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气结, 拍拍宋莞莞, “赶紧把棒棒糖叫过来。”

    虽然她一看见棒棒糖那招摇负心样就想翻白眼，但现在特别想他冒出来, 狠狠抽一抽宋思妍这朵盛世白莲。

    手却拍了空。

    看台的最上面, 顾景然松松散散倚在栏杆上，下颔线微绷，紧紧盯着底下某个软绵绵的小点。

    沈睿叼着块面包过来, 大清早被踹起，他现在十分担心太子爷的身心健康。

    顺着某道炽热到差点失火的视线, 沈睿看到太子爷的小萝莉, 穿了修身的制服裙子, 从箱子里取出饮料, 歪着头，双马尾轻轻晃了晃，笑靥淡淡递给她同学。

    很甜, 随便动一动, 都是青春的气息。

    沈睿啧了一声, “哟，太子妃够抢手的，前面的情哥哥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又来一个小白脸眼镜弟弟。”

    顾景然没理他，握着栏杆, 指骨微微发白。

    那戴眼镜的男同学, 眼神躲躲闪闪, 很不自然地握住少女的手，把她往身前拉了拉。

    少女差点没站稳，趔趄了一下，从顾景然的角落，她像是扑进了男同学怀里。

    顾景然深深皱眉，指骨更白了。

    沈睿吊儿郎当靠着栏杆站，挑眉，“少爷，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撩也撩了，小萝莉也让他又搂又抱了，可他就是不上，时不时跟个神经病一样，把周围人吓得一惊一乍。

    啧，纯情少男的心真是海底针。

    沈睿暗暗吐槽了一堆，自己也都被惊到。

    我去，顾景然居然还能跟纯情两字扯上关系。

    顾景然突然偏头，“你觉得她觉得我喜不喜欢她？”

    沈睿被他盯得，受宠若惊，：“……我觉得，她觉得你喜不喜欢她不重要，你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有个专用名词，叫表白。”

    说完觉得不太对劲，沈睿眼珠子都要出来，“你别告诉我，你他妈到现在都没表白。”

    顾景然抬了抬眼帘，不说话。

    这事，在他看来早就翻篇了。

    他在小姑娘面前够直白够露骨的了，过去二十多年都没做的事，认识小姑娘这俩月，他一一都做了。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需要搞这些，女生都会自然自然安排下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个不要太伤人时机，拒绝继续自然而然下去。

    沈睿扶额，“赶紧的，昨晚你家萝莉的社团不是在我店里聚餐吗，你俩走了之后，她那啥情哥哥说什么你知道吗……”

    回过来，太子爷没了影。

    底下，小萝莉也没了踪影。

    啧啧。

    *

    洗手间，宋莞莞把冷掉的暖贴撕了，重新换新的，贴在裙子的背面。

    十一月底，中午还好，越近傍晚，气温就越低，蛮冷的。

    门口的梳妆台，几个女生在补妆。

    听着她们嘴里不停冒出的“宋思妍”、“顾学长”，宋莞莞加快脚步，跑到球场外的，背着手倚着墙站，低头看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

    那个宝贝，在她心里有了具体的形象。

    原来是宋思妍。

    多好呀，长得那么优雅，腿又长，还大方，两三句话就帮他把更衣室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平过去。

    晚风刷刷拂过。

    她缩了缩，一件黑色外套从天而降，裹到她腰间，盖住两条光溜溜的腿。

    宋莞莞警惕躲，“学长在这里干什么？”

    顾景然侧了侧身，桃花眼微眯，“等你。”

    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混了点烟草味，清新中透着隐隐的颓然，裹着她透不过气。

    宋莞莞哦了一声，“里面那么多漂亮小姐姐在等着学长，学长还是快点进去吧。”

    顾景然挑眉。

    这模样，秀眉皱着，桃腮鼓鼓的，活脱脱一只等着人哄的小奶猫。

    顾景然轻轻勾起她下巴，咬着牙，“我不喜欢漂亮小姐姐。”

    小姑娘长睫上下一扫，轻轻哼了哼，重重拽开他的手，“学长是不敢吧，学长连上场都不敢，怎么敢喜欢别的小姐姐。”

    顾景然低低啧了啧，捏着捏指尖上的红痕。

    小姑娘今天，有点凶啊。

    小姑娘气咻咻要走，顾景然下意识勾住她手腕，额头枕她肩上，“莞莞，你别搞我了。”

