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张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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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 夏笙拿出手机看了眼,打算打个车回去, 这么晚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一眼孩子们。
“夏笙学姐。”教科楼里突然追出来一个男生, 跑向了夏笙,在夏笙回过头之前将人抱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说:“我输给你了, 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也没联系我, 跆拳道场也不去了,请你吃饭也不去, 你的舍友说你也不住宿舍天天神龙蛇尾的想找你都找不到。”
夏笙反应过这个姿势着实影响不好,不说别的万一叶初在这里, 卓小学弟被拧掉头的可能性实在太大,她试图将人推出自己的怀抱,可是那人却死死地抱着自己, 本质上来说,女人跟男人的体格还是不同的, 多吃那么多饭肯定不只是单纯长成了肥肉。
“卓同学, 你莫非是天生抖m?这些天没教育你你甚是想念?快放开啊, 再不放开就把你摔地上了。”夏笙同志依旧在奋力抵抗。
卓同学却无视这些抵抗说:“你突然就休学了也没说理由, 连我都不告诉,前两天听他们说是你把我送到医院去的, 后来你悄悄走了是不是知道我什么想法了?”
“啊?”夏笙愣住也忘了抵抗, 就听那人说:“我喜欢你。”
又是这两个字。
“多谢厚爱。”夏笙蓄足力气, 想要将人撂倒, 却没能将人撂倒,幸而感受到夏笙全身心的抵抗后,卓远航松开了手。夏笙喘了口大气,稳了稳剧烈运动后狂跳的心最后淡然的抬起头说:“不过我结婚了的说。”
尽管她知道这八个字说出口后这位小学弟会有何感想,无非就是有些伤情吗,嘛,情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夜晚很黑,路灯也是忽明忽暗,卓远航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凝重,那张极爱开玩笑的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说实话,其实是很帅的,“你骗我的吧。”卓远航这么问。
“我骗你干嘛。”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夏笙将单肩包往上提了提,“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结婚了,这就是理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无缘无故休学一年?”夏笙没等到卓远航反应过来就早早的离开,那天晚上的风带着微微凉意,打在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叫人发出阵阵冷汗,她并不是胆小,也不是怕那么巧合这一幕刚好被叶初看到伤了他的心,夏笙只是单纯觉得再被饿狼扑食一次,这大半夜的,她的心能跳出来。
寂静的夜,从教科楼到校门口的距离不长,当然也实在算不上短,夏笙走到校门口在学校门前等啊等,等了半天没等到叶初,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可能是工作忙吧。夏笙刚要打辆车,手机一阵震动,拿出来一看,是叶初的消息。
这么晚还没来,打开微信之前夏笙想,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事吧。
重要的事情确实有,不过却不是什么好事,下午四点多一点,叶初接到夏笙倒数第二个消息的时候,徐特助忽然叩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有些尴尬的问。
“叶总,楼下有一位查小姐要见你。”
叶初揉了揉眉心,他现在每隔二十分钟看一次时间估算着时间去接人,偏这种时候左眼一直跳个不停,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分出些心思在大脑搜索查小姐这三个字跟自己的关系。
“不见。”叶初的脑子里全是夏笙那张脸,实在没搜索到这三个字是哪个人。
“额,她说她叫查霜。”特助徐珏小心说,男人的眉心蹙成一小团,查霜。
这世上姓查大的人不多,能叫这个名的人应该也不多,而叶初为数不长的人生中,却只招惹过一位查小姐,跟程瑶秋分手后的三年里,他每晚都会走一趟名为媚的酒吧,喝得不多,最多的是喝完一杯龙舌兰,看着酒吧里的人情世故,那三年里坐台的吧女换了一个又一个,驻场乐团却只有那一个,主唱的嗓子大约也不怎么好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无法遗忘,那天晚上叶初喝的多了些,在俗色的灯光中听着女人的伤感情歌,竟有一刹那从她的身上找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吧里知道他的过去,年纪最大的坐台女感受到叶初的目光,大大咧咧的坐在他旁边唏声说:“你也觉得她跟那个人很像?可惜啊,她没那么好的命,今天是最后一场她明天就不唱了。”
叶初侧过脑袋,女人点了支烟叼到嘴里,继续说:“据说是老爹得了癌还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治病,她就把自己卖给了地下城的老板。”
地下城的老板,众所周知那人在床上有多少怪癖,跟了他的女人不少,结果好的,却没有一个。
叶初望过去,好像对上女人的视线,浓妆下是一双疲于世俗的双眼,还未夹杂尘埃,却已满是灰白。
他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离开坐位,起码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并不想看到那么一双相似却充满绝望的眼睛。那时,他虽恨着那个人,却还是在乎她。
“哎哎。”吧女喊了几声又看了眼桌上的路易十四,最终掐断还剩了大半截的烟,“算了。”
休场后,女人卸去浓妆露出藏于之后满是疲惫的面孔,兜里揣着老板刚结的工资,背着自己视若生命的吉他从后门离开,打开后门,却站着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活像是个流氓,如果忽视他身上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
“你就是查霜?”男人掐熄烟,眯着眼走了过来堵住她的去路,女人的直觉,这个男人并不能惹,她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已经在社会上混了许多年,这点还能看得出来。
