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点了点头, 奇怪为什么话题忽然就说到了编辑身上。

    适才说梗的时候，一句话带过了编辑, 没有提起名字, 不知道沈昱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沈昱脸色有些凝重，语重心长地跟她讲：“这位编辑在业内风评不好，最近更是惹出了一堆破事。前阵子有跳槽到外站的作者在微博上含沙射影，暗示要跟她打官司的；另外还有个有名的文学网站，听说也要起诉她……”

    蓝翎平时埋头写文, 与编辑的交流一般仅限于文章的审核, 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是非。沈昱交游广阔, 在网文圈子里消息灵通, 说起八卦来头头是道的。

    蓝翎越听越惊讶，忍不住问造成纠纷的原因是什么。

    沈昱最初得到消息还是四月初在北京的时候了，出差事忙, 只听了个大概，最近有一段时间的假期，正有闲工夫吃瓜。

    “据说都是些借梗、版权之类的, 刚好最近项目交接完了，等我再去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你。”

    蓝翎想起作者大会那天, 编辑找她时给的提议, 心中咯噔了一下。于是, 点了点头, 谢过了沈昱的好意。

    走之前, 沈昱还不忘提醒她：

    “总之一句话, 你平时多留个心眼，实在不行就跳槽。我会帮你盯着那位编辑的。”

    跳槽两个字入耳，在心上转了转，没有继续多想。

    换个网站或是编辑，会有不同吗？

    转眼一两周时间过去了，蓝翎的新文还没有头绪。周五下班后，沈昱忽然打来了电话。

    印象中，很少见到沈昱这么急切的样子，即便是借钱的那次，除了主动发了个消息，等到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也是三缄其口。

    “蓝美人，赶紧把你上回提的那个梗跟我详细说一遍。”

    蓝翎有些奇怪，上周末见面的时候，沈昱明显对那个题材不是很感兴趣。不过，猜想必有原因，她照着写在备忘录里的大纲，把《73号银柜》的故事梗概复述了一遍。

    沈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听了可千万别太生气。”

    一听这话，蓝翎慢慢地放下了打开备忘录的手机，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预感到必定不是好事，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她的话里的信息量。

    沈昱说，那位编辑不是真的认为大纲不好，相反是看上了那个大纲，拿给手下另外一名作者去写了，而且据说核心梗很有意思，受到了版权商的青睐。

    “听说已经在联系卖影视版权了。”

    蓝翎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轻轻咬着下唇，手指微颤。然后问：“梗给了谁？”

    沈昱说了一个名字。

    在心头过了过，蓝翎恍然大悟：

    那天作者大会，编辑曾经给她指明了两条路，一是代笔二是仿写，为了打动她，还提到同期有个作者，因为听话，现在已经年收入过百万了……

    蓝翎还记得同期进公司的几个人，前后脚进的编辑群，其中混得最好的那一个，正是沈昱方才提到的那个名字。

    回过神来，才听见沈昱在电话那头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她应了一声，说没事。

    沈昱有些担忧地问她，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蓝翎回答，她需要想想。

    挂了电话，怔怔地发了好久的呆，也没有想出个名堂来。

    佐佑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

    她只说了“抱歉”两个字，电话那头的青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立刻问：

    “你怎么了，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蓝翎还在想着沈昱告诉她的事，神思不属地说：

    “我可能需要找一位律师……”

    解约这样的事，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她需要专业人士的指导。

    佐佑没有追问下去，温和地说：“律师的事，我来安排。”

    蓝翎本能地想要婉言谢绝，但是张开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心头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是的，她需要一位律师，不是为了维权，而是为了提前终结身上背负的合约。但是，她并没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联系到可靠的律师。

    权衡许久，低声道：“多谢，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佐佑的行动力惊人，挂了电话后不过半小时就又打进来，跟她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清晨，青年的座驾已经在小区的后门口等着了，如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停在偏僻的路段上，不会很招摇。

    上车之后，青年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个纸袋，装着牛奶和面包：“没睡好？”

    牛奶的纸杯摸上去还是温热的，蓝翎心中一暖，手指摩挲着杯子上的温度，没有顾上答话。

    可能睡晚了，双眼下面有些发青，她平时不化妆，今天更是心事重重的，哪里顾得上掩盖黑眼圈。

    “别紧张，见律师没这么可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见牙医。”

    蓝翎轻轻笑了一声，左手托在脸颊上，想象一下牙疼的感觉，忽觉紧绷着的情绪冲散了不少。

    到了律师事务所，刚好是九点上班时间。

    然而这一天是周六，对于周律师这位金牌律师而言，周末来事务所已属于破例加班。

    谁让老板卖朋友面子，指明了让他接待，三倍的加班费拿得心安理得，丝毫没有觉得处理这个案子大材小用了。

    周律师为蓝翎倒了杯茶，两人坐下后，做过自我介绍，几句话后就切入正题。

    这是她见过最简短的开场白了。

    周律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出了她的心思，眨着眼笑道：

    “我很贵。”

    蓝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她听说过律师的咨询费很高，基本上都是按小时计费的。就说周律师是这家事务所里业务能力最强的，已经打出了金牌律师的名气，收费之高可以想象。

    佐佑没有在旁边打扰他们谈正事，而是坐在外面的贵宾接待室里，专心地处理公司的事务。

    忽然手机上有通电话打了进来，没来得及按掉反而不小心接通了。

    霍冲欠扁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们你什么时候去扯证啊？我已经为你选好了蜜月度假地点了……”

    佐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不到五秒钟，霍冲又打了过来。

    速度接通后，佐佑冷声道：

    “想度蜜月自己去！我会告诉霍奶奶，她可以期待抱曾孙了。”然后摁掉了通话。

    霍冲果然没有再打过来，只敢在朋友圈里点赞美女，顺便感慨一句有的人注孤生啊。

    佐佑的心思却一时回不到工作上，仿佛忽然之间思绪跑远了。

    旅游么……

    开头的小幽默后，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轻松了起来。

    周律师告诉蓝翎，如果想和网站解除签约合同，有两个途径：一是双方达成和解，提前终止合约；二是打官司，在法庭上解决争端。

    就蓝翎的情况而言，如果要起诉公司，可以从几个方面下手。比如，合约订立的不平衡，或者一方没有尽到义务等等，都可以成为起诉的理由。

    周律师在了解了详细的情况后，认为目前最有明确证据的是编辑盗走她的大纲这件事。即使编辑把那天接收的大纲文件删了，qq清空卸载了，也是没有用的。到了司法取证的阶段，仍然一览无余。

    “不过，”律师先生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因为牵扯到其他原因，不建议针对这一点进行起诉，所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还是争取和解。”

    蓝翎没有质疑周先生的专业判断，虽说对他提到的那个其他原因有些在意，但既然他没有明确说，也就没有立刻询问。

    一通谈话下来，她已经被律师先生的敬业精神打动了。佐佑联系上律师事务所，是昨天下班后的事了，连委托人还没有见过，居然就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了。

    周律师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一般公司签下的作者太多，不太会愿意在一张合约上过多纠缠，甚至闹上法庭的。”

    蓝翎心中敞亮，那也是因为她的名气不够，不值得花费精力与她纠缠罢了。律师先生照实说她也不会觉得难堪，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谈话过程中，律师先生强大自信的气场，让蓝翎感觉像是在处理路边违停的车子上贴的200元罚单一样的小事。

    不知不觉，心就安定了下来。

    青年开车送她回去，明白解约的大事压在她的心头，也就没有如以前每个周末那样提出邀约。

    在小区后门头道别时，问：“解约后，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