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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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 她自觉声音颇大, 气势厉人,可实则烧的厉害,嗓音软绵绵的, 如今大了几分劲儿,更加显得软糯,一点都不吓人。
陆珩勾唇:“也罢, 既在你梦里,那就都听你的。”
桑桑觉得她的头又昏沉了几分,她强撑着道:“等哪天的,我也要这般欺负你, 叫你尝尝我这般的滋味。”
“陆珩,我讨厌你, ”桑桑说完就觉得眼皮沉重。
桑桑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既轻又软,陆珩俯下身, 用清冷的指节碰了碰桑桑的脸:“你烧的厉害, 该睡了。”
桑桑想推开他的手,可无奈没有丝毫力气,又过得几瞬,她就沉沉睡去。
借着走马灯的光,一切都分外清晰,桑桑原本白皙的小脸通红, 像是染了胭脂一般, 面上还挂着泪, 花瓣一般的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喃喃,可也究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陆珩用指腹抹去了她的泪,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竟敢说讨厌他。
陆珩看了看指尖晶莹的泪,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他慢慢地将指尖的泪碾去。
“十安,药拿过来了吗?”陆珩道。
十安悄步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甜白瓷大碗,里面装的浓黑的药汁,他面带纠结道:“世子,老夫人交代过的,不许桑桑用药性烈的药,到时候难免耽误你的药性。”
十安自然是挂心桑桑的,可范老夫人早就交代,他又不能违抗。
陆珩没有言语,他将药碗端过来,又用汤匙舀了一勺药缓缓喂进桑桑的口中,她的嘴唇微动,很快便将药咽下去了。
十安的心跟着松快了些,他就知道,自家世子不会那般冷漠的。
一碗药喂完,陆珩起身:“回吧,今儿晚上的事不要叫任何人知道,”他不想搅扰了祖母范老夫人。
至于桑桑,留着她倒也颇有趣。
除了十安,谁也没有瞧见陆珩竟是自己走了回去,毫无障碍,十安小声道:“世子您慢着点儿走,免得伤了腿。”
…
好不容易从火炉中脱身,桑桑在第二天早上睁开了眼。
宝珠刚好推门而进,一见桑桑醒来面上就带了笑,她连忙过去摸了摸桑桑的额头脖颈,确认不再发热以后才掉了眼泪:“老天保佑,可算是不再烧了。”
桑桑的身子发虚,她强撑着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宝珠连忙扶了桑桑靠在软枕上:“眼下都是你烧的第三天了,你可不知道,你把我吓坏了,这一烧就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昏睡着,我还以为你要烧糊涂了呢。”
桑桑舔了舔嘴唇,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宝珠,昨儿晚上世子是不是来了?”她脑海里莫名有个陆珩坐在床榻边儿的景象。
宝珠拿过一旁熬好的白粥:“你可不是糊涂了,世子怎么会过来。”
桑桑一想也是,她是真的烧糊涂了,陆珩怎么会过来,她侧过脸去看,房中果然没有那盏走马灯,她不禁扶了扶额。
桑桑又一想,陆珩不能走路,更不可能过来了,她这是做梦了,梦中似乎还说了些讨厌陆珩的话,好在只是个梦,要是真叫陆珩听见了,可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宝珠喂了桑桑一口白粥:“范老夫人真是好狠的心,竟不给你用药性强些的退烧药,好在你自己挺了过来。”
白粥暖胃,吞下后果然舒坦了许多,桑桑想起范老夫人就叹了口气,这更是个心狠的,她只能受着了。
得了安嬷嬷的令,桑桑可以在房里养身子,这一蹉跎就是好几天过去,桑桑的烧终于褪去,脸上的伤也只剩了条淡淡的红痕,约莫再养个把日子就能好全了。
这一日桑桑换了衣裳下地走路,躺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备懒,她一面散步一面问宝珠:“世子这段时间可在忙什么?”