“是。”女人老老实实的答。
“听说你急需用钱,我可以借给你这三百万。”叶初淡然说,明明将人调查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甚至表情随意的就像在告诉别人他喜欢吃什么东西一样,女人一愣,对于突然出现的财神与那三百万,她并没有立刻表达自己的感谢,也或者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磕几个头,而是错愕的抬起头露出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为什么。”
叶初的出现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女主角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遇到一个好心人来帮助她渡过磨难,可是查霜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在她的思维领域里,没有人会无端借给一个陌生人这么多钱,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有理由的,这个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多钱,自己有需要付出些什么?
那是三百万,不是三百块,对于查霜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能拿得出来的人会是怎么一个不能惹的背景,查霜想都不敢想,毕竟她知道的最为有钱的人,就是地下城赌场里那个放高利贷的老板。
年轻的男人微微眯眼,略有不悦的瞥了她一眼:“因为你这双眼睛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全身上下,你也就这双眼睛值得我这么做。”
十八岁刚进入社会的那年,有人想要包养查霜时也说过类似的话,而那个人的后果就是被她打成轻伤,十八岁那年她还未被社会拔掉所有的刺,人生的得到的第一个教训是在看守所里明白过来的---永远,别招惹一个,你一眼就知道的惹不起的男人。
“当然。”叶初冷声说:“你也可以当做我有钱多的没地方撒,借给你只是你太幸运,恰好遇到了我。”
听了这一番话,查霜无奈的笑了下,可她已经答应了地下城的赵老板,这样出尔反尔,会不会被报复?可是,那是个怎样的男人查霜自己心里十分明白,如果跟了他,自己多久会被他玩死?没有人不会畏惧死这个字,想到这里查霜打了个颤,双拳攥紧抬起头,比起相信那个人,她其实更想搏一搏,于是查霜抬起头问:“你什么时候能借我这些钱。”
叶初睨了一眼女人,转身离开前说:“明天上午十点去叶氏的大楼。”男人撇过头:“我叫叶初,你去找我就可以。”
叶初。
查霜微微发愣,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即便是不怎么关注商界的她也知道,是叶氏皇帝叶景的小儿子。
第二天,走投无路的查霜几番挣扎,终究还是去了叶氏大楼,她被叶初的助理带往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窗帘被完好的拉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认识到这一点查霜煞白着脸松了口气,无措的双手却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
男人却看都没看她,递了张支票过来。
查霜望着支票上的金额,没有接攥着衣服的手攥得更紧,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好人,当然也不相信世界上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即便有,也不可能落到她的身上,幸运一词实在与她相距甚远,更遑论叶初那蹩脚的谎话。查霜没有立刻接过支票,她最终颤抖着指尖,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纽扣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男人转过头来,眉心蹙的很深。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天,办公室里没开空调算不上暖和,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查霜的牙齿却在打颤,心跳如鼓她却强装作镇定的盯着叶初的眼睛说:“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你帮我我很感谢你,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被投资的价值,你也看到了我唯一的卖点就是唱歌,唱了这么多年的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求了很多人终于有人肯帮我,却是为了我的身体来的。”
查霜深吸一口气盯着叶初说:“我本来就是打算出来卖的,卖给别人是卖,卖给你也是卖,我还不起这三百万。”
“所以你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还?”男人站起来,体格上的差异让查霜打了个颤,她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可是那种恶心的被触碰的感觉没有袭来,她睁开一条缝,叶初从她身边走过,声音冷冽的说:“没说让你还,也别把我看得那么贱,是个什么人,就想要的。”
“在我回来之前穿上你的衣服,拿了钱离开我的办公室,否则,”
女人的呼吸停了几秒,左耳一阵嗡鸣,以至于连叶初的后半句话都没有听清,她看着叶初开门走了出去,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她猛然蹲下身体,用力的抱住地上的衣服,却忽然委屈的哭了出来,她不想的,她怎么会想,可她能怎么办,她读过最深奥的书就是高中数学,甚至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给人打工,社会上人心险恶,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可言,她所在这个圈子里看到的是男人找女人无非就是为了色,而女人找男人则是为了钱。
眼泪打在高级地毯上,查霜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拼了这么多年?又为什么要过得这么惨,难道他们这种普通人,生来就是为了铺垫别人的人生吗?为什么他们无论努力多么久,依然比不过那些人的人生,难道这世界真的只分两种人?被人玩弄的,与玩弄别人的?
