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暗自压下心中的惊诧, 不动声色的询问：“那还真是巧合，我也刚回来，正好没和表舅你碰见。”

    赵友全眸子一暗, 微微垂下眼帘, 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半开玩笑的道：“是吗？侄女婿, 表舅我好像记得你在西山开荒？”

    莫寻：“是啊！村东头赵爷爷见我开荒进度太慢，便说春耕是赶不上了，估计要种晚稻。我便不再着急, 毕竟条件限制, 这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于是我就去四处转转, 也看了看大家的进度。”

    莫寻十分好意思的甩锅给赵百胜, 胡媚不仅给他一张大团结，还许诺一根50年年份人参，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彼此照顾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友全轻微耸了耸鼻尖, 了然莫寻的戒备到底为何：“喔~是吗？那大概是侄女婿你去的那会儿表舅刚好去撒尿了吧？”

    赵友全不动声色的向后挪开几步，原本浓厚的血腥味总算是不再向着莫寻铺面而去。

    “房子的具体情况还得找另外两个负责人一起商量，侄女婿，我这就去找兄弟，中午咱们在饭桌上仔细说道说道。”赵友全也暗道自己大意, 送完东西竟然忘了处理自己, 看来这莫寻开始怀疑了, 但愿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不急，我们这还没来得及和冯村长商议，表舅不用急着去找人。”莫寻直觉赵友全有什么秘密，他本来没必要刨根问底，不过未婚协议已经签署，房子又要靠身前这个男人帮忙建造，他总得心里有点低。

    “既然不着急，那表舅我就去帮帮大哥，咱们赵家从没女人下地的说法，光靠大哥和几个孩子，估计累的够呛！”赵友全爽朗一笑，挥挥手直接转身。

    莫寻看着赵友全的背影出了一回神，叹一口气作罢！

    他这又在瞎担个什么心？

    他莫寻，本来就是个挂了成分问题，被下放在农村的弃子，赵友全怎样也连累不到他。

    毕竟上面的人，不就正希望他老实呆着，半点水花都不溅出。

    胡媚端出一装了大半个搪瓷盆的对虾出厨房门，便见莫寻站在门口不远处，一动不动，好似在发呆。

    不是叫他去和小表舅商议房子问题吗？

    “你站这里发什么呆，虾熟了，你端客厅去，我叫二舅妈小舅妈他们一起出来尝尝鲜。“胡妹妹好气的白了莫寻一眼。

    真是个呆子！算了算了！看来还是得她上，年轻时候的莫寻能力不大行呐。

    啧~是不是还要靠她挣钱养家？

    她这算是养了个小白脸吧？

    莫寻突然被塞了一个搪瓷盆子，才缓缓回过神来。

    红彤彤的对虾散乱的堆叠在盆里，满当当大半盆。

    热气和腥气，一瞬之间冲击而上，放肆的袭击莫寻的俊脸，差点把他的眼泪给熏了出来。

    莫寻连忙别开头打了个喷嚏，看向这盆放荡不羁的盐水虾。

    不知为何，从这一盆随意处理的虾中，莫寻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被当成猪喂了的情绪。

    莫寻吃的差不多了，其实也没多饱，胡媚直接把盆端走了。

    “给几个表弟们留点，你一个大男人吃的差不多就行了！小志，你端着去地里给大伙儿分分。”

    莫寻伸手拿虾的姿势一顿，抬眼看了眼胡媚，颇为莫名其妙。

    怎么感觉他被这女人针对了？他不记得做了任何让人厌恶的事情啊？

    胡媚：呵呵~吃什么吃？喂不熟的白眼猪！

    就在两人休整一番，和姑姥姥一起前往赵百胜家，让赵百胜一同去找冯村长，并当个见证人的时间里。

    莫清赵文志两人去了地里和两个哥哥大伯分完虾，便顺着田边去稻香河看一看。

    据赵文舒说，昨日莫清那虾笼捕获的大肥虾到了个孩子家的桌子，那些家长就生出了心思。

    这不！一大早看见莫寻也收获后，便陆陆续续的停下手里的活计去河边凑热闹。

    有两家人甚至照着莫清昨日留在河边的粗糙虾笼，做好了仿品，今早已经收获了一茬，据说收获颇多。

    引起了好些邻居的羡慕嫉妒，农村的人们平时除了吃饭干活，农闲时间闲的没事干，倒是练就了好一副手工活，莫清花了个把小时的虾笼，在这些老把式手上十分钟不到就能弄出。

    现在，很多年轻人，正用玉米面子搞虾窝，准备弄点回家添菜。

    待莫清两人到了稻香河，赵文舒隔几米就要和认识的人打招呼，莫清傻愣愣的看着一个比一个精致的虾笼，完全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冯志章领着他家的三个壮的跟小牛犊子的十来岁养子走到河边。

