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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惟朝半晌没说话,从身边的河堤上抠出块卵石来,弄得满手是泥。他狠狠地拿石片子打了个水漂,轻描淡写地说:“你才十四,凌将军也太心急了些罢。”
凌启羽反应比王惟朝还淡然:“虽然不算大,也该是结亲的年纪了。我爹的意思是先定下来,转过年来他回京述职的时候再把亲结了。”
王惟朝又从河堤里抠出块石头来,恶狠狠地扔出去,河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姑娘漂亮不?”
凌启羽想了想说:“还行,当年凌家在京里的时候,她身子弱,总是断不了生病。她爹就把她送过来,让她跟我爹学了半年武艺,把身子骨摔打结实了。她比我还小一岁,人小嘴倒是挺甜,扯着我衣摆一口一个凌师兄,跟个小尾巴似的挺有意思……”
王惟朝抬眼看他:“那你喜欢她?”
凌启羽笑了笑,声音和缓了几分。
“我一直当她是个小妹子,要说娶她却从来没想过……不过若说娶亲,能得她这样的姑娘为妻,也算是我的福份了。”
王惟朝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笑:“那还真恭喜你了,娶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过几年等凌将军退了你再承袭了他的职位,一定是似锦前程羡煞旁人了。”
凌启羽也掸掸身上的土站起来,瞧着王惟朝毫不示弱:“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了,别藏着掖着的让人听的不痛快!”
王惟朝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直截了当地照着凌启羽下巴抡了一拳。
凌启羽打小没把王惟朝当皇子看,吃了亏从来都是双倍偿还,这一回却难得没还手。
他抹去嘴角上的血,拨开挡道的王惟朝,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惟朝喊他的声音灌不进他耳中,他满脑子回响的,都是相面之前刘瞎子凑在他耳边的那句话。
“恕老朽直言,您这门亲,怕是结不成。”
☆、前尘
那天之后,王惟朝事后想想,又有些悔了,三番五次地跟凌启羽套近乎。凌启羽却像是横了一条心,遇上了也只做没看见,实在躲不过去就冷着脸敷衍几句就走。王惟朝一来二去觉得没意思,脾气也上来了,干脆跟凌啸申请领着骑兵去巡查边界,有些事忙着心里也少烦些。
年前刚打了场胜仗,边界安定了许多,巡查边界也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巡视,凌啸随手批了,嘱咐骑兵队长看好了小祖宗,玩够了早回来。
王惟朝带上骑兵队出了大营,沿着边界转了几圈,从早晨溜达到晚上,放眼望去草原一片风吹草低,很是祥和。中午猎了只獐子,剥洗干净架起篝火烤熟,一队人分了,就着干粮大快朵颐。
到傍晚没什么动静,王惟朝准备收拾人马打道回府,队中有人察觉到什么,跳下马来,趴在地上听了片刻,脸色大变。
“似乎有人朝这边来了,是马队,人数不下百人。”
王惟朝在马上向远处眺望,远远的,有一队人朝这边过来,大概百十人左右。看衣着打扮,像是帮土匪。一伙人吆喝着纵马狂奔,放牧的牧民纷纷逃窜。那帮土匪呼喊着,带着马队奔跑着,围成个圈,把正在放牧的牛羊围在中间,狂声大笑,极为猖狂。
而王惟朝带的队,只有四十人。
他手下的兵士纷纷劝他:“殿下,回去罢,您身份尊贵,若是出个意外让我们如何向将军交待。”
王惟朝却是格外兴奋,他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征战,却从未有一次机会真正面对敌人。这回正面遭遇敌人,是天赐的好机会,他岂能白白放过!
他不顾众人劝阻,抽出箭,开弓如满月,瞄准土匪头子连放了三箭。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土匪头子当了活箭靶,头上插着箭从马上一头栽倒下去,众土匪一时慌了神,惊慌失措。
王惟朝张扬大笑:“区区马贼,怎是我镇北铁骑的对手,跟我上!”
他话音未落,已打马冲了出去。
从未有战场经验的皇室贵胄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眼看一场悲剧就要在眼前发生,队长李颐悲壮地拔出剑,大吼一声:“兄弟们,拼了!”
一队人马,溅着滚滚烟尘,豁了命向群龙无首的贼寇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爷保佑,千万别让那小祖宗出事!
散漫的贼寇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的对手,更何况这支正规军还是响当当的镇北铁骑,鞑子听了这名号都魂飞胆丧,这群马贼更是一触即溃。
残阳如血,王惟朝平生指挥的第一场战斗,在落满余晖的草原上完胜落幕。王惟朝带着战利品回营,一路高歌,胸中无限豪迈。
他把功报上去之后,凌啸批阅公文的手一哆嗦,抬头看着王惟朝。
“殿下刚才说什么?”
