侍回答:“哎呀!”做了个封紧嘴巴的姿势,“现在哪里还有大……已是陛下了!”周围来往嘈杂,公公抱拳高举,凭空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安安心中哐当一声,再细问,得知是顾晁和张介弑君逃窜,死前老皇帝将皇位传位王照,让他给自己报仇。

    顾晁和张介有惑君,但哪里会弑君呢?

    她方才可是一路追着两人出宫的。

    冯安安很快明白,真正杀掉老皇帝的是谁。

    内侍却恭敬要去传话:“郡主您要找陛下,可以在此稍等片刻,老奴去给您通报。”

    冯安安忽然有些怯了:“唉——”

    可是,那内侍却仍去了。其实方才冯安安询问内侍时,就已被旁边好几名侍卫听到,新皇登基,十人有九想要讨好,那几名侍卫早就抢着通传了。

    这会,王照那边已经派人过来,领冯安安去见面。

    箭在弦上,她只好去见王照。

    此时老皇帝驾崩,已经知会众臣,不日将传出京师,传遍天下。

    已有不少住得近些的大臣,赶进宫里,披麻戴孝跪在老皇帝的灵柩前。

    王照同样一身白衣,戴着孝,见冯安安来,转过头来。他本是跪着,正欲起身,冯安安哪敢让他起身,纵身扑向前去,向着皇帝灵柩,哇哇大哭。

    可惜只是干嚎,一时半会下不来眼泪。

    她正好扑在王照身后半个膝盖的距离,两人皆把头底下,四目一对,王照忽然吁了口气,抬起右手,放在冯安安肩上。

    冯安安感觉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瞧见的王照的目光,不是果决不是狠厉也不是后悔,而是……求助?仿佛一个几近溺死的人,挣扎着快要游近岸边时的那种目光。

    冯安安轻摇脑袋,眨了眨眼。

    “父皇他必须死。”王照声音骤地密入冯安安儿子,她差点吓一跳。

    冯安安纠结了,怎么回应王照才对呢?是点头,还是说些情有可原的话?王照却已转身站起,宣道:“将军肖抑,抗敌功伟,然被佞臣构陷下狱。如今祸贼在逃,将军昭雪,载誉仍在,朕——旨即刻释放肖抑!”

    下令完,王照重新转头看向冯安安,传音问她:“你那边什么情况?”

    冯安安垂眸:“沿路追至太师府,我不敢入内。”实话实话,她其实潜进去了,可偷偷窥见了顾江天,心中略惧。

    王照嗯了一声。

    冯安安继续密道:“不过我虽然没进去,却构陷了顾晁一招。”

    “哦?”

    “我一面在太师府用幻术,引顾江天寻来。一面故意挑衅顾晁,令他再与我斗法。然后……”冯安安讲得很得意,见王照注视自己,不自觉朝他眨了下右眼,过会想起来他已经是皇帝了,心头一缩,“反正我闪了,他俩父子相见。”

    王照密问:“广一见着他爹用幻术了?”

    “嗯。”

    “你这样太冒险了,下次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