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胡媚捏着鞭子进了猪圈, 自胡媚发声后，山坳的火全都熄灭了，直到现在也没点燃。

    借着月光, 胡媚实在是没办法避开猪圈里的一切脏污。

    这不, 胡媚只觉得脚下一软，顿时就感到不好了。

    她, 绝对…绝对！是踩到猪屎了。

    胡媚脚下一顿，想到即将到来的危机，飞快的做了自我暗示, 狠狠心向着在月光中反射白光的大肥猪走去。

    啪~啪拉~

    鞭子抽打猪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 很快群猪开始慌乱起来。

    显然胡媚的大力外加鞭子大面积的杀伤力, 让肉猪们淡定不起来, 开始在猪圈里乱窜。

    “快！快去帮忙赶猪。”有人招呼。

    鼻息间全是猪粪味, 脚下软塌塌的质感无一不在告诉胡媚，她被猪粪包围了。

    此时此刻，她肯定比莫寻还要臭, 好绝望。

    “侄女加把劲, 前面就是分界线，只要把猪赶下就可以了。”赵友全抱着一只弱声弱气哼唧的小乳猪，走上前拍了拍胡媚的肩膀一边道。

    看着友全刚抱过小猪大掌，直接拍上自己的肩膀，即便现在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了猪粪, 胡媚也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有些绝望, 完全欲哭无泪。

    这套衣服这双鞋已经废了！

    鞭子……

    不行！鞭子不能废, 回去好生清洗，以后也不拴腰上了，还是放在客厅辟邪算了！

    且不说胡媚如何的嫌弃自己，此时此刻甩动鞭子抽猪的动作，半点没有停歇。

    “哼啦啦~哼啦啦~~”

    凄惨的猪叫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传没传到正在往这边赶的张二牛等人耳中。

    等最后一只猪跳下前面那个矮坡，胡媚知道大功告成。

    虽然她并不知道小表舅他们哪来的只要把猪赶过横贯整个山谷将山坳分成两半的矮坡，其他人就得不到猪的自信，反正她是不明白。

    随着最后一只肥猪跳了下去，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开始向着人力升降梯而去。

    很快，在众人齐齐的努力下，将最后一个人之从下方拉了上来。

    对面，火光顿起。

    七八把火把霹雳扒拉的灼烧这空气，将对面衬托着亮光潋潋。

    显然，张二牛一行人已经到了小表舅等人平时下山坳的地方。

    赵友全等人齐齐对视，纷纷感激的看向胡媚。

    胡媚摇了摇头，示意大家快速离开。

    对面，看着唯一一根软塌塌的尼龙绳，张二牛拍了拍陈亮的肩膀，突然问：“这是唯一一处落脚点？”

    陈亮王猛脸色顿时一变，只见陈亮摇着嘴皮哆嗦两下，没继续说话。

    “想清楚再开口，你老婆儿子都在家里等你呢！”张二牛吹了吹手指上的灰尘，拖长后半句话游戏无意的威胁。

    “对面！这里是入口，出口在对面。”陈亮猛地闭上眼，直接喊出声。

    “哼~你带着大家下去，你跟我一起过去守着出口。”张二牛分别指向陈亮和王猛。

    “行！张同志真是个识趣的人，抓坏分子的就交给我们，你放心去守着出口吧！”稻香村有人私自养猪做投机倒把的事情是张二牛最先提出，也是他全权组织的这一场策反瓮中捉鳖的戏码。

    红卫兵也是人也会馋肉，也有小心思，张二牛这番主动把功劳和战利品让出来的做法，甚是得他们之意。

    “这是我给诸位同志的见面礼，以后还请大家多关照。”张二牛嘴上恭维，心里却不以为意，那群人这么机灵，在稻香村连续干了几年都没让他发现。

    要不是碰巧遇见陈亮和王猛送货，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稻香村还有这么些有勇气的汉子。

