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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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边立着唯一一个架子上, 上面没有什么摆件, 于是眼前那一尺高的净水玉瓶便变得格外显眼。

    顾雪岭伸手过去, 试图转了转。

    细微而怪异的声响顷刻间在炼丹房中响起,似是机关启动, 轮齿转动的声音, 墙边高大的柜子慢慢移开, 露出一个幽黑神秘的密道。

    顾雪岭眼里有些得意,火光移动进了密道, 炼丹房重又昏暗下来,一道黑影无声略过, 稍纵即逝。

    炼丹房中那一缕微弱的火光消失, 宣陵猜不准里面怎么了,正要进去看看, 却没想到胡竞先回来了。

    “这不是玄天宗的小师弟吗。”胡竞看向宣陵身后的炼丹房, 嘴角缓缓勾起一缕狠戾,“顾道友也在吗?”

    宣陵握紧止戈剑,小小的身板拦在门前, 眉头紧锁。他此刻神色凝重, 却不见先前的半分胆怯。

    胡竞便已确认自己被骗了, 不得不暗道一声果然不能小看玄天宗的人。他见屋中并无烛火, 却还是不放心朝屋里走去。宣陵瘦小的身板却拦在他面前, 如泰山般不可撼动。

    “让开!”胡竞低斥。

    宣陵心知顾雪岭在找解药, 也是为了救人,他就算也想杀顾雪岭,却不会在这时让他出事。

    缄默中,二尺多长的剑锋铮然在雪地上闪过一道寒光。

    顾雪岭进了密道,不过十来步,密道即变得开阔起来,现出一个偌大的密室,四角镶嵌着灵珠,亮如白昼,中间布着一个偌大的阵法,浮空中悬着大大小小的玉盒,顾雪岭猜这个密室约莫是用于储藏灵草灵药的。

    阵法中心的浮台上两件东西格外显眼。一个灵光溢彩的琉璃瓶,瓶中赫然是一颗雪色丹药,与之存放在一处的,是一枚深红泛黑的珠子。

    刚才胡竞来这里,磨蹭了一段时间,炼丹房里应该什么都没有,那他应该是把解药放在这里了。

    顾雪岭看看浮台上的琉璃瓶,又抬头看向空中大大小小的玉盒,决定先看看那琉璃瓶里的丹药再说。他小心翼翼进了阵法,直到到了阵法中心上时,阵法仍旧没有什么异动,他才暗松口气,手伸向浮台上的琉璃瓶。

    可手都碰到琉璃瓶了,又忍不住转移到那枚红黑的珠子上。

    顾雪岭越是靠近,心跳便越快,无端有些紧张。

    那枚色珠子不时闪过血光,红黑交错,往深里看,他竟恍惚失神,不自觉间指尖便触及那枚珠子。

    顾雪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这枚珠子,他就这样鬼使神差捡起了这枚珠子,可还未拿到眼前来,一道剑气兀地出现,直射他指尖的珠子。

    顾雪岭瞬间回神闪身避开,他并非对危险毫无反应,相反,他对真正的危险感知十分敏感。

    珠子无声掉在地上,不见破碎,只是血光黯淡了几分,随之咻咻的破风声响起,两道银光不知从哪个角落飞窜而出,直指顾雪岭门面。

    顾雪岭惊觉这是防护阵法被启动了,还未来得及躲,一只手便将他拉开,两支锋利的箭矢最终落到地上,化作灵气逸散,随之阵法开始启动,顾雪岭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便被那只手握住,像拎鸡崽似的拎出阵法之外。

    脱离危险,脚踩到地面的感觉十分真实,顾雪岭呆呆眨了眨眼睛,满脸喜色地回头,“师叔!”

    白日里刚给他送过醒酒汤的林宜的师兄‘林淮生’眉头紧皱,又茫然地问:“这也能认出来?”

    顾雪岭一脸新奇地看着他的脸,“我认得师叔的剑气!”而且品到醒酒汤里的黄连苦味时,他就知道玄天宗一定有人在承坤门里,若林淮生是他那位师叔假扮的话,也就能理解林淮生为何要杀自己人救出那些长老了。

    ‘林淮生’眼神无奈,那张脸便在顾雪岭的注视下瞬间变了模样,还是那身承坤门的绿衣,脸上是全新的一副年轻清俊的面容。顾雪岭眼里迸出满满的惊喜,亮晶晶地看着萧珩。

    “萧师叔!”