这倒是知道,宝珠就道:“世子这些天竟时常带着十安出门,也不知忙些什么去了,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套了马车出门。”
桑桑有些疑惑,自打她伺候在陆珩身边,他整日里除了读书写字便是处理公文,倒还未曾出去过,怎么这些天一直出去。
正巧此时院里进来了个二十出头的丫鬟,她穿戴的极整齐:“这位是桑桑姑娘吧,咱们老夫人邀您过去一趟。”
桑桑揽着宝珠胳膊的手顿了下,范老夫人?
桑桑看了眼宝珠:“我一会儿就回来,”她说完便跟着那丫鬟走了,心里不住嘀咕,范老夫人找她做什么。
一路无话,把桑桑带到正房后,那丫鬟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了范老夫人和桑桑两人。
范老夫人穿了一身檀色的袍子,头上戴了一个眉勒,头发花白,看着像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实则并不然,桑桑一进来便福了身:“老夫人。”
“起来吧,”范老夫人道。
这还是范老夫人第一次见桑桑,她的眼睛眯了眯,眼前的桑桑清艳至极,虽左脸上还有道浅浅的红痕,却丝毫不影响其美貌,怪不得。
桑桑心里打起鼓来,这范老夫人什么也不说,到底找她来要做什么。
范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屋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我就敞开说了,”她摸了摸手里的念珠,发出混沌的碰撞声:“你是世子的药引,救他于危难之中,国公府阖府上下都是要感谢你的,等日后珩哥儿身子好全,金银财帛自然是少不了的。”
桑桑心里打了个突儿,这是先礼后兵啊:“老夫人说笑了,奴婢自当尽心竭力,”她可不想再被这老夫人捉回去关在偏院。
果然,范老夫人叹息道:“我是不愿你跟在珩哥儿身边的,他自幼是个冷清的性子,却三番两次因你改了主意,”她的孙儿自是要顶天立地的,岂能因为一个小小女子而心软,就算这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下午,你便搬回偏院去吧,在那儿有人照顾你,”她又道。
桑桑当即就跪下了,她可不想被关在偏院里终身,再者说了,似陆珩那般冷漠无情之人,几时因她心软了,她只能搬出陆珩来:“老夫人,桑桑是世子的丫鬟,自然是要听他的话的,世子不让桑桑走,桑桑是不敢的。”
念珠拍在案几上,声响颇大:“倒是个伶牙俐齿的,”范老夫人道。
桑桑的心乱成了一团,她心里清楚陆珩很敬重范老夫人,也向来听范老夫人的话,陆珩怕是不能为了她去违拗范老夫人,难道她真的要似原书女主一般被囚禁终生?
桑桑如花的裙裾铺在地上,范老夫人垂眼就瞧见她纤长白皙的脖颈,还有那一张绝色的脸,她又缓缓地摸了摸念珠:“来人,将这丫鬟带到偏院里去。”
桑桑心里快速的想了许多办法,可竟没有一个能用的!
下一刻,陆珩掀帘而入:“祖母,她是我的人。”
茶房的活清闲,只需要认茶,偶有几日休息也没人关注,再适合桑桑不过,桑桑也很喜欢这项活计。
这厢孙德全乐滋滋地瞧着桑桑:“可记妥了,过会儿我可要考较了。”
桑桑点了点头,孙德全是茶房的管事,五十多岁的年纪,慈眉善目,又乐于教底下的人,在茶上浸淫了有几十年了,是有真本事的,她现在就在跟孙德全学认茶。
正说话间安嬷嬷就过来了,她和孙德全是老相识了,见了面也不客套:“这小丫鬟如何?”
孙德全捋了把胡子:“桑桑聪明的很,要我看呐,继承我的衣钵都成,”他说这话确实是真心的,桑桑聪慧,嘴又甜,若是没有这些糟心事,他当真想把衣钵传给桑桑。
安嬷嬷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桑桑这么得孙德全的喜欢,她还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小丫鬟抱着毯子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嬷嬷,方才世子出门出的急,忘了带毯子了。”
安嬷嬷脸色巨变:“你这个糊涂的,眼下世子的腿受不得凉,正是需要毯子的时候,这么大的事你竟给忘了!”
