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饿了就要吃饭。

    咕咕作响的肚子在这一刻怒刷存在感, 在东京凌晨四点的太阳升起来之后，上川止吃到了热腾腾的荞麦面。

    底下卧了两个荷包蛋的那种。

    一切就又和往常一样。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有客厅中还不断闪烁的电视机在重播着最新的民意调查, 毫无疑问市民们对于安德瓦的继任，依旧充满了担忧与恐惧。

    最近层出不穷的暴力犯罪事件，骤然拔高的犯罪率以及至今都没有捉拿归案的敌联盟……都让民众担忧不已，甚至开始苛责现任的英雄们。

    但这一切都被阻隔在了厨房这盏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上川止小声的吃面声音还有筷子碰撞汤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人没来由的感到放松。

    这让八木俊典有一瞬间的恍惚, 身材萧条到了脱形的男人精神恍惚, 甚至觉得在这之前的争吵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并没有说出分手两字, 阿止也没有想要举刀杀人。

    他们只是在无数个平凡的早晨, 互相交换了个甜蜜的吻，再为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不得不起身准备早餐。

    和平而美好。

    直到上川止吃完面条站了起身，“我现在就去把all for one杀了。”

    “……等……等等。”八木俊典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后是死柄木弔。”

    “阿止……”

    “放心吧俊典，我会处理的很干净的。”

    上川止平静了下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热食真的很能平复心境, 就比如现在, 他已经能够抽丝剥茧, 直面问题的本源。

    说到底, 历代one for all继承者不得善终的原因就是因为all for one这个万恶之源。

    所以, 把一切从源头上一刀切就可惜了。

    上川止已经陷入了疯狂。

    更可怕的是在极度绝望以及扭曲之下, 这个男人还保持着清醒的理智，步步为营。

    “俊典你放心。”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后路, “等杀了他们之后, 我就会去自首。”

    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他会用余生进行忏悔赎罪。

    “……”

    上川止的一句句，一声声，就像是刀子一样刺向了八木俊典的心。

    又宛如重锤，敲碎了八木俊典的迷障，他需要冷静一下。

    阿止话里的真实力量，让八木俊典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是认真的。

    如同玉石俱焚一样，上川止在逼迫八木俊典做出选择。

    这个选择本身又极其痛苦，所以他逃了。

    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像是个手下败将，落荒而逃。

    上川止小小地吐气，放松四肢，任由自己倒进懒人沙发中，放空自我。

    红蛇顺着袖口探出身子，殷红的蛇信微吐，【你不去追吗？】

    【我为什么要追？】

    在电光火石之中，梅尔梅多察觉了什么惊愕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你在演戏？】

    上川止摇了摇头，【只是刻意放大了内心的恐惧而已。】

    青年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刀，但是在这之前，上川止第一次擦刀。

    他本来就是天生的刀客。

    最开始握刀是因为没有选择。

    哪怕是梅尔梅多也不能保护他在一众追兵中安然无恙，所以他必须学会杀人。

    用各种能用的武器，从各种能使力的角度一击必杀。

    到了后来，就是无事可做了。

    屠龙的刀以及要屠龙的勇者，为了成为传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练着自己，然后成为习惯。

    但是，“没关系了少年，这里你不用再担心了。”

    因为这句话，上川止慢慢开始学着放下。

    不再是日复一日重复枯燥乏味的训练，上川止学会了赖床，学会了撒娇，也学会了不再依赖他的刀。

    干净的纱布一点一点的将「鸣虫」身上沾染的药粉抹去，他在「鸣虫」的刀身上撒了一点药粉。

    能够放大人内心的恐惧的药粉。

    从十八岁那年，上川止告白成功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知道，横跨在上川止和八木俊典之间的鸿沟，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为了接下来的治疗，上川止不得不使用这种近乎强硬的手段，逼迫八木俊典自己斩断素有的退路。

    名叫上川止的存在，从出生起，他的鲜血就是黑色，肮脏不堪的。

    就连梅尔梅多都不知道一件事。

    乍然得知欧尔麦特退役，失去力量的时候，上川止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其实非常兴奋。

    欧尔麦特是属于世界的，只有夜晚时刻的八木俊典才属于上川止。

    可是夜晚的时间实在太短，神明最忠实的信徒日复一日膨胀的独占欲在叫嚣着不满足。

    上川止一直都想要，独占他的神明。

    直到那一天，他的神明失去了力量。

    末法时代的到来，最本质的原因是信仰之力的缺失。

    即便是曾经为社会带来了十余年和平的欧尔麦特，在失去了力量，开启了混乱的时代之后——

    人性本恶。

    人自出生，就带着原罪。

    每个人都是绝对的利己主义，失去了力量的神明，甚至只需要一年，就会被众人遗忘在虚无的角落之中。

    那样的话，神明大人是他的了。

    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夺走俊典的视线，他们会永永远远生活只有彼此世界，不会有别人打扰。

