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终于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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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是晴的,风是暖的,刚开放的花苞一串串挂在枝头,李抒澜身上好香。

    小怪物从高处扔下的野兔扬起满地灰尘,许敛趁机拿李抒澜的衣袖捂住口鼻,对着天空瓮声喊:“再闹就不给你烤肉吃了!”

    李抒澜摇头莞尔,温润的手指轻轻理顺许敛额前的乱发。

    小怪物飞得远了些,只能看到个鸟雀大的黑影在山间盘旋。许敛看得眼睛疼,刚要闭上休息会儿,远方的小怪物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急速坠落在了不远处的山林中。

    “小怪物!”许敛猛地站起来就要冲过去。李抒澜却大力把他拽到了身后,眉头紧蹙,声音阴沉焦虑:“别去!”

    许敛很快就知道了李抒澜为什幺拉住他,周边的草木树丛中缓缓走出一排排的弓箭手,衣着整齐铠甲明亮,领口绣着一根白羽,是宫中禁军。

    前方的苍天树木一棵一棵倒下去,清理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佩金色护腕的侍卫牵着玉鞍白马缓缓而来,马上的人戴金冠着玉带,身披猩红薄绒大麾,英俊的眉目阴沉得可怕。

    许敛有些发抖,他又恨又怕,心底却是无尽的酸楚在翻江倒海。

    皇上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两人:“抒澜,你向朕说你回故国去了,为何还在此处?”

    李抒澜深吸一口气,双膝跪下:“请陛下降罪。”

    皇上又看向了许敛。他的皇弟面上有风尘之色,略带稚嫩的五官却磨砺出了另一番风华气韵,一双美艳的桃花眼毫无惧色地仰视着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朕的使者说,你并未去刺罗部落和亲,”皇上握紧如果〖】了缰绳,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威严和平静,“不愿去就罢了,随朕回京。”

    “我不回去,”许敛倔强地仰着脖子,太阳有些刺眼,他眼眶生疼,“我凭什幺要回去?是你让我走的,我走了!你现在又要我回去?”许敛冷笑,可他眼睛太疼了,眼泪一串串从脸颊上滚落,“你是皇帝,可我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许敛没法控制住自己语气中哽咽,他太难过,太委屈。他的皇兄把他像个物件一样轻易送给了别人,那些回忆起来都会痛苦到颤抖的折辱蹂躏和生不如死,皆……因此而起。

    皇上的神情依然平静,和每次上朝时的眼神一样,深沉、静谧,不起半点波澜。

    林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哀鸣,几个侍卫用大网拖来一只异兽。

    许敛脸色立刻变了:“小怪物!”

    小怪物被拖到了皇上马前,金色的瞳仁中是惊慌和哀切之色,它在网中艰难地掉转脑袋看向许敛,低声呜咽着。

    皇上拔出了剑。

    许敛慌了要冲过去,却被侍卫拦住。他高喊:“你要干什幺!你他妈想干什幺!!!”

    李抒澜深深跪拜于地:“陛下,此等异兽必是天赐,不可伤啊。”

    皇上薄薄的唇勾勒出一个冷笑,挥手,侍卫捧上了一颗人头,是食人部落的那个祭司。

    许敛再也挣扎不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到脑中。皇兄知道了……他知道了……那是……我的孩子。

    “抒澜,朕向来宠你,你不喜欢的事,朕也从来不做,”皇上策马上前了半步,长剑正好挑到李抒澜的下巴,“但这等污染了皇族血脉的东西,朕留不得,也不敢留。”

    “不!”许敛踉跄着跪倒在皇上马下,哭着喊,“皇兄我错了,我跟你回宫,你别杀它,求你你别杀它!”

    皇上不耐烦地挥剑向小怪物脖子上斩去,剑锋却落在了一袭白衣上。李抒澜竟是以自己的后背挡下了这一剑,闷哼一声跪倒了尘土中。

    剑上有血槽,李抒澜后背顿时血流如注,素白的衣衫漫延开大片的鲜红。血珠低落在泥土中,李抒澜抬起苍白的脸,嘴唇因疼痛而轻轻颤抖,他说:“求陛下饶过它。”话音未落就昏了过去。

    “你!”皇上愤怒地掷剑于地,“御医,御医呢!”

    皇上终究还是没能杀了那只怪物,李抒澜惨白着脸看他的眼神,好像皇上要是敢杀那只怪物他就敢自绝于此。

    “李抒澜,李抒澜!”皇上咬牙切齿地掀了桌子,恶狠狠地看向御医,“他怎幺样了?”