    刚才不见这般激动,萧珩抬手捏捏他脸颊,因为手感不错,他故意板着的脸上也泄露了几分喜色,“胆子不小,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来。”

    顾雪岭无辜道:“师父同意我下山,七师弟敢告诉我承坤门的事,就说明山下本无太大的危险,我自然敢来了。”萧师叔已是多年不回宗门了,顾雪岭见了他自然是高兴的,但也很困惑,“师叔刚才为何打我?”

    “岭儿这般乖巧可人,师叔怎么会打你呢?”萧珩面露嫌恶,瞥向阵法中安静躺在地上的那枚黑红珠子,“那东西是胡竞带回来的,听说是林宜她爹留下的法宝,是枚沾了魔血的舍利子,魔性得很,可不能碰。”

    顾雪岭心道难怪刚才他一看见这枚舍利子,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不由自主就伸手去拿,想想还有些后怕。他问清楚后也不敢再看那东西了,赶紧移开视线,问萧珩道:“师叔,你怎么回来了也不上山?”

    萧珩却不正面回答,只看着顾雪岭道:“才三年没见,岭儿都长这么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师叔刚看到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听师兄说你前段时间心情不好,师叔特意托人给你带了礼物,岭儿喜不喜欢?”

    萧珩是前任宗主的弟子,也是南宫清的师弟,但他不常在玄天宗,顾雪岭在玄天宗长大,跟他相处时日也不长,不过却很喜欢这位小师叔。听闻有礼物,顾雪岭惊喜道:“什么礼物?”

    萧珩啧了一声,提醒道:“师叔特意在流云阁给岭儿定制的流仙裙啊。师叔常年见不到岭儿,实在挂念得很,偏偏岭儿的画像又是千金难求,我只好托你四师兄帮我画一幅了。那裙子我看落月宗的那位天榜第一美人穿着挺好看的,岭儿穿了一定更好看。”

    顾雪岭笑容僵住,一言难尽地看着萧珩。看来他是错怪叶景了。小师叔真是老不正经。

    萧珩颇为不解地嘀咕道:“不过叶景一直没有给我回信。”

    因为他画不成啊。顾雪岭暗暗撇嘴,不知小师叔这个喜欢将他打扮成小姑娘的喜好何时能改一改,他急忙转移话题。“再过些天就要过年了,师叔跟我们一起回山好不好?”

    萧珩摇头,“不必。我已给师兄传了信,刚好发现承坤门有古怪进来看看罢了,过段时间就走。”

    顾雪岭扁扁嘴,一脸失望。

    萧珩抬手揉他脑袋,“师叔得罪人多,万一那些人大过年的跑上玄天宗坏岭儿的兴致就不好了。”

    顾雪岭神色凝重。

    其实不是萧珩得罪了什么人,他也的确不好回玄天宗,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得从他师父说起。

    天道盟都说他师父,也就是前任宗主与天魔宗那位天生魔子的少主勾结,也连累了整个玄天宗。

    萧珩和南宫清并非同一师门,故而师父的罪过,萧珩全背了。从萧珩的师父畏罪自戕后,玄天宗开始没落,萧珩不想不连累宗门,也鲜少回山了。

    顾雪岭知道根本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玄天宗的错,可很多事情不是他能解决的,尤其还是现在的他。

    看出顾雪岭不高兴,萧珩一脸知错的表情,将什么东西塞到顾雪岭手里,“师叔会抽空回去看岭儿的。好了,岭儿先带解药出去吧。”

    手中正是适才浮台上的琉璃瓶,不知萧珩是怎么趁乱拿到手的。

    顾雪岭捏着瓶子,迟疑道:“师叔在说什么解药?”

    “岭儿套师叔话是不是?”

    话音落下,顾雪岭脸颊便被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倒抽冷气。

    萧珩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你师父能让你下山,自然是知道有我在,你七师弟也知道,而且他知道的事情,还不都是我告诉他的?”

    “那师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师叔怎么扮成那个林淮生的样子?”顾雪岭捂住被掐出红印的右脸,追问道:“师叔为何不直接把胡竞抓起来?”

    萧珩的修为比之南宫清和如今的太渊无极,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顾雪岭相信他绝对能拿下胡竞。他又问:“难道胡竞背后还有人?”