    这些所谓的红卫兵，一向看不起他，他却想看看他们到底抓不抓得住那群人精。

    张二牛相信，在出口等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无论是红卫兵还是村民总不可能永远呆在下方，都是要离开的，他等在出口，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此又何必和这些人去争。

    却说张二牛等人走到胡媚他们刚离开的地方，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是血吧？”张二牛弯下腰沾了沾还没完全凝固的猪血。

    “血还没凝固，陈亮你不是说都是等要天亮了，负责运输的村民才会把猪肉运走吗？”

    “我没说错！我敢对天发誓，这几年来大家都是习惯了这个做法。”陈亮眼神黯淡了一下，为了自己和家人，他不得不出卖朋友了。

    兄弟们，对不起！陈亮心中忏悔。

    “那就不对了！这些家伙怕不是提前跑了吧！”张二牛眼神一暗，突然站起身，直接朝着还在琢磨怎么下山的众人跑去。

    “人有可能跑了，黄队长你借一半的人，和我一起去追，另外的人继续下山，从陈亮口中得知下面的肥猪有三十几头，即便是昨天到今天他们一直在马不停蹄的杀猪，按照速度起码还有一二十头活猪。”

    黄队长听得一愣，眼热的探头看了看山谷，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从惊喜中恢复过来，“你们一半的人跟过去帮着张同志抓人，咱今天就来个人赃并获，放心肉不会少大家一份。”

    咔嚓~

    春雷阵阵，很快乌云盖住明月，山林中一片漆黑。

    胡媚往后一看，后方火光冲天，那些人明显追了上来。

    “怎么办？追上来了？”

    绵绵细雨飘飘洒洒而下，众人摸黑前进，步履艰难。

    所幸时间在推移，转眼就到凌晨四五点，天色渐渐亮堂起来。

    “是血痕，他们一定是跟着血痕赶过来的。”赵友全停下步子，看着一道道血迹沿着车轱辘的方向流淌，眼神一暗，沙哑着嗓子说：“不要了！不能再带这些肉了！”

    “不！全哥，我们已经丢了25头大肥猪了，这点肉也丢下，咱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赵友全也很无奈，但他得保证兄弟们安全。

    “命重要，但是钱没了，答应儿子的新书包新鞋子就没了……”

    “我媳妇嫁给我十年，为我生育了五六个孩子，上回我们一起在供销社看中了一套衣服，我答应要送给她的。”

    “我爹早早嗝屁，我就娘一个亲人，她一个人养我长大，早年起早贪黑染了一身的病痛，我需要钱给她买药……”

    每个加入工程队或者说养猪场的村民，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毕竟谁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稻香村的养猪场起始于饥荒年，赵友全同年龄段的几个年轻人，不想就这么饿死，铤而走险的进山打猎，幸运的是他们成功杀死一头刚分娩完，身体虚弱的野猪。

    大野猪拿到黑市上买了，火速的分到大笔钱财，让几人的家庭得以缓冲，这才升起了继续进山的野望。

    然而猎物又岂是这般容易撞见的，他们也没那那机会再度碰见分娩的野兽。

    于是才升起把小野猪养大，再买卖的念头。

    从那起，几人便走上投机倒把这条路子。之后陆陆续续有走投无路的村民加入，养猪场的猪也从自然繁殖收获周期长的野猪变成了几个月一茬，喜欢长大肥肉的家猪。

    不过直到现在，养猪场的总人数也堪堪不过15人，除去突然罢工的陈亮王猛两人，现全员到齐也不过13人。

    几年来，村民都是只加入不退出，加之泥瓦匠作为幌子，养猪场的秘密一直都得以保留。

    所以另外两人的突然退出，才会让大家心生怯意。

    “这样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把血迹清除引开他们。”赵友全也理解大家的苦处，一咬牙便决定了。