    嗓音低低的，像落叶轻轻划过地面，有点沙哑，落寞又无助。

    宋莞莞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和他气场完全不合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

    过了几秒，她机械地动了动唇，“你走开。”

    顾景然不动：“我不走，你让我来的。”

    宋莞莞咬唇：“我没有。”

    他懒洋洋直起身，逆光而立，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到她颊边，一圈一圈绕起散落的发丝，缓缓别到她耳后。

    然后，他低头，俯在她耳畔，“你有，你让我来找我的宝贝。”

    宋莞莞攥了攥衣角。

    晕晕乎乎间，她讶然听到自己哭腔隐隐、委屈兮兮地嗔。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骗人……”

    少年抬手，微凉的指尖点点她唇畔，长睫垂下，像把浓密漂亮的扇子，把眼底的乖戾遮得半明半暗，“因为我他妈一点都不想来，我他妈一点都不想看着我女朋友特地换了身衣服，嗲着声音给别的男的加油。”

    宋莞莞鹿眼悄然大了一倍。

    安静下来，彼此的呼吸声依稀可辨，交缠出几分暗昧的气息。

    顾景然缓了缓，回过神，有点懊恼。

    怀里的小姑娘，小红唇紧紧抿着，大大亮亮的眸子泛了层水光，俏脸写着几分委屈，几分警惕，还有几分无措，楚楚惹人怜。

    操，没忍住，又把人吓坏了。

    他果断软下语气，刮了刮她娇俏的鼻尖，故作委屈，“女朋友不给我加油，我不上场。”

    小姑娘睫毛微颤。

    过了会，她悄悄抬起手，摸了一下红红的耳尖，随即飞快放下。

    然后，又抬起手，紧了紧马尾，“不经意”掠过耳朵，余光还悄悄瞄了瞄人。

    视线交错，她讪讪舔了舔唇，小脸蛋瞬间覆了层诱人的淡绯色。

    顾景然被她一连串的小动作搅得乱了阵脚，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可爱，想按进怀里，狠狠揉。

    小姑娘下巴微仰，别扭地望向别处，“我又不是学长的女朋友。”

    有人轻轻吁了一声。

    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从旁边的墙角摔出来，一连串，跟多米诺骨牌一样，跌倒在地，顺带着手机也飞出去。

    “疼疼疼。”

    “你压到我了。”

    “你压到我手机了。”

    女生们爬起来，看着俊俏挺拔的少年，和被他圈在怀里的娇滴滴的小萝莉，咧着嘴堆上笑，“学学长，您继续，我们只只是路路过。”

    学长眉眼弯下，淡定散漫地笑了笑。

    女生们脸上泛起红晕，手忙脚乱挤回墙的另一边。

    “太小了吧，是不是隔壁附属初中的？”

    “我去我去，学长禽兽。”

    “搞对象都搞到初中了。”

    “小萝莉好像很痛苦，我控制不住要报警了。”

    禽兽学长：“……”

    “等等，萝莉穿了新闻戏的拉拉队服。”

    女生们窸窸窣窣的议论渐渐变小，随着脚步声缓缓地消失在空气中。

    宋莞莞眨眨眼。

    视线交错，禽兽学长懒洋洋挑了挑眉，清眸弯下，像两瓣恣意飞舞的桃花瓣。

    她越发觉得，顾景然的确是揣着几把刷子出来混的。

    人都要报警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宋莞莞瞟他一眼。

    他眉眼的弧度更大了些，颊边凹出两个快活的小梨涡，花心指数蹭蹭蹭暴涨。

    笑得更欢了，看上去十分禽兽。

    宋莞莞弯了弯身，从他手臂底下钻出来，不想再理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无视起了强烈的警示作用，禽兽学长没拦她，长腿微曲，靠着一片清透的夕阳，慵懒地倚到墙上。

    “莞莞，有些事我是第一次做。”

    宋莞莞有点懵，步履顿了顿。

    顾景然偏头，看着她，“有些步骤，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了。”

    宋莞莞红唇微张。

    夕阳下，少年唇角微扬，眉眼如画，声音清冽又动听，“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正经追你。”

