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美好食光》录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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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拜访老师的事?”
王祐泽乖巧点头, 把孙大才叮嘱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刹那间, 饭桌上的一席话统统钻入叶志骥的脑中, 包括那句“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
他拿着水杯愣住了, 半晌,才盯着王祐泽道:“合着你们是为了这点小事灌我酒?”
王祐泽腼腆地微微点头,“这和孙哥没关系,是我拜托他的。”
叶志骥放下水杯,起身伸了个懒腰, 脸上表情似是不悦。王祐泽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来,表达出自己想学埙的意愿,又想到教学要交学费, 忙补了一句, “我身上有六千块钱, 不知道叶厂长能不能……”
眼见王祐泽如此忐忑,叶志骥哈哈大笑,“算了, 不逗你了,不就想学埙吗?走,叶厂长、呸, 是叶哥!你以后叫我小叶哥就行了, 叫厂长显生疏。走, 小叶哥带你去见识下真正吹埙大师——叶志骥他爹的技术。至于什么学费的,等见了我爹再说。”
王祐泽喜出望外,“谢谢小叶哥!”
薤露民族乐器厂设在f市,叶志骥老家也在那。只是s市在举办乐器展览会,他就来到s市,恰好就被孙大才约了去。
f市是s市的隔壁省市,虽然地理位置近,但经济发展较s市要差一个大截。出发前,王祐泽和父母打了通电话,说自己要去往f市,让他们不要担心。刘天成不放心,也提着行李跟他去看看。因为李新航被孙大才押走去工作,因此两人没能当面和他说这件事,只能给他发微信告别。
由于这事是孙大才一手牵线的,因此他对这件事也特别上心,让王祐泽时时保持联系。
话休絮烦,三人到了f市,坐公交一路到终点站。
这一带不见高楼大厦,只有矮矮平平的水泥楼房和几条容不下两辆小轿车并行的巷子,其间还有几座破旧的红砖瓦房,曲曲折折,幽幽静静。
叶志骥带着两人穿过一条巷子,一面走,一面介绍着,“这里也叫塔头村,早十年还是挺热闹的,后来村子里的年轻人到市里去打拼、买房、安家,就把老家的父母接走了。有些老人家不愿意离开村子,子女也就翻修下老房子,让老人家住得舒服些。”
正说着,一个拿着唢呐的老大爷迎面走来,“小叶回来了啊。”老大爷打了声招呼,而后一吹唢呐“呜哩哇啦”,高亢嘹亮的声音直逼人耳。
“马老头给我闭嘴!”比唢呐声更高亢且中气又足的女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婴孩洪亮有力的哭声“呜呜哇哇”。
三人寻声望去,却是旁侧房子的二楼阳台上,一位大娘正抱着婴孩哄睡。此时,小婴儿正哭闹不止,也不知是被唢呐声吵醒,还是被大娘高过唢呐的大嗓门惊醒。
当然,大爷和大娘绝对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大娘抱着孩子,噔噔噔地下楼、开门,和大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吵的同时还不忘低头哄孩子。效果显然不佳,婴儿依旧哇哇大哭着。
叶志骥深知两人是冤家死对头,赶紧就要带着王祐泽他们脱离“战场”。岂料,王祐泽见孩子哭得厉害,忍不住开口,“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孩子在安静的环境中睡下吧。”
大爷大娘一顿,不说话了。
两人才安静,婴儿哭泣的声音就显得愈发大声。大娘连忙抱着孩子压低嗓门哄起来,她一瞪马大爷,暗含警告不要吹唢呐的意思,而后又冲着祐泽感激一笑,回了房子。
“我也是不小心的。”马大爷看了看手中的唢呐,小声嘀咕着。他何尝不知自己吹唢呐,打扰到人有错?只是碰见熟人,一时忘形,不小心用了曾经的方式——吹唢呐,来打招呼。
他这一把年纪了,也搁不下面子向老冤家低头。
叶志骥知道他脾气,拉着他和王祐泽、刘天成他们一起离开这条巷子。
路上,马大爷得知王祐泽要学埙,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你是来向叶老弟拜师的?那可找对人了,不是我吹,这方圆十百里,没人吹得比叶老弟好。早之前有个市里请来表演的歌手,他在台下一听到叶老弟吹的埙声,顿觉惊为天人,评论了句什么凄凄速速。”
叶志骥在旁边插话,“是如泣如诉。”
“管他什么素的,总之叶老弟吹的就是好!”
