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佑从书房出来, 沿原路折返，心头的一点烦闷渐渐淡去, 却在没有瞧见女孩身影的一瞬间, 心情down到了谷底。

    管家先生赶紧出现为少爷排忧解难，指路亲戚家的姑娘们聚会的场所后，适时地提了一句：

    “霍家公子来了，正在您的会客室里等着。”

    青年本来已经抬脚要走了，听了这句话停了下来, 眉头一扬, 问：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这宅子他一年到头来不了几趟。

    管家先生在这里工作了十年, 除了照料先生太太, 就是跟各种人家打交道，消息灵通人情练达，立刻做了如下猜测：

    “可能是看见少爷的车了？”

    这才想起霍家在附近有个宅子, 离开没有几步路，说不定在院子里就能望到佐家大门口。青年想了想，决定稍过一会儿再去领人, 先把某位好事之徒打发了。

    佐少爷的专属会客厅位置偏僻，平日里基本上闲置着。霍冲看样子上门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待遇就不同一般, 前脚才进门的功夫, 茶水都伺候上了。

    “你来这么早, 凑什么热闹？”佐佑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问。

    霍大公子翘着二郎腿, 悠闲自得地品着茶, 对他的冷脸见惯不惯：

    “离得近，散散步就走过来讨杯茶喝。倒是你，平日里恨不能不回来，今天这么积极？”

    青年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想与他浪费时间：“没事就滚吧。”

    平日里只是不好亲近，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两人从小打闹惯了，霍冲对他的嫌弃态度置若罔闻，反而一脸“必有情况”的表情，兴致盎然地跟他打起了太极：

    “这么急着赶人？平日里忙着陪女朋友就算了……”说到这忽然有所顿悟，贱兮兮地问：

    “等一下，你的小女友呢？不会带回家来了吧？”

    佐佑冷漠地看着他，眼神中清楚分明地写着：既然知道了，就赶紧滚蛋。

    结果这家伙来了劲，乐不可支地评头论足起来了：“这么快就带家里来了，行动力可以嘛！”

    青年与他认识了二十多年，深知此人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冷声道：“别瞎猜。”

    “咦？这是还没得手吗？”霍冲凑上来揽他的肩膀，“要不要哥们给你支几招？”

    青年侧身避过，嫌弃地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的事你别掺和。”

    霍冲捂住心口倒回沙发上，“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哥哥为你的爱情能开花结果，殚精竭虑的，结果呢你倒好，这都还没上车就把哥哥我一脚踢开了！”

    起初，恋爱经验为零的青年，确实抹下面子向霍公子讨教过，时过境迁，仔细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起到的效果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如果说一开始有认真把这位发小当爱情专家看待，那么几回下来在他这儿的信誉几近破产了。

    比如说，在顺顺当当地约会了几回后，三月底四月初又被一连拒绝了两次邀约，那时候霍冲跟他讲太殷勤有时候适得其反，适度冷淡些或许女孩子反而会主动找他。

    结果呢？别说主动找，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系，怕是不记得他是谁了。

    他不愿意再等，下定决心先把人带回家过了明路再说，怎么着在旁人眼中，从此以后就是他佐家大少爷定下的人了。

    默默地想着心事，顾不上计较对方言语之间的称谓问题，听到最后才皱眉道：“什么车不车的？说话注意点。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行行行！你们柏拉图，你们文明人高雅行了吧？”

    霍冲看穿了上赶着只会遭人嫌弃，索性摆出一副诸事不管的态势。

    换作平日，佐佑早将这家伙晾一边了，可是他活了二十几岁仍然是恋爱苦手，仅凭瞎打瞎撞行事，心里确实没底。

    若非如此，也不会把这个不靠谱的发小难得一回当成个人看。毕竟霍冲从小到大，唯独与女孩子交往这一项上，可谓是得天独厚。

    想起霍冲以往的丰功伟绩，不由自主地控制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双脚，慢慢地坐了下来。

    佐大少爷从来说一不二的，什么时候这么举棋不定、犹疑再三了。霍冲向来吊儿郎当的神情难得一见地收敛了些，叹道：

    “我说哥们，你这有才有貌，要家世有家世的，怎么就是搞不定一个女生呢？”

    佐佑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她……”

    “得了！”霍冲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是吧？”

    别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爱情使人盲目，陷入爱河的人就是那么愚蠢！

    霍冲一副阅尽千帆的姿态谆谆教导：“听哥们一句忠告，天下的女孩子都一样。”