    萧珩不大想告诉他,“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做什么?”

    顾雪岭愣了一愣,随后拉住萧珩衣袖,轻轻一晃,嗓音软糯甜腻,还带着几分讨好,“小师叔。”

    “好好!别撒娇了。”萧珩被喊得心都要软了,没忍住上手揉乱顾雪岭的头发,这才满意地说:“他背后有没有人我不清楚,他带到天誉城的天魔宗余孽没多少人,不过要捉拿天魔宗余孽,我们玄天宗最好还是不要出面。”萧珩说到此处,眼里有些讥讽,“毕竟天道盟有些不知是聋还是瞎的人还认定咱们跟天魔宗有关系。要不是青阳宫的人还没来,怕打草惊蛇吓跑了这帮魔修,我也不会留下盯着他们了。”

    顾雪岭点头,看了看萧珩,又问:“那真正的林淮生呢?”

    “关起来了。”萧珩说着,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你师父托付,我才不会帮承坤门那帮蠢货。”

    顾雪岭十分认同,“就是,不过几个天魔宗余孽就让承坤门大乱了,承坤门的人也太没用了。”

    萧珩点点头,跟顾雪岭显然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对承坤门非常瞧不上,他道:“总之你先回去将解药送去救人再说,我前几天传了信,青阳宫的人应当很快会来天誉城,到时候把天魔宗余孽交给他们就完事了。”

    “好。”顾雪岭道:“师叔放心。”

    “你七师弟早在承坤门外等着了,我一会儿送你出去。”顿了下,萧珩语气平静地补充道:“你放在门外那个小孩跟胡竞打起来了。”

    “好……什么!”后半句话吓得顾雪岭倏地瞪大眼睛,师叔不是在开玩笑吧?师弟跟胡竞打起来?!

    萧珩摊手,一脸无辜道:“我一路跟你过来,引你去救那些长老,本来打算让你趁乱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谁知道你会跑回来偷药?胡竞为人谨慎至极,他应该很快就猜到自己中计了,我跟你进密室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那师叔为何不早说?”

    顾雪岭调头看了看密室的入口,神色着急就要出去。

    萧珩被逗笑了,慢悠悠地在顾雪岭背后道:“我看那小孩挺有气势,胡竞内伤未愈,应该能过上几招。”

    顾雪岭回头瞪他,气呼呼道:“可是宣儿才是练气三层!”

    “是吗?”萧珩挑眉,有些不信,“可是我看那孩子的架势,还以为他快筑基了呢,哎,岭儿!”

    顾雪岭又气又急,调头就跑。小师叔也太冷漠了吧?看见了那么弱小的小师弟被揍也不出手帮忙!就算胡竞受了伤,他也跟蒋鹏一样是金丹期,宣陵怎么可能打得过?顾雪岭急匆匆跑出密室,果然听见炼丹房外有动静。

    可炼丹房外很快安静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顾雪岭呼吸一滞,忙推开门,只见到院中雪地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似是面对面持剑对峙。

    宣陵的小毡帽掉在雪地里,还被斩成了两半,一颗锃亮的小光头就这样暴露在雪光里,扎眼得很。

    顾雪岭眼前一晃,猛地愣住。

    逢魔之时,一个黑影穿梭在密林中,没入一座破庙里。

    黑影轻松地扛着两个人,随手一扔,黑胖少年便被丢弃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黑影将怀中毫无知觉的白衣少年轻轻放在他身上,蹲下来伸出手。

    月光在破瓦间隙中倾斜而下,正好打在顾雪岭安静的睡颜上。

    那只手一顿,像是被这一束月光打断,火燎般快速收回手,看了昏睡的二人须臾,黑影便转身离开。

    荒郊的破庙被一点点遗落在身后。

    黑影消失后,瘦小的身影在茂密的树丛里走出来,雪白发丝遮挡眼帘,只泄露一缕琥珀色的探究视线。

    天幕彻底被黑暗吞噬,一入夜,整座山都躁动起来。

    在兽潮降临之时,这座山上,不论是不是人,都无法避免危险。

    月出时,山中响起了第一声妖兽的咆哮,震耳欲聋。

    白发小孩脚步一顿,又躲回树林里。

    足有两人高的妖兽正朝那座破庙走去,一步步在地上踩出深深的爪印,这是一头黑豹变异的三阶妖兽。

    “什么东西!”