    冯志章也是运气不好，三个养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所幸长得壮实，又是堂兄弟的孩子，和他血缘相近，冯志章就等着，他们长大后，给他们取几个会生养的媳妇，保证他冯志章这一脉香火不断。

    冯志章看着河边众相亲桶里或多或少都有不少的虾米，眼神一暗。

    很块他爬上河边一块大石头上站直，拍拍手吸引村民们的注意：“大伙儿这都是在干什么？田里的庄稼不种了？都等着喝西北风还是咋的。乡亲们，对咱们这些根正苗红的老农民来说，种地才是最重要的。当然，我冯志章也不是不知道大家的日子都难过，看到稻香河这点小鱼小虾都眼馋，可正事万不能拉下。咱作为老农民，便要对的起脚下这块地，对的起党和国家。”

    冯志章一口气没喘就脱口背出一篇小论文，只见他狠狠的吸了口气继续：“当然各家各户都是有孩子的，你们把东西放着，让孩子们看着不就行了！再不行等收工了再来不是更好？”

    “冯村长说的对！栓子，你给叔看着点儿，看到没那个插着两根浮漂的就是你叔下的笼子，你就在这儿等叔下工过来，叔叫你婶给你抄大虾吃，放两滴油的！”

    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没有劳动力的小屁孩，农村孩子长到十二三岁，手脚有力了就会被父母领着去挣工分，靠自己养活自己，当然小女孩大多都是在家操持家务，一般都是嫁人后，才会跟着丈夫一起下地。

    就赵家不一样，他们家的女人只拾掇家务，几乎都没下过地。

    想来也是奇怪，这赵家人历来人丁旺盛，且大多是男多女少，男丁又各各都长得壮实，劳动力完全不缺。

    也就赵满仓家神奇一点，全家常在地里干活的只有赵友福父子三人，除了赵友全偶尔会来帮忙，其他人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忘地里看一眼。

    其他人又是鄙视又是羡慕，谁叫赵满仓几个儿子都出息，二儿子在镇上当木匠，三儿子夫妻两人更是双职工目前常住雾都。

    若竟是如此也就算了，毕竟稻香村出息的不止是赵满仓一家，赵百胜那三个儿子也不错，一个在雾都医院，一个在镇上，还有一个在水电厂上班，赵百胜又有医术伴身，几乎算得上不上公也吃得上饭。

    怪就怪在，同样姓赵。赵百胜婆娘早逝，三个儿媳各有心思，以至于赵百胜虽儿子出息，却得不到多少供奉，反而还得帮着他们养着孙子。

    赵满仓就不一样，婆娘林桂芬在家可以说是说一不二，把四个儿媳妇压制的死死地，指哪打哪，儿子们个个孝顺，每隔一算时间都会专程送钱回家。

    不过这家人都是蠢得竟然每个孩子都送去上学，想到花在那些闺女身上的钱，村民们一部分恨不得敲开他们的脑袋看一看，更多的却恨不得帮他们用钱。

    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家存不起钱，稻香村的村民方才没有闲心多说闲话。

    说起来，大家光是看伙食，也差不了多少。

    且不说大家心里的小九九，胡媚五人发现冯志章不在家，便晃晃悠悠找到了稻香河边。

    “冯村长，我有点事想跟你谈一谈。”莫寻想到那日冯志章在牛棚等到他后，高高在上的说了一番似是而非，不知是安慰还是道歉的话语，又十分嫌弃的离开。

    莫寻不知冯志章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暂时不和他交恶这是事实。

    “乡亲们，大家都记得去地里上地哈~一会儿我会过去检查。”说完，冯志章给三个养子递了眼色，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胡媚五人，方才道：“有什么事情，我们边走边聊。”