小丫鬟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世子时隔一年后清醒,又是第一次出门,何况世子不喜丫鬟接近,她只是远远伺候着,一时间忘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桑桑听明白了,陆珩如今不良于行,腿不能受凉,可这小丫鬟忘了给陆珩盖毯子,也就是说,眼下需要人过去送毯子!
安嬷嬷是陆珩的奶嬷嬷,最是心疼陆珩,她急的不得了,陆珩向来不喜丫鬟服侍,她得寻个小厮送过去。
桑桑忽然上前道:“嬷嬷,让奴婢过去吧,奴婢脚程快,”她要抓住任何一个能接近陆珩的机会。
安嬷嬷愣了下,她想陆珩既然留下桑桑,定是对桑桑有些不一般,眼下再寻小厮还要耽误时间,不如就叫桑桑去:“成,你快些过去。”
桑桑接过毯子往正房走。
桑桑不由得感叹,这还要多亏陆珩不喜丫鬟服侍了,若不然那小丫鬟早自己过去送了,哪能过来禀告安嬷嬷,也好在安嬷嬷觉得陆珩因为她是药引对她不一样,当真是因缘巧合。
桑桑吐了一口气,她加快步子往正房走,这次是陆珩病后第一次出门参加家宴,地点就定在范老夫人所在的正房。
镇国公府很大,好在桑桑之前记得所有路线,若不然此时早迷路了。
雪地路滑,十安又推着轮椅,故而走的有些慢,桑桑正好在半路上追上他们。
十安推着轮椅的手停住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桑桑:“你怎么过来了。”
桑桑就看见陆珩清隽的侧脸,他的目光中也带着探究之意,她连忙福下身:“是安嬷嬷遣奴婢过来送毯子的。”
十安恍然,他也是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了。
桑桑见陆珩没说话,就自作主张半跪下身帮陆珩盖好毯子。
从陆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桑桑鸦羽一般的发髻和卷翘的睫毛,他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桑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陆珩除了同意她留在听松院,其他的时候根本不准她近身,她得好好想个法子。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大哥!”很是惊讶的样子。
这人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生的英挺俊朗,正是二房的嫡次子陆承,他的眼睛瞪的很大:“早前就听说你身子好了,如今才见到。”
陆承这震惊不是作伪,陆珩躺了一年多,谁都以为陆珩要死了,哪成想忽然就好起来了。
陆珩的神情淡淡:“多谢三弟挂怀。”
“大哥,那咱们一起过去吧,”陆承说。
陆珩点了点头,十安推着轮椅向前,桑桑则跟在陆珩身侧,俨然一个丫鬟的模样。
前头陆珩和陆承交谈,后面桑桑在心里轻轻吁了口气,她刚刚还在想怎么跟着陆珩混进去,正巧陆承就来了,陆珩这才没工夫搭理她,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路上的小丫鬟就多起来了。
桑桑看着前面的陆珩和陆承,眼下陆珩和二房众人还没撕破脸,还有面子情在,但私下里已经暗潮汹涌了。
过得一会儿便到了正房,原本笑意融融、喧嚣吵闹的正房在陆珩到来的这一刻变的异常寂静。
还是范老夫人打破的僵局,她笑着道:“都愣着做什么,快些坐下。”
镇国公陆敬彦身穿墨色袍子,他生的端正,很有上位者的气息,他面上带着笑:“珩哥儿能醒过来真是上天庇佑啊,正好这家宴就当为珩哥儿庆祝了。”
“父亲所言甚是,大哥一年后才醒来,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子这就去吩咐厨房多加几道菜来,”站在陆敬彦身边的一个男子道。
桑桑估摸着这应该就是二房的嫡长子陆晋了,在书中正是他与陆珩争夺世子之位,也算得上是一个阻碍。
陆珩一贯冷清的面上终于带了笑:“那就有劳二弟了。”
范老夫人在一旁看的满意,她年岁大了,就希望府里一团和气,众人又说起话来,似乎每个人都真的为陆珩担心。
桑桑站在陆珩身侧,她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当真会演戏,若是他们真的关心陆珩,哪能对陆珩的腿不闻不问,要知道陆珩可是坐着轮椅进来的,她估计二房的人心里都在盼着陆珩是真的残疾了。
离开宴还早,众人都各自散开说话去了。
尽管外面是寒冬,可范老夫人的正房里却温暖如春,屋子里甚至摆了不少反季的花,陆珩就坐在轮椅上赏花。
陆珩一贯话少,又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向来没什么人敢凑在他身边说话,所以显得十分冷清。
忽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就见一个娇艳的小娘子过来惊讶的道:“大哥,你怎的坐在轮椅上?”