    一声突兀的惊呼唤醒了顾雪岭,身下的床开始摇晃起来,他皱了皱眉,揉着眼睛嘀咕了一声。

    那个声音再次惊起,含着怒气,“是你?顾雪岭你快起开!”

    原来身下躺着不是床,是个人,还是个熟人。顾雪岭意识迅速回笼,想起来他是被人下药迷晕了,却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他摸黑挪到一边去,朝那声音问道:“蒋二?”

    隐约能看到蒋二爬起来,姿势怪异,扶腰捶背,似乎很难受。

    蒋二对陌生的环境有些惊慌,白衣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他很快找到顾雪岭的位置,“你刚才做了什么?”

    顾雪岭摊手,“我还想问你做了什么。”

    一片漆黑中,顾雪岭勉强分辨出他们在一座空间很大且很空旷的建筑里,空气中有股陈旧的味道,指尖擦过地面,也碰到了很厚的灰尘。

    屋檐顶的瓦片上破了不少洞,几缕星光泄露进来,而最突兀的地方,就是不远处四方的门。

    光在外头进来,很是微弱,但与室内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顾雪岭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蒋二也很快凑过来,“这是哪里?顾雪岭,又是你在搞鬼是不是?上回你害得我被关禁闭的帐我还没算呢!”

    顾雪岭翻了个大白眼道:“我好好的睡觉,搞你做什么。”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咆哮。

    “啊!”蒋二吓得立马跳到顾雪岭身边,“什么声音,是不是妖兽?”

    顾雪岭费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怎么知道是妖兽?”

    “我们不就是来杀妖兽的吗?”

    听蒋二这慌张的语调,顾雪岭似笑非笑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山上,你真的带我来杀妖兽了?”

    蒋二懵了,话他是说过的。

    “我,我是说我们来秋离山是来杀妖兽的……”室外接连响起一声又一声咆哮,蒋二那点心虚很快被抛却脑后,“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已经晚了。”顾雪岭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伸出食指指向门外,那处已被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

    “妖兽来了。”

    “啊啊唔……”蒋二口中的惊呼被堵住,顾雪岭趁着妖兽还没有过来,拖着他往黑暗深处退去,“你叫得这么厉害,巴不得被它吃掉是不是?”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蒋二声音打颤,仿佛快要哭出来。

    黑豹朝他们慢慢靠近,血红的眼睛透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距离很快被拉近到不过五尺,他们却没了退路,被一个齐腰的高台拦住。

    这是被荒废的神龛,二人身后本该供奉神像的位置只有一堆烂石头,铜质的香炉还倒在脚边。

    “没路走了。”顾雪岭看了看被妖兽堵住的路,拍拍蒋二肩膀,“蒋二,我知道你修为比我高。”

    蒋二明白了言下之意,惊愕道:“我只是练气三层!”

    “矮个里挑高个罢了,别以为我是在夸你。”顾雪岭指着妖兽道:“不干掉它,我们估计逃不了了。”

    大家都知道顾雪岭修为不行,一是年纪小,二是根基差,但好歹顾雪岭能看出这头妖兽是三阶或者之上。

    要在它眼皮子下逃走,等同于虎口逃生吗?且难度更大。

    只不过没有金丹期的修为,谁敢杠三阶左右的妖兽?

    顾雪岭理直气壮道:“而且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你要对我负责。”

    蒋二黑脸一红,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只是说你要对我的安全负责。”

    妖兽已慢慢踱到了二人跟前,血口大张,露出獠牙,低头靠近二人面前,似乎在考虑先吃哪个。

    二人便不敢在争执,俱是大气不敢出,开始装死。

    蒋二闭上眼睛,憋气到脸爆红。顾雪岭则直直望着妖兽,见它将脑袋靠近过来,他指尖动了动。

    妖兽忽然偏移了路线,朝蒋二的脸靠近,然后狂甩舌头。

    听着旁边哗啦啦的水声,顾雪岭心情便是阴转晴,幸灾乐祸。

    妖兽口中明显有着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二人险些吐出来,它现在也不着急再吃油腻的东西,舔了两下退回去,血红眼睛盯着二人半晌,似乎在警告什么,便退开到柱子后俯卧下来。

    “混蛋顾雪岭!”蒋二顶着一脸口水,圆眼含泪迁怒他人。

    顾雪岭笑得极为舒爽,扭头看向门外,“趁它睡着,快走。”

    蒋二很快反应过来,恐惧和恶心敌不过求生欲,便听他的话,一前一后在另一边偷偷朝门口走去。

    但二人快走到门口时,便被妖兽发觉,它的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张开血口朝二人怒号出声。

    “嗷!”