    “冯村长，我知道您让我住牛棚其实是为我好，相较于其他知青，您给我落户建房的权利，让莫寻我实在是不胜感激。”莫寻沉默了一会儿，率先开口，打断几人之间的沉默。

    “哪里哪里！”冯志章抽了抽嘴皮，暗道这小子究竟有什么麻烦自己的事情，住牛棚还为他好？怕不是读书给读傻了吧？

    “说起来，直到现在我也很感谢您，您准许我建房子，那必然是种恩赐，即便是……”说到这里莫寻适当的停顿。

    冯志章非常识趣的接下他的后半句话：“我也知道莫小子你暂时建不起房，但知青点的情况你也是知道，我这边实在是帮你腾不出地方，只得先给你许下承诺，你放心，我冯志章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反悔。”

    “唉~冯村长说的都对！我莫寻确实穷，也建不起房。”莫寻长长一叹，接着又道：“现在我实在是要感谢家里的长辈，早早地给我定下婚事，我未婚妻太任性，听到我下乡建设，竟然直接就跟了过来。”

    冯志章内心咯噔一下，觉得有什么走脱他的控制。

    “是这样的，冯村长，您说的建房的事情，我和未婚妻考虑良久，觉得还是得建！毕竟她这个俊俏的一个姑娘，让她陪我住牛棚，我怕不是要羞愤的自杀。再来，家弟也一块跟了过来，小小一个牛棚实在是住不开啊！”

    莫寻又是一叹气：“我没钱，这建房的钱只能现由我未婚妻垫上，唉~等我在村里多建设两年，肯定凑齐金钱还给岳父大人。”

    冯志章脸色一变，建房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虽说现在不准备找莫寻麻烦了，但冯志章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要是大队长知道他不仅没修理莫寻，反而还让他修房造屋，怕不是要弄死他。

    冯志章当场就想反驳，却不料林桂芬先一步打断。

    “修什么房子，你们别修了！回去我就让孩子们跟着爸妈住，给你们腾出一间房。”

    赤脚大夫赵百胜敲了敲叶子烟烟杆，劝道：“友福他娘，你这就不对了！冯村长那日既然当着全村的面保证了，这建房的事情完全是板上钉钉的。”

    “况且以你们家现在的情况，加上小两口肯定住不开，你也不想等友禄友寿回来住大厅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跟着父母住也不像样子。你这侄孙女二人虽说是亲戚，但毕竟也是外人，你就是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以后他们有了孩子还是需要建房。”

    “况且，人年轻人不差钱，又想要私人空间，你还这不是自找埋怨吗？”

    原来这两个中老年是在配合着打机锋，赵满仓也跟着抽着旱烟，叹息又歉意的看着莫寻两人。

    冯志章想发难，几人这番作态，又让他只得吞下憋屈。

    不过很快，冯志章又心生一计：“莫寻毕竟只是下乡知青，虽说户口已经落在咱们稻香村，但毕竟初来乍到，也算不上本地人，若是一定要建房，按道理是不能在村里建的。”

    “大侄女更是外地人，唉~我冯志章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但政策就是这样。要不这样，莫寻在西山开辟田地，那片地方日后又将全权交给你耕种。折中一下，不如把房子建在哪里，你们更方便，我这边也好交代。”

    这一边正在为建房的事情打机锋，另一边又发生了冲突。

    大人陆陆续续的离开，稻香河边只剩下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其中冯志章的三个孩子平均比其他人高上一个大头。

    “让一让，这是我们下的笼子，小屁孩，你站一边去，老子要起笼了！”冯志章家老三直接大步向前，直接将栓子推倒。

    “冯先锋，你们要干什么？那是我二叔的笼子！”栓子直接被推倒在地，所幸河边的野草长得深，摔得不疼。

    “你二叔？你二叔谁啊？本大爷只记得这是我们冯家的笼子。只见那老三直接结果冯老二递过来的背篓，将虾笼往里面一倒，稀稀拉拉的大虾直接朝着背篓底下摔去。

    “不是说一笼慢慢的都是虾？怎么才这几个？”冯老大不悦的皱皱眉，便见他直接推开夺过另一个小孩紧紧握着的桶把子，将小孩水桶里为数不多的虾全都抢走。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推栓子和狗蛋？你们姓冯的都是你们这样的强盗吗？”铁蛋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虽然他只是过来看热闹，家里也没人过来捉虾，不会被冯家三孩子抢东西。