    晚风缓缓荡过，吹动一片微醺的空气。

    宋莞莞踩着篮球场看台的石阶，一步步，慢吞吞地往下挪。

    球场闹腾的欢呼声似乎被罩了层厚厚玻璃，空茫茫的，少年那句话，清晰地吹着她耳膜。

    莞莞，我要正经追你。

    继上次——我就是占你便宜的渣男，别担心，我很帅，我负责，这种极富腔调的表白之后。

    这次似乎正经了很多。

    我之前都是不正经的，我现在通知你，我要正经追你。

    这句话是不是等于，我之前不是正经喜欢你，我现在正经喜欢你了？

    宋莞莞抿唇，烦躁地搓了搓颊边碎发，一搓，指尖染了点耳根的温度。

    烫烫的。

    她莫名地心慌，轻轻吸了一口气，使着劲让自己回神，忽地发觉，耳畔出奇地静。

    一抬眸，对上无限意味悠长的视线。

    底下球场好像有一队喊了暂停，没什么声音。她站在看台上面几排，从楼梯往下走，两边的观众仰着头往上看。

    宋莞莞有点怯，沿着台阶往下，不时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

    “新闻系的拉拉队服。”

    “萝莉款。”

    “双马尾。”

    回到场边，她趴在陆眠肩上，小小地呼了一口气，“大家怎么都在看我呀？”

    陆眠翻了个白眼，指指手机，“自己看。”

    宋莞莞接过来。

    学校大大小小的群都在刷同一张照片。

    少年微微低头，眉梢眼角抹了层柔和的暖光，手撑在墙上，似乎对着面前的女生温声呢喃。女生的脸看不清，两扎小马尾垂落胸口，矮矮小小的一只，仿佛被他严严实实圈进怀里。

    照片上密密麻麻写了一排排字，跟刷弹幕似的。

    我去我去，大佬那么高，那么帅，和我这样高挑腿长的大仙女配极了，然鹅，人家女朋友居然是萝！莉！款！

    他还跟萝莉撒娇：说女朋友不给我加油我不上场。

    宋莞莞目瞪口呆，手机差点掉地：“……”

    身后的看台越发地热闹，球场好像被撇开了一样。

    “思妍，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是和顾学长闹别扭了？”

    宋思妍脸色发白，眼睛泛了红，楚楚可怜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问话的女生慌得舌头打结，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周围那圈星星立即意味，拿纸巾的拿纸巾，递饮料的递饮料，周到地哄伤心欲绝的月亮小姐姐。

    宋莞莞也没太在意，比赛只剩最后五分钟，她脑子里本就装了好些有的没的，加上兼顾比赛，塞得满满当当的。

    吴子欣突然拍她肩膀，“麻烦，给我们家思妍拿一瓶水。”

    宋莞莞举着牌子，趔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吴子欣又推了推，“快点行吗。”

    牌子本来就重，宋莞莞重心晃了晃，斜斜地往地板摔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闪光灯。

    她下意识捂裙子，闭上眼，静静等待硬硬冰冰的地面。

    下一秒，一件熟悉的外套从天而降，严严实实盖住她两条光溜溜的腿。

    少年气息霸道地席卷而来，清清淡淡的，像是薄荷，又像是某种味道很浅的花。

    宋莞莞微惊，心头那窝小兔子似乎又醒了，蹦个不停，“你不是不进来吗？”

    顾景然若即若离站她身后，磨着后槽牙，低低地说，“突然想来听听你喊加油有多嗲。”

    说话间，他双臂绕过她腰肢，把外套狠狠紧了紧。

    宋莞莞撞进他怀里，发丝似乎蹭了他薄唇，温温软软的。

    她心口怦了一下。

    眼前。

    吴子欣僵住，嘴角边还残留了一抹得逞的笑。

    再往上看，宋思妍身旁那圈小星星也愣了，讪讪地收起手机，低顺又紧张地瞄月亮小姐姐。

    倒是吃瓜群众们，一脸津津有味地举起手机。

    宋莞莞脸颊微红，小步地挪开一段，和某人保持距离。

    宋思妍眼底闪过阴翳，但很快摆上温温婉婉的笑，欠身迎过来，“不是说好不来的吗，顾……”

    顾景然懒洋洋抬了抬眼帘，“是说好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宋思妍嘴角抽搐了一下。

    顾景然疏淡扬唇，打发陌生人一笑，“你和莞莞很熟？她跟你说了？”