四人就在马大爷的唠嗑声中走到叶志骥的家——一间三层楼水泥楼房,房前还用水泥围成一个小小的院子。
还未靠近,王祐泽便听到有人在用埙吹一首民间小曲,曲调悠远而绵长,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令他心驰神往,思绪飞扬。
不过叶志骥和马大爷显然是听惯了这音乐。马大爷推开铁门叫道:“叶老弟,我来看你了。”
埙音,中道而止。
铁门打开之际,院子里的陈设一览无余。这院子里没有生机勃勃的盆栽植物,只有几个装着泥土的铁桶、一个大大的工具箱、几张凳子和一张陶艺桌,陶艺桌上摆着拉胚机和一些工具。
这不像院子,倒像是一个手艺人的工作室。
一个身体硬朗,皮肤黑黢,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的老大爷开门走出。王祐泽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土黄色、梨形状的埙。
马大爷第一个上前嚷嚷,“叶老弟,你儿子带了两个小朋友过来,人可是要拜你为师的,你可赶紧拾掇下。”
“?”叶父一头雾水,看向叶志骥。
叶志骥忙道:“爸,我们进去再说。”
进了客厅,几人围着厅中的方形木桌坐下。
几句寒暄之后,叶志骥便把王祐泽的来意说个清楚。
待他说完,他父亲——这个和埙打了十多年交道的老人连忙摆摆手,“就我那半瓶水的技术怎么好意思教人,”他将目光投向王祐泽,抱以歉然的笑,“我嘴拙,功夫也不到家,教不好人,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这话一下子惹急了叶父,“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嫌弃呢?我还巴不得有人向我请教经验体会。”
“那你就收下啊!”
“可、可……”叶父瞬间支支吾吾起来。
“可可可什么?”眼见自己的激将法不起作用,马大爷也急了,“你看看刚才说高团长的时候,小朋友有动摇说个好字吗?他还在这眼睛巴巴地看着你,差点没把拜师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你还犹豫什么?”
眼睛巴巴看着叶父的王祐泽当即站起来,接话道:“叶师傅,我是真的对埙感兴趣,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听到您用埙吹了一首小曲,就觉得这埙声活了,好像在和我说话一样。那时就想着如果这位吹埙的大师能教我,一定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道此,他弯腰鞠了一躬,直起腰板后微微笑道:“不过我可能运气不太好,这件非常幸运的事落不到我头上。”
就这一笑,生生让人瞧出黯然的神色。
马大爷登时拉着王祐泽的手腕,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你叶师傅是个没气概的软蛋,怕这怕那的,走,马大爷带你找更好的老师去学埙。乖孩子不怕没人教。”
叶志骥向刘天成打了个眼色,两人连忙挽留着马大爷和王祐泽,一个说:“马伯伯别急,我爸之前教人教怕了,到现在还没缓回来。”一个说:“祐泽,你一个人从b市赶到f市,不就是想和叶厂长的父亲学习吹埙吗?再坚持下吧。”
吵吵闹闹之间,叶父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水杯响起杯盖抖动的声音。
“够了!”叶父说,“你们先回来,让我和小娃娃好好说说。”
三个人迅速扯着王祐泽回头。
“爸……”
“闭嘴!”叶父瞪完叶志骥,再望向王祐泽。他问:“你真的认为我老头吹得好?值得你来学习?”
王祐泽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回道:“值得。”
“那万一……”叶父犹豫片刻,仍是把心中的顾虑说了,“万一哪天你发现别的老师教的水平更好,提前和我说可以不?”
道此,他又怕王祐泽听不明白,简单说了一件事,“我此前也收了一个学生。那孩子是个勤奋的,在我身边学制埙和吹埙。有次我带他介绍给高团长,两个月后就发现这孩子不来我这了,到音乐学院找高团长学习去了。”
叶志骥这时插话,“我爸当时还以为白眼狼是出什么事才不来,心里急得到处找人,又是打电话,又是问他同学。他同学说这白眼狼最近跟着f大音乐学院的高教授学习,还要参加什么个演出,当时我就气得想狠狠揍那小子一顿,偏偏我爸还不相信。我们就到音乐学院找人,正巧就看到那白眼狼跟在高团长身后说话,那模样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
叶志骥唾弃道:“我现在提起那白眼狼都觉得恶心,总之,我爸打那以后就再也不收学生了。”
“说到底还是我资格不够,”叶父自嘲道,“高团长是大学老师,那孩子的选择是对的。只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不打声招呼就走啊。他和我好好说,我还能不让他找其他老师?唉。”话到此处,叶父叹了口气,既有不解,也有埋怨。
他正视着王祐泽,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而后道:“倘若你做到提前和我说,我老头就好好教你,虽然技术不如人,但绝对能保证尽心尽力。”
马大爷、刘天成和叶志骥三人顿时舒展眉头,齐齐看向王祐泽。
只见王祐泽动了动嘴唇,面目肃然。这时候的他,可以说“谢谢叶师傅,我会做到的”,也可以说“我保证在学埙方面,只会拜您为师”。可这些,在老人家对学生的赤诚之心面前,实在是一句没有凭据的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