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曼关上卧室门, 隔绝了客厅的低声议论，将自己扔在床上。

    她拉开被子胡乱裹在身上，手搭在额头上，阖着眼假寐。

    突然觉得好累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天还没彻底暗下来。

    大片橙红色的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屋里，给素白的墙面增添些许暖色。

    许曼曼压着胳膊, 侧身看着窗外的景象。

    她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鼻间依旧充斥着淡淡的花香。

    没睡多长时间啊，这样就分不清梦境现实了吗？许曼曼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傍晚的夕阳虽说已温和许多，可还是有些刺眼。

    许曼曼眯着眼抬手想遮提下挡，余光忽然捕捉到手腕间那一圈粉白。

    她愣住。

    浆糊般的脑袋突然清醒了几分。

    怪不得睡觉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睡在花海里，原来是有缘故的。

    只可惜没提前摘下来，花串被许曼曼戴在手腕上在被窝里翻滚, 已经掉了许多。

    许曼曼坐起来, 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看着笑了一会，选出最好看的一张作为屏保。

    ——————

    “周总！你想的果然没有错！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去找，果然发现了很多之前被咱们遗漏的事！”齐光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可一双眼闪闪发光。

    周晟看着他干涸的唇, 递给他一杯水：“不急, 你先喝点水。”

    两三杯下肚, 齐光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也不耽搁, 他低声将自己探寻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陈华轩因为没有父亲, 小时候一直遭受同学的欺辱，不过因为长得漂亮且成绩优异，一直受到老师的喜欢。初中时，在老师的建议下，陈华轩的母亲带着他去市里求学，他就是那时候认识张江林和……”

    “他们三人关系一直很好，直到高二暑假，陈华轩突然与他们闹翻……”

    “高三阴差阳错，陈华轩和张江林考进同一所大学，在张江林的有意撮合下，他们才再次聚首，只是感情比之前淡了许多。”

    “毕业后陈华轩提议一起组建公司，不过三人在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上没有达成一致……”

    “再后来就是偶然一次聚会上，咱们家老爷子遇到了与其母十分相似的陈华轩……”

    齐光说到这里摸了摸鼻子，毕竟是老爷子的风流韵事……

    “继续说。”周晟面不改色。

    齐光想想也是，老爷子的私生子不止一个，估计周家人早就看淡了。

    他咳嗽一声，继续道：“陈华轩和自己母亲关系一直不好，上了大学以后，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去两天。可在遇到老爷子的第二天，他就回家了，似乎是要求证自己和老爷子的关系。”

    后边的事周晟就知道了。

    陈华轩母亲没两年就因病去世了，周老爷子得到消息，还特意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最后陈华轩顺从母亲的心意，搬进了周老爷子给他准备的别墅里，还在他的安排下进入了自家的公司。

    虽说是自己的儿子，可周老爷子并没有给他走什么关系，陈华轩能坐稳现在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的实力。

    周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在最后几年，甚至还使了手段打压起他来。

    周晟手支着脑袋，盯着桌子上的鲜花发呆，以至齐光喊了他几声都没听到。

    “周总？周总？”

    “嗯？”周晟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要我……”齐光挑了挑眉。

    手握利器，当然要用在合适的地方，要不这不是浪费了吗？

    周晟摇摇头：“不急，有人会替我们做这件事。”

    齐光愣住，难道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周总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了吗？

    ……

    “齐光？”

    “许小姐！”齐光扭头，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许曼曼，露出大白牙。

    许曼曼被他的笑吓得浑身一激灵，完全是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口袋！

    齐光：“……”

    周晟低头喝茶，以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齐光和许曼曼四目相对。

    齐光：你至于吗？

    许曼曼：至于！非常至于！特别至于！

    齐光：……

    齐光：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貌似我还需要……

    许曼曼脸色发白！

    最近她扩大养猪厂又投进去一笔钱，看着存款一天天减少，她的心脆弱得不得了，真的是得缓缓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周晟拍拍齐光的肩膀。

    齐光还没说话，许曼曼立即道：“好！我这就做！”

    不等齐光看过来，立马闪进厨房。

    齐光：“……”

    许小姐这是有多怕他再说借钱啊！

    周晟看着许曼曼逃窜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

    齐光：“周总？”

    周晟低声道：“以后没钱对我说，别再向她要了。”

    齐光面上不敢露出什么，心里却道：说的容易？对你说，你也不能给我变出来钱啊！

    齐光从进公司就跟在周晟身边，他心里想什么，周晟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他笑，没说什么，递给齐光一个名片：“以后用钱就去找他。”

    齐光：“！！！”

    这是真的？那许小姐的钱……

    齐光接过名片塞进兜里，想了想，多问了一句：“周总，许小姐知道你还有钱的事吗？”

    周晟摇摇头。

    齐光：“……”