    看着那个没出息的青年一副想反驳的架势，斩钉截铁地下了论断：

    “顶多你那位女孩不那么物质，很难被平常的小殷勤打动，要另辟蹊径攻破她的心防。”

    佐佑忍住了吐槽的冲动，问：“怎样另辟蹊径？”

    霍冲得意地一笑，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滔滔不绝地开始进行现场教学：

    “表白啊！当然了，场合和时机也很重要，依我看哪，你家的花园就是个好地方。花前月下，自古就是定情的最佳场合啊……”

    看着青年一脸不耐、随时准备走人的模样，霍冲赶紧结束了开场白，迅速切入正题，拿出自己的独门绝学倾囊相授：

    “两个人坐在凉亭里，花香袅袅，凉风习习，佐家嘉朋满座欢声笑语……就在这样的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你要装出一副忧郁脆弱的模样，对身旁的女孩子说：

    你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热闹非凡，不过是表面的假象……我早就对这冷冰冰的一切厌倦了，在你出现之前，这个世界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片灰色。外人眼里光鲜亮丽，可内里的心酸苦楚有谁能看得到？豪门倾轧不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字而已，各种手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多的是虎视眈眈的亲友，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从小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滋味，长大了爱情也要为家族牺牲，婚姻不由自主……”

    青年一直以“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着他，直到最后终于丧失了耐心，问：

    “你瞧着我脸上写着蠢货两个字吗？”

    给他三分颜色，他倒是讲起单口相声来了。要是给他搭个台子，说不定能一个人整一出大戏。

    霍冲叹道：“你是真没有经验，给你指明一条捷径也不领情。女孩子都是怜弱的，越是身世凄惨，越能够打动她们的心，会让她们有这样的想法：他好可怜啊，要是没有我，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对他好了……”

    佐佑：“我不需要同情……”

    霍冲：“啧啧，同情是什么？同情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世界贫苦人民，这叫做品德高尚。而这世上那么多可怜人，惟独对着一个人同情心泛滥，那么……这样的同情，转化成爱情指日可待啊。”

    奈何青年的身旁已经筑起了一道隔离墙，将需要脑残片的发小扔在墙那边，再不想多听他说一个字。径直离开了会客厅，佐佑一刻也不想浪费地前去寻人，费了一番周折才知道人被佐太太喊走了，心情就更差了。

    吴妈陪着姑太太站在花园里聊天，远远地瞧见少爷过来了，忙上前迎上去问：“少爷是来找太太说话的吗？”话才开了个头，在青年的眼神中不由地心虚了起来，讪讪地笑着，没法子往下说了。

    青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往里走去，她是拦都不敢拦。这些年，少爷的气势越发足了，颇有几分老太爷的架势，即使是长辈也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何况她只是个打工的呢。

    蓝翎站在佐太太的面前，想着见也见过了，话么，三言两语就说尽了，该是时候告辞了。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客厅门重重推开的声响。

    青年推门而入，阳光洒落在身上，唇边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借我的人，可以还给我了吗？”

    在佐太太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的眼神中，青年带着女孩扬长而去。见此情形，蓝翎有几分好奇这家的母子关系，为什么反而像是母亲畏惧儿子，但毕竟是被人家的隐私，不好打探过多。

    两人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路过蓝翎呆过的凉亭，不约而同地坐下了，青年沉默了片刻，问：

    “她有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对着别人家的儿子，说他母亲的坏话，总是不妥的吧？

    蓝翎摇了摇头。

    不止是豪门世家是非多，即便是她从小跟着父母走亲戚，但凡聚会很少有顺顺利利到完没半点烦心事的。这世上人与人相处，总是难免龃龉，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陌生人呢？她来这儿做客，不过走个过场，没必要放在心上。

    青年想了想，假作不经意地问：“和那些丫头片子都聊了什么？”

    虽说将佐家人想了个遍，不觉得谁有本事能让他的女孩吃亏，但只要不在眼前，就忍不住惦念。

    “都是些女孩子的话题，她们很热情周到，不知道晚宴上，是不是会更热闹。”假如这热闹与她无关，那就再好不过了。

    女孩垂下眼，眼睫毛轻颤，如同一把小扇子，掠过他的心尖。

    一阵微风拂过，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告白。

    告白……青年心中一动，几经挣扎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开口：

    “你看见的眼前的热闹，不过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