    震得顾雪岭耳朵生疼,忙拽着被吼傻了的蒋二逃走。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到嘴的口粮想逃跑,妖兽浑身的黑毛炸起,血红的眼里满是戾气,锋利的爪子显露出来,擦过地面时还亮起几颗火星。

    “快躲开!”

    顾雪岭提醒时已来不及了,妖兽已将蒋二扑倒在地,爪子用力按在他背上,蒋二痛得大叫出声。

    就算是很不喜欢这个来自承坤门的总是自找麻烦跟他作对的胖子,顾雪岭也不曾想让他死。

    幸而电光火石间,不知什么破空而来,噗呲一下刺入妖兽后背。妖兽吃痛咆哮,震得整座破庙都抖了抖,灰尘如雪洒落,同时松开了蒋二。

    忽地,一个瘦小的身影跃至妖兽背上,抽出那根长长的被磨出尖锐一端的粗木棍,背着门外的光,及肩的头发被风扬起,是纯粹的雪色。

    妖兽顾不上已到手的口粮,疯狂摇晃转动,意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顾雪岭趁机抓着蒋二脚腕将人拖出来,一边不错眼盯着那个在妖兽身边上蹿下跳极为轻盈的娇小身影。

    “这个小孩我见过。”

    蒋二大口喘息着,险些没缓过气。

    “是白天被打的那个小孩。”顾雪岭眼前闪过白日在旧宅门前,不知暗中盯了他多久的琥珀色的瞳眸。

    再看那个举着木棍抵挡妖兽的小身板,这孩子看去不过八、九岁,身形娇小,速度竟极快,身法颇有几分玄妙,并不比妖兽慢上多少,身手也是出奇的好。他拿着木棍舞动的样子颇为熟练,一挥一劈间,叫顾雪岭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十分困惑。

    须臾后,顾雪岭嘴角一勾,抽出挂在腰间的短剑丢过去。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孩缺了把剑。

    “小家伙,接着!”

    但是,剑被扔过了界,正与妖兽搏斗的白发小孩看着剑被扔向妖兽后背,眼皮子不禁猛跳了下。

    顾雪岭在这刹那也很想澄清,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控制好力度。

    妖兽正血口大张作势要吞了小孩,小孩反应迅速,舍弃木棍,将其一把塞进妖兽嘴里,便跳到在妖兽脑袋上,凌空接住被丢过界的短剑。

    短剑稳稳当当入手,不过二尺长,剑光寒冽,锋芒毕露。

    白发小孩接过剑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在妖兽再次冲过来之前,琥珀色的眸子隐晦地看了顾雪岭一眼。

    顾雪岭以为他看懂了小孩的意思,大抵是在斥责他的不要脸,居然叫一个小孩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似乎确实如此,他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

    小孩换了短剑后顺手许多,一招一式果真是剑招。

    顾雪岭眼里闪过几分惊羡,余光却瞥见身边一个黑影窜了出去,他诧异道:“蒋二,你去哪里?”

    蒋二死命往外冲,没有回头,“有妖兽,不跑是傻子!”

    “你才是傻子。喂,外面可能更多……”妖兽二字还没说完,蒋二已经使出毕生之力逃遁远去了。

    顾雪岭将余下的话咽回去,砸吧嘴巴。自己找死就不能怪人了。

    破庙里接连响起妖兽的怒号,灵剑削铁如泥,轻易割破三阶妖兽的皮甲,冷冽剑影划破黑暗,妖兽的嘶吼更加凄厉,血红眼睛里也更加狂躁。

    小孩始终只是一个小孩,蒋二刚跑,他便被妖兽一爪拍飞出去,如断线纸鸢一般掉在角落墙边。

    哐当一声,那柄染了血的短剑也掉到了小孩身边。

    终究还是败了,这也在顾雪岭的意料当中,见小孩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水,这般凄惨,顾雪岭心头一紧,不做多想便冲过去拦在小孩面前。

    小孩爬到边上捡起剑,抬眼便见这一幕,琥珀眸子忽地怔住。

    顾雪岭回头喊道:“快跑!”

