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霓把东西收拾完后，又拿来张干净的白布将未完成的画作遮盖住，彼时佣人已经在画室外面等待了快半个小时。

    随后崔霓和佣人乘坐电梯来到一楼。

    她原以为佣人会安排她在客厅等待一会儿，没想到佣人领着她脚步不停地径直来到餐厅。

    餐厅的面积不比客厅小，只是装修得更为宽敞简单，放眼看去，便瞧见正中央的长方形餐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

    “整理完了？”盛炀从厨房走出来。

    于是崔霓诧异地发现他腰间居然系了一条围裙，手里还端着一个盛着菜的白色瓷盘，浑身上下充满了跟他霸总身份格格不入的居家气息。

    见崔霓楞在原地没反应，盛炀表情里增了几分无奈。

    他把盘子放到桌上，一边解开围裙递给旁边的佣人一边靠近崔霓。

    结果没等他走近，猛然反应过来的崔霓仿佛遇着了洪水猛兽一般，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瞬间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盛炀怔了怔，几乎是下意识顿住脚步，随后他客气地笑了笑说：“去洗个手吧，该吃饭了。”

    “哦，好。”崔霓垂眸敛去眼底的慌乱，逃也似的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盛炀在后面道：“卫生间在左边。”

    “……”崔霓又硬着头皮转身往左边跑去。

    身后响起盛炀忍俊不禁的笑声。

    崔霓咬了咬唇，一头钻进卫生间并锁上房门，她走到镜子前，看到镜中的自己微微喘着气，双颊漂浮着两坨红云，神情中的狼狈显而易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些茫然。

    为什么她总从盛炀身上看到黎恩的影子？

    尤其是刚才盛炀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时，那一刻，崔霓甚至以为她回到了曾经和黎恩相处的日子。

    也只有在黎恩面前，她才会变得那么手足无措。

    “黎恩……”崔霓双手捂脸，痛苦地呢喃，她回想起以前和未婚夫相处的点点滴滴，顿时感觉心如刀绞。

    长路漫漫，她究竟要挣扎到何时，才能回到真正属于她的现实世界当中，可惜她穿越了形形色色的虚拟世界，却始终找不到逃出时空隧道的办法。

    崔霓很担心，有朝一日她还未寻到出口，她的精神便已崩溃在这望不到尽头的隧道长河中……

    *

    待崔霓整理好情绪走出卫生间，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慌乱和狼狈了。

    抬头看向坐在餐桌前等待的盛炀，崔霓脸色苍白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

    盛炀知道崔霓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罢了，笑了笑，也不拆穿她，起身替崔霓拉开面前的餐椅，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我随手做了一些菜，不知道是否合你的胃口。”

    崔霓歪着脑袋问：“表哥喜欢烹饪？”

    “不喜欢。”盛炀回答得言简意赅，他徐徐绕过长方形的餐桌，最后在崔霓对面坐下。

    闻言，崔霓表情中浮起掩饰不住的惊讶：“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我只是觉得……”盛炀眉心微蹙，拖长了语调，用不太确定地口吻说，“也许你会喜欢？”

    崔霓猛地停顿片刻，再次对上盛炀那道深沉而又专注的视线时，竟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连忙低头避开了盛炀的目光，半晌，才一言不发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虽然崔霓从不进厨房，但是在二十几年来山珍海味的伺候下，养出了挑剔的胃口，在她看来，盛炀亲手做出来的这桌子菜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再不然就是火候有些过了。

    总之不算好吃。

    崔霓却是吃得非常认真，就着两碗米饭横扫了桌上大部分菜，倒是身为主厨的盛炀只吃了几口，就有些嫌弃地放下了碗筷。

    抬眼看见崔霓依然埋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饭菜，盛炀颇显无奈，说道：“我第一次下厨，这些饭菜确实不尽人意，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本来盛炀还想说让佣人们重新准备一顿晚餐，可是崔霓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连头都没有抬，发狠地咽着东西。

    “葛蔓？”盛炀喊道。

    崔霓没有丝毫反应，宛若陷入了某种魔怔的状态。

    很快，盛炀便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即起身朝崔霓身边走去，并一把将她从餐椅上拉了起来。

    “葛蔓！”盛炀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一个结，他不自觉拔高声量，才见崔霓缓缓从某种情绪中挣脱出来，涣散的双眸也逐渐有了焦距。

    崔霓脸色苍白得可怕，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本就没有化妆，纯素颜的状态使得她此时此刻有种病态的美感。