王惟朝心中仍不减激荡之情,上前一步,挺胸抬头:“我带队巡查边界的时候,剿灭了一帮马贼!”
凌啸手心直冒冷汗,目光逡巡着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他一遍,还好没缺什么零件。
“战功如何,损伤多少?”
王惟朝更加得意:“击溃贼寇一百余人,缴获武器钱粮若干,我方仅两人轻伤。”
凌啸的表情僵硬了:“你只带了四十人就敢挑衅上百人?”
王惟朝无比自豪:“是。”
凌啸狠狠一拍桌子:“胡闹!”
他走到王惟朝跟前,抬起手,却又强压着怒气放下。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一巴掌掴过去了。
他看着王惟朝慌了的表情,压下怒气问他:“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打这场仗的!”
王惟朝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勉强往两个战略战术上靠拢了一下:“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先是用箭射下了马贼首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凌啸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然后就带人冲上去,将敌人冲散,各个击破。”
眼看凌啸就要发作,他赶忙补上一句:“攻其不备,挫其锐气!”
凌啸冷笑,上下打量王惟朝:“好一个各个击破,好一个攻其不备!”他狠狠一拂袖,气的脸色发青,“亏我自小就请鸿儒来教你学问,这些年你倒是都学了些什么!凭着匹夫之勇横冲直撞,不仅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顾将士生死!”
他越说越怒,火气冲天:“我镇北铁骑中的一兵一卒都是千挑万选而来,不是跟着你儿戏的!今日之事,你给我回去好好思过,抄韬略十遍,一月后再来见我!”
一直缩在一边没敢说话的队长李颐硬着头皮出声:“凌将军,殿下此次作战指挥十分……咳,神勇,身先士卒,况且这是他第一次作战,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凌啸转脸对他怒目而视:“还有你!身为队长,没能劝阻殿下弄险,险些酿成大祸,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李颐脸白了,已有左右士兵往外拖他。王惟朝拦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凌啸面前,连声道:“是我错了,请凌将军责罚我,饶了李颐吧!”
隔着一层帐子,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带着呼呼风声,落雷一般传到王惟朝耳朵里。他跪着苦苦哀求。凌啸闭着眼,不看不听。
李颐开始还忍着不出声,到后来开始痛呼,再往后,连声音都没了。
王惟朝从头到尾听完那一场杖刑,额头冷汗涔涔滚落。不知过了多久,棍棒落下的声音没了,士兵架着李颐进帐,把人扔在地上。
“刑已行毕。”
凌啸不看李颐,一手拉了王惟朝起身:“殿下,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回,请殿下回去好生思过,勿再牵连将士。”
他说完挥了挥手,士兵把李颐架了出去。王惟朝无地自容,也讪讪地退出营帐。
当天晚上,王惟朝带了药酒去看李颐,掀开帐子,李队长正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哼哼。
李颐见了王惟朝,表达了万分的受宠若惊,然而碍于皮肉之苦,只能大不敬地趴在床上用屁股对着他。王惟朝不但不介意,还主动提出要为李颐上药。
李颐慌了,坚决谢绝殿下的好意。王惟朝不以为意,直接动手扯他裤子。李颐黄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就听营帐外清凌凌一声:“李大哥?”
凌启羽掀开帐子进来,一边说:“听说我爹今天动怒责打了你,我带了点儿药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着王惟朝和李颐,傻了眼。
李颐立刻撇清:“少将军你别误会,殿下跟您一样是来送药的!”
凌启羽放下几瓶伤药,皮笑肉不笑:“那殿下就好好照看李大哥吧,我先走了。”
王惟朝眼看着他出去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忽地起身说了声对不住,刚想起有点事没办完,有空再来探病,火烧火燎的走了。
李颐长抒了口气,这场苦肉计演得不容易。王惟朝是皇子责打不得,凌啸除了打他杀鸡警猴,还能有什么法子。
王惟朝追到了凌启羽的帐子里,没人在,问了几个巡逻的士兵,说是见少将军往东南水塘边去了。
王惟朝一路找过去,果然瞧见水塘边有个人影撑手坐着,头发被凉风吹得飞扬起来,趁着月光落满身,颇有意境。
脚下是长草,深深浅浅地走过去,脚步声早被凌启羽听得分明。
王惟朝在他身边坐下:“今天我剿了伙土匪。”
凌启羽不冷不热:“听说了。”
王惟朝往他身边蹭了蹭:“可你爹为这个罚我抄十遍韬略。”
凌启羽大体算了一下,六韬两万多字,三略三千多字,合一块逼近三万,抄十遍是够整人的。于是神清气爽地幸灾乐祸:“那不是你自找的么,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