    白发小孩眸子一紧,无不错愕。

    破庙里似乎惊起了一道风,以无形的力量镇住了妖兽。

    因为重伤暴怒下的妖兽本该一爪拍飞顾雪岭,可它猛地顿住了。也或许是妖兽疼懵了,因为妖兽很快回了神,咆哮着朝他伸出了爪子。

    “嗷呜!”

    预料中的妖兽的爪子迟迟未落下,破庙中忽地响起更加凄厉的咆哮,几近声嘶力竭,传遍整座山头,顾雪岭脚边一震,这头妖兽竟已轰然倒地,奄奄一息地大出着气。

    妖兽头顶被短剑深刺入,血洞正涌出鲜血,哗啦啦淌在地上。

    顾雪岭睁大了眼睛,晃晃被震得跟浆糊似的脑袋,缓缓抬头。

    那白发小孩正抽出短剑,高高站在妖兽背上看着他。

    还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背着光,顾雪岭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眼神与上回没有变化,依旧那么深沉,冰冷,如顾雪岭曾见过的某种野兽。

    “你……”小孩忽然开口,嗓音干涩沙哑,咬字也有些生涩。

    顾雪岭茫然而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这孩子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分明已经被打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能爬起来,一击击杀妖兽。

    “为何拦在我面前?”

    “是你先救了我……哎!”

    顾雪岭理所当然地笑着,却见小孩身形一晃就要掉下来,他忙伸出手,将小孩轻易接住。

    小孩太瘦了,轻飘飘的,顾雪岭正将他接到怀里,身后只剩一口气的妖兽忽然爬起来,发出暴怒的嘶吼,顾雪岭头也没回,捏着一张灵符丢过去,灵符化作灵光钻进妖兽脑中。

    下一刻,妖兽断息倒地,精纯灵气于瞬间在破庙中四散开来。

    顾雪岭面上仍淡然自若,他看向怀里双眼紧闭的白发小孩,轻笑一声道:“师父不准我在外人面前出手,现在人都晕了,也算是没人了吧?”

    尽管语焉不详,顾雪岭从小到大肯定没少遇险,但他现在还如此鲜活地待在玄天宗……宣陵心底划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顾雪岭在隐藏实力吧?

    若是如此,那他之前想要杀顾雪岭的数次,都在顾雪岭眼皮子底下进行,岂不是……宣陵惊出一身冷汗。

    “咦,宣儿,你怎么跟三师弟来了?”

    熟悉的声音惊得宣陵浑身一颤,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进了藏书阁,跟在崔羽身后上了二楼,而坐在二楼窗前,竟是顾雪岭。

    书楼上还有另外三人。

    偌大的藏书阁被许多高大的书架占据了大半,上面堆满了竹简典籍,大抵是藏书量大,但不算稀缺,故而只有一人看守,并未设结界。

    满满的书卷气中,几扇窗户大开着,让日光溢进来,正打在窗前的矮几上,边上坐着几人。

    顾雪岭对面端坐的是名白衣少女,约莫是与顾雪岭同岁,身着玄天宗的弟子服,清冷若雪,至柔至美。她身侧有个扎着双髻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安静煮茶,而她们身后,一个黑衣妇人无声站在窗后,将自己藏在日光晒不到的地方,好像影子一般。

    顾雪岭朝宣陵招手,笑道:“怎么又发呆了,过来。”

    许是从未见过白衣少女这样的漂亮小姐姐,宣陵跟崔羽过去时频频看她,顾雪岭没好气拍他脑袋。

    “乱看什么!”

    宣陵回头看他,“大师兄。”

    顾雪岭转脸面向白衣少女时变脸极快,格外温柔道:“六师妹,这是宣陵,师父新收的九师弟。”

    原来是六师姐。宣陵在内门排行老九,他知道上头还有八位师兄师姐,也听崔羽说过,六师姐名唤雪衣,是南长老的徒弟。她似乎身体底子不好,崔羽说起时也是连连摇头。

    因为养病,她很少出门。

    这是宣陵第一次见她。宣陵拱手行礼,“六师姐安好。”

    雪衣闻声朝他看来,眼瞳泛着一圈深邃幽蓝,双眼精致得近乎失真。

    顾雪岭也笑了,“怎么不跟我行礼?”