    不过，两个被推倒的小孩，都是他的兄弟，他们一天叫他大哥，他就得罩他们一天！

    “呦~这不是咱铁蛋吗？怎么铁蛋也想被开壳，看看里面究竟是铁块还是蛋清？”冯老二看着挡在孩子们面前颇为义愤填膺英雄气概，实则还没到他胸口的赵铁蛋，直接嗤笑出声。

    莫清紧紧的抓着赵文志的小手，随时准备带着赵文志逃走搬救兵。

    前面半个月，他被打得多了，一见到暴力便忍不住浑身冷汗，脸色发白。

    不过，胡媚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莫清的脑海，莫清想也不想就准备带着赵文志去搬救兵。

    但莫清实在是嘀咕了铁蛋大哥强悍的凝聚力，只见他一声令下。

    “不要以为你们长得高就想欺负所有人，我们红星少年团的永不屈服！”

    “闪闪红星，永不屈服！”脆生生的嗓音齐齐响起，小奶娃们比这小拳拳向着三个大孩子冲过去又抓又挠，有人甚至上嘴。

    “嘶~找死啊！臭小子！”本来把这些奶娃的攻击不当回事的冯老三，大腿直接挨了一口，顿时怒了，当即一巴掌抓住那孩子的肩膀，朝水里扔去。

    莫清吓得肝胆俱裂，被扔向水里那人正好是挣脱开莫清小手的赵文志。

    “救命啊！”莫清顿时尖声大喊。

    另外几个被推倒在地的孩子也像是被打开灵感，纷纷大哭大叫的喊救命，甚至有的孩子开始往回跑。

    “抓住他们，不准他们跑！”冯老大眼睛一冷，指挥两个弟弟。

    “大哥，那赵文志怎么办？要下去救他吗？”在场的孩子，除了封村长的儿子十二三岁还养在家里没下地之外，其他孩子中年级最大的恐怕就是莫清，大多都是些奶娃娃，谁会游泳？

    “救命！”赵文志的脑袋往外冒了毛又咕咚咕咚的开始下沉。

    莫清目光一凝，直接从河边跳了下去！

    他虽然没学过游泳，不过他看过有关游泳的报纸。

    自1924年8月，中国第一个全国性体育组织——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正式成立，奥林匹克陆陆续续的出现在国民眼中，其中游泳就是每一次奥林匹克必然举行的项目。

    莫清曾在家里看见过有关游泳的报告。

    游泳，是人在水的浮力作用下产生向上漂浮，凭借浮力通过肢体有规律的运动，使身体在水中有规律运动的技能。

    蛙泳、仰泳、自由泳、蝶泳，失踪游泳方式的动作要领顿时浮现在莫清脑海。

    莫清瞬间锁定，其中最原始最简单的蛙泳。

    滑翔姿势，身体接近水平。头部约80%沉于水中，脸微微向前，双臂伸展，掌心向著斜外侧。

    进入水中，莫清其实很慌张，但快速镇定。连忙闭气放平身体。

    渐渐地莫清的双手来时在侧面划动，过了一会头部开始微微向上，肘关节开始屈曲，上臂开始旋转。

    待双臂到达最大的宽度，头部继续上抬。

    当嘴部露出水面，双手开始向内，以完成最后的推进动作。

    嘭~小身板再度砸入水中，莫清牢记要领中的吸气呼气，然而他实在是高看自己的肺活量以至于憋不住气直接呛水。

    所幸基本掌握了浮力要领，歪歪扭扭的开始狗爬。

    与此同时，稻香河上游。

    直接脱了上衣，跳入河中洗澡的赵友全隐约停下呼喊救命声，一个猛子将脑袋从河中伸出。

    隐隐约约的小奶音呼救声，从下游传上来，赵友全脸色一变，连忙直接顺着河流往下游。

    他没听错的话这呼救声出自一群小奶娃，又是在水边，不会是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