    “我……”崔霓怔怔望着盛炀，嘴唇微动，泪水突然间止不住地往外涌，“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没事。”盛炀松了口气，一时间没忍住伸手将崔霓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道，“没事了。”

    他知道他越界了。

    可是他不想放开。

    看着她脸上肆意交纵的泪水，盛炀觉得自己的心宛若针扎那般的疼。

    真的很奇怪，在此之前，他甚至不会正眼看她。

    崔霓闭上眼睛，嗅着盛炀身上熟悉的青草味，她有些恍惚，更想直接沉溺其中。

    不过约莫半分钟后，她还是咬牙从盛炀怀里退开了，她尽量埋着头，不想让盛炀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用仍夹杂着一丝哭腔的沙哑声音说：“多谢款待，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盛炀点了点头：“我送你吧。”

    崔霓说：“不用了，谢谢。”

    盛炀叹口气，他知道现在的她就是一只如临大敌的小刺猬，浑身上下竖满了尖刺，防备着不肯让人靠近，好在他并不急。

    这些事情，急不来。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盛炀退让一步道，“这里打车进来容易，要打车出去就很困难了，你也不想走半个多小时才坐上车吧？”

    崔霓想了想，觉得盛炀说得不无道理，她没再拒绝，点头说：“谢谢表哥。”

    盛炀看着崔霓乖巧文静的模样，嘴角翘了翘，心想张牙舞爪的小刺猬居然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让他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替她理顺凌乱的发丝。

    但是盛炀到底没敢这么做，他怕吓坏了这只本就胆小的刺猬，于是只得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欲望，转身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

    崔霓在盛炀家呆了一天，比打了一场硬仗还要疲惫，回到酒店后简单洗了个澡，便栽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霓过得忙碌又充实，除了每天定时去盛炀家完成绘画工作之外，便是和律师一起准备打离婚官司需要用到的材料。

    同时，由于宣文柏和葛静乔双方下了血本的公关，网上有关于他们的黑料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洗地的水军。

    久而久之，咒骂和嘲讽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少。

    再加上微博里的狗血八卦层出不穷，没过多久，健忘的网友们就把宣文柏和葛静乔这对狗男女所做的恶心事抛之脑后。

    原本崔霓送给宣老夫人的画像也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可惜半天时间不到，就被宣文柏和葛静乔请来的水军们拍死在了沙滩上。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就在众人逐渐淡定宣文柏和葛静乔那些破事儿的时候，他们居然再次蹦跶到大家的视线中。

    还是以一起上某档户外综艺节目的方式。

    节目里，宣文柏和葛静乔公然秀恩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像连体婴似的黏在一块儿，随口说出来的情话也是不腻死人不罢休。

    其他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瞎起哄。

    两个多小时的节目下来，有一半以上都是宣文柏和葛静乔秀恩爱的内容，最后在真心话大冒险的环节，有个mc故意问选择真心话的宣文柏——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和葛才女上节目，不怕家里的老婆吃醋吗？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

    然而宣文柏丝毫不显慌乱，他将充满爱意的目光投向身边沉默不语的葛静乔，十指相扣地牵住她的手，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和葛蔓早已协议离婚，只是顾及到双方父母的感受没有选择公开。”

    停顿两秒，他忽然补充说道，“其实葛蔓早有了喜欢的人，我也认识那个人，他各方面都比我好，我相信他能给葛蔓带来幸福。”

    语毕，起哄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宣文柏。

    就连葛静乔也是一脸诧异。

    显然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台本里没有这些话，没想到做节目时还能听到这么刺激的爆料。

    这个小插曲在节目中的时长只有十分钟不到，但在微博上宛若一匹黑马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热搜榜首。

    神奇的是这次居然没有太多人骂他们，点进他们的微博评论区，热评清一色是把他们夸得天花乱坠的祝福语，甚至还有粉丝磕起了他们的cp。

    这次形势的发展跟上次截然不同。

    换句话说，那就是宣文柏和葛静乔快要洗白成功了。

    彼时崔霓在盛炀家的画室里，站在几净明亮的巨大落地窗前，温和绚丽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洒而下，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很温暖。

    可惜崔霓的眼角却泛着刺骨的凉意。

    直到接完电话的盛炀从门外进来，“咔嚓”关门声猛地拉回崔霓的思绪，她迅速敛去眸中的戾气，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

    她转身看向盛炀：“好了吗？那我们继续吧。”

    盛炀进来时就察觉到崔霓的情绪不对，垂眼瞥见她未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是葛静乔的微博界面，顿时心中明了，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崔霓看过来，不解：“嗯？”

    盛炀扬唇笑起来，阳光下的墨黑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斑驳的星光，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