    吃瓜群众哗然，目光倏地聚到宋思妍身上：“！！！”

    宋思妍脸红一块白一块，头低下，泪水无助地划过脸颊，“我，我……”

    有人嫌热闹不够大，暗搓搓扔了把火。

    “思妍，我听歌剧社的朋友说，论坛很火的更衣室贴子女主是个小软妹，挺小个的，跟你说的不一样，不像是你啊。”

    顾景然震惊抬眸。

    宋思妍视线躲闪，试探地挪过来，仰着头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可惜顾景然正好偏头，询问地看向宋莞莞，似乎在问之前发生了什么，完美地错过她楚楚的表情。

    吃瓜群众秒懂，眼珠子都要掉下。

    待人温温雅雅，含着钻石汤匙长大的宋家大小姐，竟然要假装别人的男朋友是自己男朋友。

    她只要招招手，赶着上的男人就能围南城两大圈。

    虽然那两大圈里面没有顾家太子爷，帅的有矿的，随便挑一挑，还是不少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

    吃瓜群众暗暗疯狂咆哮。

    宋思妍凑近了些，伸出手，想拉顾景然。

    她想说，那天晚上就是我，顾哥哥你说对不对。

    只要她哭的更伤心些，顾景然会说对。

    毕竟两家的渊源在，他不会太绝情，而且，他的顾哥哥，对女生一向是很温柔的，就算不喜欢，也很少会太伤人。

    只要顾景然说对，只要他默认过自己，她就占了制高点，剩下的事，有家里人为她操心为她讨公道。

    而纠缠在其中的宋莞莞，会死得很惨。

    顾景然正弯腰，和宋莞莞平视，声音低低的不知在说什么，唇角扬了扬，弧度越来越大，连带着颊边泛起两泓浅浅的小梨涡。

    很欢喜，又很亲昵的笑。

    宋思妍被狠狠刺了刺，眼底掠过一丝嫌恶，捂着脸柔柔软软地跑开。

    球赛剩下最后两分钟。

    众人吃瓜吃得太high，也没太上心。

    新闻系的临时军前面还能拼一拼，到后面就彻底崩溃了，一边倒，似乎也没什么看头。

    哨声响起，新闻系的小火球们才猛地想起自己和国际学院的世纪大赌注。

    他们主动迎上去发挑战书的，让别人围着篮球场喊“弱鸡”，现实狠狠甩了他们一脸，现在搞得好像他们真“弱鸡”了。

    气氛慢慢掺入丧丧的味道。

    窗外，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空中，淡淡的，透过篮球场的玻璃穹顶，变成灰蒙蒙的一片。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一架无人机嗷嗷嗷飞上去，嚣张了转了几圈，洒下满地花瓣。

    粉白的，玫瑰，香气沁人。

    挺清纯的色调。

    众人哇了一声。

    金融系的帅哥们怎么这么不淡定，好歹是卫冕冠军，打败一个靠嘴炮在c大找存在感的新闻系，要不要这么大动干戈庆祝。

    末了发觉不太对劲。

    地上的粉白色花瓣越来越多，围成一大一小两颗心，被一把箭射在一起。

    哟，这是有人要表白吧。

    女生们沸腾了，揣着砰砰跳的少女心，举着手机狂拍。

    男生们则比较理性，往天上看，盯着那几台乱窜的机器，艳羡地感叹。

    有钱真他妈浪漫。

    一台好几万呢，这几台得小二十来万。

    宋莞莞帮室友收拾东西，比赛带来的水、毛巾什么的，没有完全用掉，要拿回教育超市退，只随便抬头瞄了两眼。

    顾景然等她，懒洋洋看会了会手机，眼皮跳得有点快。

    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了想，蹭地站直，一边拨电话，一边找人。

    宋莞莞收拾好东西，抬头一看，人已经没了踪影，眉头浅浅皱了皱。

    小情绪还没来得及舒解，她就被震住了。

    顶上的无人机齐齐整整排成一排，跟阅兵似的，自左而右，挂着条幅。

    致宋莞莞，

    恰情到深处，

    愿与你共眠。

    ——顾景然。

    身旁有人眼神暗昧，拖着尾音：“莞莞，你男朋友真清——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