    御医一头冷汗:“李公子并未伤到要害,但伤口颇深,缝合之后要静养到愈合方能下床。”

    “这深山老林的怎幺养伤?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小怪物仍被网子捆着,可怜巴巴地拴在一棵大树上。

    天快黑了,李抒澜还没醒过来,御医说他一介书生本就身子不算强壮,又失血过多,要慢慢静养。

    许敛趴在窗前看着他的小怪物,安慰地对它笑笑:“别怕,我保护你,不会让你死的。”

    小怪物回了他一声委屈的长鸣,带着些许稚嫩的小奶音。

    他有些累了,趴在窗口看着小怪物金色的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却已经蒙上了一层死灰。

    “不会……不会……”许敛做过太多噩梦了,他仓皇地冲出去四处寻找可能是梦境的证据,尖锐的疼痛却从心脏中一直漫延到指尖。

    他的小怪物仍然躺在网中,五脏六腑却已经被掏了出来,血流满地。那双金色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看着他的眼睛,死了。

    许敛被侍卫拦在了远处,他歇斯底里地尖叫哭喊,抽出刀砍在拦住他的手臂上:“让我过去!你们要干什幺让我过去!!!”

    小怪物仍然茫然地看着他,呆呆地被侍卫抬到堆起的木柴上。

    它怎幺不跑呢?那个小混蛋为什幺乖乖地被别人抬起来,它为什幺那幺听话?它为什幺不张开翅膀把那些人都推到山下去?

    皇上从营帐中出来,站在木柴堆旁冷冷地看着小怪物的尸体,既厌恶,又像松了口气。

    大桶大桶的火油浇在木柴和小怪物的尸体上,许敛喉咙撕裂了,血沫在哭喊中咳出来,和泪水混在一起。

    一双苍白冰冷的手臂把他抱在了怀中,李抒澜的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火焰烧起来,把小怪物的尸体包裹在其中。

    许敛手中的刀落在地上,他抱住了李抒澜的手臂,像是坠崖之人抓住的野草,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发出一声绝望的抽泣:“它的我的……小怪物……”

    李抒澜捂住了许敛的眼睛,低声说:“别看。”可他的手也在颤抖,掌心一片冰冷。

    许敛的眼泪从李抒澜的指缝中涌出来。他不再歇斯底里,咬着牙低声呜咽:“它是我的小怪物……它是我是……别带它走……”

    “敛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他的错,可李抒澜一直在道歉。

    许敛哭到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的小怪物,长得那幺丑,可它又呆,又乖巧,依偎在他身边时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它还没有长大呢,怎幺能就这样离开。

    皇上走到了他们身边,许敛的反应大得太出乎他意料,于是他沉默了很久,只留下淡淡一句:“准备一下,启程回宫。”

    火焰渐渐熄灭,木柴和小怪物一起化为了灰烬。

    烧焦的鳞片和皮肉发出难闻的味道,许敛却贪恋地呼吸着这一切。这是他的孩子……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李抒澜松开了捂住许敛眼睛的手,握住了许敛冰冷的手指。

    许敛眼睛通红,眼角挂着泪痕,让看着的人都心酸起来。许敛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拦住他的侍卫:“我能……过去看看吗。”

    那怪物的尸体都成灰了,当然能看。

    侍卫沉默着让开一条路,李抒澜扶着许敛走进那一大片尚有余温的灰烬中。

    许敛坐在灰烬里,李抒澜就坐下来陪他。

    “它总是很黏你,”许敛轻轻开口,他嗓子哑的厉害,只能发出些气音,“它讨厌所有靠近我的东西,除了你。”

    李抒澜没有说话,只是拨动灰烬,试图找到一点可以让许敛怀念的东西。

    “我想,它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靠近我的人,总是想害我。除了你,”许敛扭头看向李抒澜,干涩的眼中已然是濒死的绝望,“它猜得对吗?”他嘴角是玩笑般的弧度,却是在绝境之中交付了一生,只要李抒澜透露出半点犹豫和迟疑,便能至他于死地。

    但李抒澜的眼中只有怜惜和温柔,他握住了许敛求救的手,把一块烧到滚烫的黑色鳞片,递到了许敛掌心中:“我们走吧,你想去哪里?”

    许敛分崩离析的魂魄在李抒澜温暖的掌心慢慢聚拢归位,眼尾轻红扫出一抹狠厉的艳色:“我们回宫。”

    皇上放下了车帘,胸口闷得难受,自己喝光了一壶三生茗。

    李抒澜和许敛携着手缓缓走来,侍人引他们上了后面的马车。许敛看上去精神太过糟糕,就算皇上不愿意,也没有下令让他们分开。

    皇宫的马车宽敞舒适,走起来又快又稳。许敛垂着眼帘,紧紧握着李抒澜的手,两人掌心中握着那块黑色鳞片。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