    他舔舔嘴唇，诚恳道：“周总，许小姐对你真的很好！”

    周晟点头笑了。

    他知道。

    ——————

    陈华轩没开灯，举着玻璃杯看着窗外的江景。

    夜幕降临，江边灯逐渐亮起。

    沉寂的夜在苏醒。

    酒香扑鼻，陈华轩却没了入口的兴致。

    他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而已。

    手机震动，陈华轩没理。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忍不住闭眼哼着小曲。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笑意浓重，似乎连呼出的气都染上了几分喜气。

    手机再次震动。

    陈华轩挑了下眉，睁眼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一连串的数字，表情突然一凝。

    他脑中有几秒钟的空白。

    怕没看清，他又将手机贴近几分，再默念两遍过后，他手抖了抖。

    “喂！”他甚至有几分急切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对面久久没有声音传来，他皱眉，怀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

    “最近还好吗？”对面的人开口。

    记忆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陈华轩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华轩？”那人又道。

    “嗯。”陈华轩极力克制着自己，尽量不显露情绪地应了一声。

    无言。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

    又是一静。

    “你说。”陈华轩清清喉咙。

    “下个月我要去帝都，我想着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不如借机会见见。”对面男声带着几分笑意道。

    陈华轩拉了拉衬衣领口，那个“好”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陈华轩捏着手机，眼中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归于平静。

    “陆市长您可是大忙人，还有时间见我吗？”他倒在单人沙发上，讥讽笑道。

    ……

    陆远似没听出陈华轩的讽刺，语气温和，与陈华轩记忆中的他没有差别。

    “华轩，我们已经九年没有再见过面了。”陆市长感叹。

    陈华轩眼睛眨了下。

    不。

    不是九年。

    是九年一个月零四天。

    陈华轩闭眼，将手机拿远一点，强迫自己不能再受他的欺骗。

    确定自己冷静下来，他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陆市长，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陆市长那边沉默，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陈华轩许久没听到了，忍不住有些怀念。

    分开头几年，他偶尔还会在梦中记起那些事，可随着时光流逝，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故事颜色一点点褪去，他仿佛记不清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开一家咖啡馆，当悠闲的老板吗？”陆市长的声音忽远忽近。

    陈华轩笑了：“阿远，这是我18岁说的玩笑话……”

    一声“阿远”，似乎将二人关系拉近不少。

    陈华轩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笑容里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

    “是啊，你18岁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陈华轩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可信，他每一次都是有目的的，他并不是真如他想的那般关心自己。

    “华轩……”

    陈华轩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又忍不住一颤。

    “我的事，是不是你告诉周晟的！”他掩下情绪，恶狠狠地突然换了话题。

    “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华轩一股脑将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借着这件事发泄出来，“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陆远的声音有些缥缈，“我……”

    陈华轩心砰砰跳得跟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在心里呐喊，假的！这都是假的！陆远是个骗子！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倾听下去。

    “你怎么还不睡？”

    女声传来，陈华轩突然就冷静了。

    “既然你有事，就先挂了吧。”陈华轩冷冷笑道，“对了，你也不用白费心思，我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夜黑如墨。

    陈华轩支着额头，许久都没动。

    ——————

    吃过饭，齐光就要离开。

    周晟拿上外套：“我送你。”

    齐光受宠若惊，刚要摆手说不用就看到周晟对他使眼色。

    齐光：“……”

    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小区建成没多长时间，环境清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算是难得。

    周晟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一阵风吹过，周晟想到临出门前许曼曼唠叨的“昼夜温差大，别再感冒了”，笑着拉上拉链。

    不巧，拉链拉到顶端的时候，直直飞了出去。

    周晟还没遇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会忙喊住齐光：“帮我找找。”

    路灯昏黄，齐光没注意到周晟掉了是什么，还以为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忙低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找到了！”

    听到周晟惊喜的声音，齐光忙看过去。

    当看到周晟手掌心那颗闪亮亮的锁头时：“……”

    听见您那么焦急的语气，他还以为丢失的是什么名贵的珠宝钻石呢！

    周晟小心翼翼地将锁头放进口袋里，注意到齐光的表情，没有解释，这个东西在他心里，确实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周一你再去公司上班，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周晟道。

    齐光不解：“周总，咱们现在不需要趁热打铁吗？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尽管告诉我，我不怕苦不怕累！”

    周晟笑：“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干活，到时候别埋怨我说不给你休息的时间了。”

    齐光嘿嘿笑了。

    目送齐光坐上车离开，周晟才慢慢往回走。

    屋里许曼曼正在洗澡，周晟靠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浴室大门。

    没一会儿，水声停了，许曼曼穿着短绒睡衣湿着头发出来。

    “回来了？”她问。

    周晟点点头，对她招手：“过来。”

    许曼曼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散落在肩头。

    她眨眨眼，这两个字，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