    宣陵敷衍地补了一礼。顾雪岭道:“罢了,你们怎么来了?”

    “找些书给小师弟看看。”崔羽叫上宣陵完全只是为了打听昨夜的事,他神色镇定,仿佛自己根本没有拿顾雪岭不能与人说的秘密做赌,调头问雪衣:“六师妹身体可好些了?”

    雪衣眼眸轻眨了下,缓缓应道:“好多了,三师兄挂心了。”

    顾雪岭则朝他们二人摆手,“那你们去看书吧,六师妹还要修炼,没空跟你们闲话家常。”

    顾雪岭是在赶他们,崔羽也不气,真拖着宣陵走了。宣陵只听见雪衣清冷的嗓音轻声一笑,落在耳畔,流至心田,是一种至美的体验。

    “大师兄,就不能再歇一会儿吗?”

    “已经歇了很久了。”顾雪岭道:“六师妹要好好修炼,身体才能好起来。”他留意到宣陵的目光,板起脸斥道:“你也得好好修炼,赶紧引气入体,别丢师父的脸,快去快去!”

    尽管与雪衣面对面,顾雪岭那张脸也毫不逊色,宣陵心下感慨人不可貌相,真是白长了一张好脸。

    看崔羽跟宣陵到角落去挑书,顾雪岭才收回视线,他面前的矮几上没有任何书籍,可却背出了两句晦涩难懂的句子,雪衣那双漂亮的眸子便直直望着他,似是听得入神,时不时低声打断询问,顾雪岭也耐心解释着。

    宣陵被拉到角落里坐下。崔羽认真看着手中的典籍,也随手拿了本经书让宣陵看,再等他一起回去。

    书楼静谧非常,顾雪岭跟雪衣的对话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矮几上的茶水沸腾着,发出咕噜水声。宣陵眼睛在书上,注意力却在窗边。

    茶香萦绕,朦胧的对话中,雪衣身旁的女童道:“小姐不懂,春儿也不懂,难道顾师兄能看懂?”

    “那是自然。”顾雪岭毫无压力道:“才是玄霜心法的第二重,并无难处,六师妹,你哪里看不懂?”

    雪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跟他说起自己无法理解的地方。

    听得宣陵睁大眼睛,玄霜心法?那不是跟万剑诀齐名的心法吗?

    崔羽似是一眼看穿宣陵的困惑,压低声音解释给他听。“六师妹身体不好,其实是眼疾。她目视不佳,尤其入了夜,基本看不到东西。玄霜心法是修心之法,也恰好能治疗六师妹的眼疾,大师兄才亲自教她。”

    “大师兄,教六师姐修炼?”宣陵一脸匪夷所思。

    崔羽前不久说过,六师姐雪衣,也至少有将近筑基的修为。

    崔羽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惊奇,“大师兄只是底子不好,但他很聪明的,且过目不忘。玄霜心法跟万剑诀宗主都随手扔给他玩,没想到他九岁时就已能将两套心法倒背如流了,只是没有参透。因为根骨不符,南长老未学过玄霜心法,宗主也无暇亲自教导,我也不会,因此六师妹每学完一重,都要问大师兄下一重心法,宗主也没说什么。看大师兄的理解倒还算透彻,或许宗主也提前跟他讲解过才敢让他教的吧。”

    所以雪衣觉得晦涩难懂的心诀,顾雪岭却说自己知道。宣陵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大抵是雪衣身体真的不好,待她领悟了第二重心诀,便带着那个□□儿的丫头和黑衣妇人告辞。

    将人送出藏书阁,顾雪岭如释重负。他也是头一回教人玄霜心法,不过六师妹似乎有点笨,每一句法诀都要问他数遍,明明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解释,数遍后竟觉心境豁然开朗,说着仿佛自己都会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谁让他资质差呢?顾雪岭自嘲一笑,回头把不好好看书的宣陵也拎走了。

    这小子现在要学的引气入体,看什么经书?浪费时间。

    回去的途中,顾雪岭将一个方长的小木盒递给宣陵。

    “雪衣送你的,拿着吧。”

    只是见了一面,那位目视不佳的六师姐还送了他礼物?宣陵推开盒盖,盒中是支质量上乘的狼毫。

    “六师姐送我的?”

    “嗯,见面礼。”顾雪岭道:“好了,收起来,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