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 你的小女朋友又来找你了啊~”

    一只手撑在了办公桌前，赤司征十郎抬头, 届时的学生会的前辈看向他的神色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视线对上的一刻，金发少女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不是女朋友，松下前辈。”少年的唇边带着温润的微笑, 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松下耸了耸肩, 在门口与金发少女擦肩而过的瞬间，露出了[你加油]的表情, 便率先离开了。

    笑容尴尬地看着松下离开的少女快步走进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在赤司征十郎的注视下, 少女的动作稍显慌乱。

    “我..我不是故意来烦你的, 只是赤司叔叔让我来问你……”

    似乎大抵是急于解释, 她的脸颊有些泛红，连语序也有些混乱。

    “我知道了，小泉桑。”

    笔杆和桌面发出微微的碰撞声, 赤司征十郎明明是笑着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让小泉玛雅彻底忘记了准备好的言语。

    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松开，金发少女垂下了头。

    【“征十郎，要好好招待小泉小姐。”】

    赤司征十郎六岁的生日宴上, 小泉玛雅作为小泉集团的长女, 牵着父亲的手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的发丝被发胶整齐地梳到脑后, 小小的西装整洁得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赤司征十郎下垂的睫毛挡住了眸中的神色, 唇角带着的微笑弧度却是稍稍加深了。

    【“我明白了，父亲。”】

    以国外为主市场的小泉家和占据了国内半边天的赤司家的联姻听起来既俗套又理所当然。

    小泉家的小公主在第一眼看见赤司征十郎的时候便动了心。

    可是。

    可是啊。

    在那个小小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刻，小泉玛雅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分明的疏离与冷漠。

    父亲和赤司叔叔的声音逐渐远去，在微怔之间，小泉玛雅看见白皙的手掌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眼中的情绪已被很好地掩盖，赤司征十郎的笑容看起来无懈可击。

    五岁的小泉玛雅不明白，直到现在也不明白。

    少年稚嫩的掌心温度传达到了她的心脏，金发小姑娘忍不住抬头看向身侧向她介绍赤司家历史的赤司征十郎。

    ——他在……

    ——讨厌自己吗？

    “还有事吗，小泉桑？”

    温润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回忆，金发少女慌乱地抬起头来，赤司征十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书桌，站在了她的面前。

    心脏漏了一拍，犹如溺水之人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不，既然赤司君知道了舞会的事……”她向门口小小地挪动着，“今天打扰你了，赤司君。”

    门锁发出微微的声响，金发少女拉开门的那一秒，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可是，赤司征十郎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双手，将好不容易爬上岸的她推下河堤。

    他说。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

    “你是在害怕我吗，小泉桑？”

    *

    赤司征十郎是个早熟的孩子，他从小便学会了如何把情绪掩埋在心底。

    作为赤司家的继承人，是不需要多余的感情的。在赤司诗织去世以后，赤司征臣便这样告诉他。

    将棋、马术、钢琴、书法……

    赤司征十郎的童年几乎是在各个家庭教师的教导下度过的。

    “征十郎是个优秀的孩子。”

    坐在窗边的赤司征十郎听见他的老师和门口西装革履的赤司征臣说道。

    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赤司征十郎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种从未在偌大的赤司宅出现过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赤司征十郎的注意力。

    金色的脑袋在女仆的怀里探出，喷泉水池的中央漂浮着小小的粉色气球。

    “小泉小姐，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就好了！”女仆的声音因为慌乱而拔高了几分，她紧张地蹲下身子检查穿着小小洋装的孩子。

    暖春的微风吹动了小小少年额前的碎发，赤司征十郎撑着下巴的手动了动。

    赤司征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男人没有看向赤司征十郎，只是背着手向窗外看去。

    “那是小泉家的小姐，小泉玛雅。”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赤司征十郎想起了昨天餐桌上男人对他说的今天会有人来家里谈生意。

    原来是小泉家吗。

    赤瞳里那个金色的身影甩开了女仆奔跑起来，在女仆的惊呼声里，小小少女笑嘻嘻地转过脸来。

    阳光映亮了她明媚的笑颜，几缕金发沾在嘴唇的一侧，少女的眼睛里沁着小孩子独有的朝气与童真。

    “我才不要呢，我要去找爸爸了！”