这小娘子穿金戴银,脂粉敷面,很是娇艳,正是陆珩的嫡亲胞妹陆静婉,桑桑被陆静婉身上的香气熏得鼻子有些痒,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
陆珩神情淡淡:“没什么大碍,过些日子也便好了。”
陆静婉放心了,若是她嫡亲的兄长残疾了,她以后哪里还能见人,会被那帮手帕交嘲笑的,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桑桑看的瞠目结舌,不愧是秦氏养出来的,陆静婉简直是和秦氏如出一辙,对陆珩毫不关心,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她替陆珩觉得憋屈,要忍受这样的亲人,偏你还拿她们没办法,只能忍着,书中陆珩也是登基后才收拾她们的。
陆静婉眼珠一转就看见了陆珩身后的桑桑,桑桑生的貌美,而陆珩身边又向来不带女子,她指着桑桑大叫道:“大哥,这是你新纳的通房不成?”她越想越对,就这般问出了口,偏忘记了这里是正房,所有人都在……
果不其然,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珩和桑桑,暧昧至极,众人心里也略有嘀咕,陆珩身边甚少有女子出现,而桑桑又生的绝色容颜,确实值得怀疑。
桑桑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陆静婉实在是太蠢了,她相信陆静婉又惹到了陆珩,陆静婉仗着自己是陆珩的胞妹可以这般不顾及,她若是惹到陆珩可就真完了。
桑桑立刻跪在地上,神情楚楚:“二姑娘说的哪里的话,奴婢是世子的贴身丫鬟,眼下大行皇后刚丧不久,正是国丧,您说话可要仔细着点儿。”
桑桑怕的就是这点,她记得书中这段时间皇后新丧,举国哀悼,世家之子都得守规矩,若是被人抓住这一点做筏子可就不得了了。
陆静婉也知自己失言,她拂袖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
一场风波终于消弭,可接下来的家宴却因着方才的事而草草结束。
直到回了听松院,桑桑还在感慨,她觉得陆珩有些可怜,他现在无权无势,又摊上了这样的母亲和妹妹,就连唯一疼爱他的范老夫人心里也记挂着二房,不过她想到后来陆珩手握天下,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下场凄惨,她就不这么觉得了,还是自己比较惨。
陆珩进了屋后便叫十安退下,他静静地看着桑桑。
桑桑后心一凉,她怎么给忘了,若不是她跟着混进去,陆珩何至于遭此难堪,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现在她也算是得罪陆珩了吧?
桑桑跪在陆珩膝前:“世子……”
陆珩生的一副好相貌,漆黑的眉,挺拔的鼻梁,看上去矜贵清隽,他如玉的指节轻轻敲击在轮椅的椅柄上:“贴身丫鬟,你可知道贴身丫鬟都要做些什么?”
幢幢灯火下,陆珩抬手捏住了桑桑的下巴:“嗯?”
桑桑不敢直视陆珩的眼睛,她有些害怕,贴身丫鬟,所谓贴身,贴的便是主子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