    他的神明到了最后，只能依靠于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最后也只会出现他的倒影，再不会有其他人，再不会有其他事占据名叫八木俊典的神明大人的心神。

    这份野望一旦破土，就像是绽放于彼岸的曼珠沙华一样，妖冶迷人动人心弦，让人忍不住沉迷。

    上川止一开始也是准备那么去做的。

    只是强筋壮骨的话，他有很多很多延年益寿的方法，可是八木俊典不愿意。

    他就是宁愿站着死，不肯坐着生的倔脾气。

    在手术刚刚结束的整整三天时间里，上川止坐在家属陪护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脸颊，他想了很多。

    致幻剂拿出又放回，拿出又放回，来来回回十余回后，他放弃了。

    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吧。

    比起将神像私藏于家日日供奉完成自己多年的夙愿，上川止更想要的是八木俊典能够开心。

    哪怕从未实践，但上川止就是知道，俊典会不高兴的。

    所以他在忍耐，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本能。

    针尖对麦芒的二人，在药粉的作用下，不自觉的受到影响，在短暂的交流中各自透露出自己的恐慌、不安以及害怕。

    简单来说，从上川止撕碎时空历时五分钟回到家的那五分钟，他就已经强制冷静了下来，并拔出了「鸣虫」。

    谈判就此开始。

    上川止必须知道被八木俊典掩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担忧才能真正做到药到病除。

    【可惜，你这剂药下的狠了些。】梅尔梅多幸灾乐祸补充说明，并学以致用善用俗语，【这叫不叫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或者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上川止并不在意红蛇的嘲笑，他将聒噪的电视机一键关掉，世界瞬时清静了。

    他一击即中，【梅尔，你知道为什么我有男朋友而你现在还是单身的原因了吗？“

    梅尔梅多差点炸鳞，【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可惜能够听得进劝阻的话，上川止也就不叫上川止了。

    【俊典会回来的。】

    因为从始至终，他就在用身心告诉男人，他需要他。

    上川止需要八木俊典。

    【所以呢？】

    【只要你有困难，有需要，就可以找到欧尔麦特帮忙。】上川止小小的解释，【俊典他需要一个活着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能是还未长大的弟子绿谷出久，也不可以是至今不知踪影的志村菜奈唯一的血脉死柄木弔。

    这个理由只有是他，是他上川止才可以。

    如果神明需要信仰才能存活于世的话，虔诚的信徒匍匐在神像脚边，亲吻着神像，将全部的自己贡献出来。

    上川止今天就差没有将自己砰砰作跳的心脏挖出来，捧在手心作为祭品全部奉献给他心中的神。

    【……】

    梅尔梅多还是没有懂这两者的因果关系在哪里。

    上川止轻笑了声，伸出手，将红蛇举过头顶，十分懒散，显得有些高兴【俊典他根本就无处可去。】

    【哈？】

    能够和欧尔麦特成为朋友的，几乎十根手指偶读能数清，排除一些相爱相杀的政敌比如以安德瓦为首；再比如离家过远不方便收留欧尔麦特的比如那位警官先生。将这些七零八碎的排除之后，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了。。

    用排除法的话，这道题不选acd，已知一共四道选项，那么请问正确答案是什么？

    【b。】

    除了相泽消太，八木俊典根本无处可去。

    这样的话，他就能够放心了。

    【真的吗？】

    上川止点了点头，毕竟相泽消太是个聪明人。

    【哪怕相泽消太家里只有一张床？】

    【当然没……】

    【再比如欧尔麦特和你提分手前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显示的就是相泽消太？】

    后面的话被上川止咽了进去，咻地一声，整个人宛如脱弦的箭一样，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鸣虫隐隐作响，因为主人澎湃的心境发出尖锐警告声。

    上川止觉得这样不妥。

    外室女真的要登堂入室了，

    作为正宫，一点都不温文尔雅大气的上川止一把抄过放在桌上的刀，觉得果然还是让他先人为的修剪一下八木俊典过于旺盛的桃花枝才对！

    这样的话就有点关系了。

    都睡一张床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同住一个屋了？

    【你是傻了吗？他们现在就住一个屋了。】

    上川止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