    她这么向身后的女仆喊道。

    裙角掀起，还未回过脸之际，少女便撞进了大人的怀里。

    “小泉家是重要的合作伙伴。”赤司征臣说道。

    赤司征十郎没有移回目光。

    他看着同样装着高订西装的男人蹲下身揉了揉金发少女的脑袋，然后将她一把抱起。

    “爸爸——！”稚嫩的童音里掩藏不住溢出的喜悦，在好不容易追赶上来的女仆的道歉声里，小小少女环住了父亲的脖颈。

    小泉家家主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似乎一点也不为面前的这一幕而生气的样子。他反而向不停地鞠躬的女仆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

    “玛雅，不要总是给森子小姐添麻烦啊。”

    少女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埋了起来。

    “那位小姐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日后多加教导，一定能成为和小泉家家主一样的存在。”

    赤司征十郎的眸色暗了暗。

    “我明白了，父亲。”似乎讶异于赤司征十郎的回答如此之迅速，赤司征臣稍稍低下头看他，恰好与他的视线对上。

    赤司征十郎唇边的微笑优雅又得体，明明不过五岁，却已露出精明的大人的模样。

    男人微楞，随后向赤司征十郎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知道关门声响起，赤司征十郎上扬的唇角才逐渐降了下来。

    他明白的。

    赤司征臣看中的不过是小泉玛雅的价值而已。

    ——深受小泉家家主喜爱的长女。

    而他，也不过只是他父亲手中的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

    目光稍稍侧过，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赤司征十郎看见那个被高高地举在半空中的金发少女。

    她的双手张开，背着光，唇角处咧开笑容。

    赤司征十郎缓缓阖上了眼。

    年仅五岁的赤司征十郎，第一次感到了嫉妒。

    那也是，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见到来自赤司征臣不容违抗的命令的、自己无法摆脱的“未婚妻”。

    被睫毛遮掩住的赤瞳下有什么在缓缓流动。

    命令啊……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摆着的将棋上。

    稍稍的沉默过后，赤司征十郎执子落下。

    送走了赤司征臣的老师重新站在了他的身侧，“这么快就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吗，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啊，征十郎。”

    他讨厌被命令。

    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赤司征十郎回过头对上将棋老师的赞扬的目光时，唇角处挂着谦逊的微笑。

    “不过是碰巧而已。”

    *

    自那次生日宴以后，小泉玛雅和赤司征十郎见面的次数，比赤司征十郎见到赤司征臣的次数还要多。

    那个任性得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的金发少女，总是在瞄见他的时候像颗被雨水打蔫了的叶子。

    偏偏赤司征臣和小泉家的家主能够找到一百种理由让他们两个独处。

    甚至在十三岁的那年，明明小泉玛雅悄悄地改了志愿，他们最后还是被同一所国中录取了。

    尴尬地捧着茶杯的小泉玛雅努力的寻找着话题，半晌过后，她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

    “赤司君空闲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啊？”

    “骑马。”

    对马术一窍不通的玛雅稍稍愣了愣。

    ——不行，下一个。

    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的少女脑中突然想道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玛雅喜欢征十郎吧”】

    那时百无聊赖地将一口水含在嘴里的玛雅差点被父亲的这一句话吓得呛住。

    【“我注意到了哦，那天赤司家的那孩子的生日宴上，虽然害怕，你也一直在看着那孩子。”】

    小泉玛雅的脸红了起来。

    【“作为小泉家的家主，我很高兴看到，你想要和赤司家的孩子打好关系的心情。但是，作为父亲，如果你不喜欢赤司征十郎的话，我可以回绝掉赤司家的提议。”】

    ——联姻。

    沉默中的金发少女低下了头。

    赤司征十郎生日宴上的那个眼神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见钟情的对象好像第一眼就讨厌上了自己啊。

    小泉玛雅从小被保护得很好。

    生活在玻璃房的少女根本不需要自己去争取什么。

    只要她产生想要踏出一步的想法，父亲就会为她铺好十步的路。

    她不需要抉择，只需要前进就是了。

    可是现在，抉择的必须是她了。

    不管是作为小泉玛雅的本身，还是作为小泉财阀唯一的继承人。

    她忽地抬起头来，冲盯着自己的父亲笑道。

    【“我喜欢赤司君。”】

    【“请不必为我担心，父亲。”】

    “那赤司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少女突如其来的一颗直球让赤司征十郎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面上的惊愕在少女还未察觉的时候便收了回去。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直直地探进对面少女的眼底。

    作为赤司家的继承人，小泉家未来的女婿，他知道他应该给出一个让小泉玛雅满意的答案。

    【“小泉家日后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赤司征臣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他稍稍阖上了眼睛。

    左眼隐隐地发痛，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违抗了来自赤司征臣的命令。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对着面前的少女毫不隐瞒地道:“品格高雅的女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