等叶初回去的时候查霜已经离开,桌上那张支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将自己扔到沙发上,其实说实话,刚刚叶初有一瞬间的动摇,却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身材多么好,脸蛋多么漂亮,他只是想到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包养小男孩,而自己却要这么纯情的为她守身。
最后查霜用那笔钱偿还了赌债,找到合适的骨髓救了老爹的性命。
期间叶初去看过那个老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和善的面相,查霜的父亲吃喝嫖赌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沾了个遍,叶初曾问过她,这样的父亲,为什么还要救他,查霜的回答是,她还有个弟弟,年纪很小还需要人照顾。叶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时的查霜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虽然说不上善良,但本性绝不坏。
一切本该尘埃落定,查霜也要操回本职,虽然她曾说自己已经厌倦了唱歌,可声音依然是她唯一的卖点,叶初替她联系了一家唱片公司,那里的老总是他的好友,查霜在去唱片公司的前一天晚上请叶初吃了一顿饭。
叶初本是不打算去的,但她一直在说自己的父亲如何感谢,说是老人的心愿,他虽不是个好人,但偶尔还是想要做几件不为难人的事情,叶初答应了那场饭局,但留了个心眼,他提前给还未出国的叶瑾瑜打了个电话让她待命,那天晚上叶初没吃多少菜,也就喝了一杯酒,算不上优雅的酒店包间,耳畔只能听到阿谀奉承的话,手中的酒,据说是多少年多少年哪里的好酒,查霜的父亲不舍得喝这次叶初来一定要请他品一品,叶初喝了一口,并不是什么好酒,但是很辣,辣喉咙。
没过半个小时,他浑身燥热还有些神志模糊。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叶初被叶瑾瑜送到医院的时候,查霜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时如果问叶初至今他最为感谢什么,大概就是当年学了跆拳道这门‘艺术’。
叶初有些头疼,忽然想起了些不好的东西,这件事情到现在想起来都十分膈应人,也因为这件事造成他不近女色,甚至被秦明宇嘲笑说喜欢的其实是男人种种。
当然这些夏笙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毕竟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引出怎样的风波,如今他年纪大了,胆子越发小了,面对麻烦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也实在不愿与麻烦碰头。
前几年偶尔记起这件事,叶初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黑历史,这几年他已经没心思去记这件事,能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觉的当初的自己太中二,那三百万还不如捐给慈善机构,捐给慈善机构一定也没有后来这些糟心事,救得人或许更多,做的事情或许更有意义。叶初很后悔招惹了这个人,如果可以真想穿越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当做没能看到那双眼睛。
“妈妈。”公司大堂里八九岁的小男孩怯弱的指了指外头广告牌上的圣代,女人收回遐想,没回应,却将小男孩抱在怀里一脸严肃对他说:“我教给你的,你都记住了没有,等下如果有个男人过来,你要喊他什么。”
女人的表情严厉,双眼写满了麻木。
男孩唯唯诺诺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新鞋子悄声说:“记得,要叫爸爸。”
“对。”查霜松了一口气,将小男孩抱住说:“你要喊他爸爸,那是你的爸爸,只有这样我们今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幸福,衣食无忧不需要四处搬家,也不会再有人来追债。”
查霜这个人,这一生唯一的幸运大概就是在决定卖身的那天遇到了叶初,而她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大概就是那天在她走投无路时,接受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