    “不行！全哥，你家有两个小子等你养，小磊学习好以后肯定能上初中高中，等着你挣学费。小志上个月更是差点没了，你还得好好照顾着。你让我去，我一单身汉，到现在也没娶媳妇，即便是被抓了挨木仓子，认识了你们这些兄弟，这辈子也是值了。”

    “栓子你上次不是说，你叔帮你相中了一姑娘，就等着下完苗帮你娶回家吗？你年纪小，让我去，我就一骡夫，上没老下没小，年纪一大把，就是平时也只能帮着喂喂猪草，这辈子活够了。”

    即便大多数人贪生怕死，听到又有人主动站出来松了口气。

    胡媚却只看见勇敢站出来几名村民，谁不怕死？他们不过是想把生的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胡媚即对赵友全拥有患难与共的兄弟感到羡慕，又对这个时代感到悲哀。

    “大家都不要争了，我去！我初来乍到，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即便是被抓到了我也能够推脱。”

    胡媚说着也顾不得鞭子脏不脏直接别到裤腰上，开始解麻袋，把带着血水的猪肉一块一块的码在推车上，提着装了不少积血的麻袋转身准备走。

    “不行！胡媚这件事跟你无关，不该让你冒险。”赵友全拦住胡媚严肃的开口。

    “小表舅，你要是出事了，小舅妈和姑姥姥该有多担心？你昨天还答应帮小志捉泥鳅，小磊最是崇拜你了，你不能有事。在这世上，除了我父亲外，我就只有你们这些亲人了。何况，我胡媚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胡媚伸手握住腰间的鞭子，眼神坚定的凝视赵友全。

    这世上真心把自己当做自家人的，除了父亲和莫寻外，就只有姑姥姥一家了。当然，父亲那方的姑奶奶叔伯那些只进不出白眼狼不算。

    赵友全拦住胡媚的手臂一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泥瓦匠拉住。

    “那侄女，这件事就麻烦你了，你多保重。”

    “小表舅交给你们，让他别冲动。”胡媚对着众人抱拳，直接将几个石棉口袋拖在地上，任由血水顺着拖动轨迹流出，向着山林中而去。

    “胡媚！”赵友全意欲阻拦。

    “全哥，侄女说的没错！她才来一个多月，不可能参与咱养猪事件，即便被抓到也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

    “别可是了！张二牛那群人对她恐惧的很，你侄女不是个简单女孩。”

    “我就是担心的这个，胡媚到底彻底的得罪了张二牛，现在张二牛成了红卫兵。罢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赵友全看着胡媚快速消失的声音长长一叹，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且说张二牛等人顺着血迹跟了上来，发现这血迹越来越浅了。

    “这雨越下越大，血水都被冲散了，大家不要着急，看情况他们上山了，大家把这座山围起来，前面是个断崖，这些家伙慌不择路上山了，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张二牛舔了舔缺失两颗门牙的牙床，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是在西山外围，张二牛幼年时也曾因为好奇偷偷的进过山，到过这里。

    不过，后来被父母言辞警告，还因此受过一次毒打，从此张二牛基本都没有尝试进山的想法了。

    也正是那次毒打，让他对山里所见记忆深刻，其中一处就是这里这座只能从一面上下的断崖。

    胡媚并不知道这座山头根本翻不过去，她擦了一把额间的雨水加汗水，又看了看一路上拖行，以至于血几乎流光了的麻袋，叹了口气继续往前。

    上到山顶，薄薄的雨幕中，胡媚借着晨光，脚步一顿。

    糟糕，前面没路了！

    胡媚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听见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大家分散点，围起来，势必让这群投机倒把的坏分子插翅难飞。”

    伴随着淅淅索索越来越靠近的上山声，胡媚的瞳孔一缩再缩。

    怎么办？

    胡媚快速镇定下来，直接把麻袋从断崖之上扔下去，便准备光明正大的下山。

    正在这时，胡媚的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接着，她的嘴被一双大掌捂住，快速的被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