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就该看个透彻……你真的太幼稚了。」何炅有气无力道。魔力连接使他知道caster就在附近，可谁想他居然用这样恶作剧的方式出现，把何炅吓了个正着。

    「我这不是想早点给御主汇报今天的调查成果吗，你看我多敬业。只要不让我正面和人打，什么都好商量。先上车。」他示意何炅坐进车里，指向的却是另一边车门的位置。见何炅一脸疑惑，他说：「愣着干什么，我来开啊。」

    何炅面对这个时不时就玩心大发的从者，再次发现自己哭笑不得。「你开？你会开吗？别乱来，要是被交龘警抓到我明天就得上新闻了。」他拉住caster的手臂。

    「朋友，你放心，」caster带着慈祥老父亲式的笑容拍拍何炅的肩膀，伸出小指头从他的手上勾过丁零当啷响动的车钥匙串，腰弯得像个煮熟虾子似的钻进了驾驶位，「你的caster我是有rider（骑兵）职阶适性的从者，区区机动车不成问题。就算被警龘察叔叔抓住，我也还真的有驾照，不怕给人查。」

    「得了吧，说到底还不是无证驾驶。你那驾照肯定是用魔术作成的吧，」何炅嘀咕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记得你平时穿的是高跟，那鞋跟太高了没法踩踏板。要不你换我的——」

    「no」

    caster转过一张威厉的脸看着他。何炅敢保证，那神情和马上就要宣判当庭被告有罪的法官差不多。

    看来，他也有禁忌话题嘛。何炅偷偷愉快地摸了摸下巴。

    回家路上两人简单地交流了情报，双方都没有显著的进展。何炅经历了和召唤出caster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的一天，而caster在所有博物馆中都没有找到疑似小圣杯出现的痕迹。

    「唯一让我有些在意的是，我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那里打听到，星沙市本地的几个博物馆有藏品参与了外地的巡回展。」caster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操纵轿车左拐右拐，穿行在夜幕渐临、华灯初上的城市道路间。

    何炅沉思一会儿。「你是说，那批所谓到外地参展的文物里，可能有被圣杯战争的组织者盗走的文物？」

    「没错。如果想要带走小圣杯，这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仅凭这点信息无法确定谁最有可能作案。」

    「盗贼不一定是博物馆内部能接触到展品的人……假设外部人员闯入偷走了杯子，博物馆为了尽量拖延过失被发现的时间，也会声称那个杯子是被转移到了外地参展，然后试图在这期间追回丢失的文物。」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那么比对展馆中消失的文物名称和外地巡回特殊展的文物列表，就一定能发现信息不对等的地方。我们所假设的那个被偷走的小圣杯，虽然和其他展演文物一样已经从星沙的博物馆消失，但却不会出现在外地的展演列表中。可是我觉得这样做的意义不大——」

    「相比较其它可能性，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确实比较小。比如说，小圣杯直接降临在了别的地方的某件物品上，就比它出现在博物馆后立刻被人以巡回出展的理由带走，更为可能。此外还得考虑博物馆有非展出文物的仓库。我觉得这样看来，文物行踪这个调查面太广了，有点儿浪费时间，得不偿失。我们需不需要考虑别的调查方向？」

    「我正有此意。这也是我今天最后没有追问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原因，我想他们不会轻易告诉我博物馆里有没有丢失的文物，或者没展出的文物一般放在什么地方，」caster扬起嘴角，瞥了副驾驶座上陷入思考的人一眼，「难得我们这么快就能在思路上达成一致。你很聪明啊，炅炅。」

    「谢谢夸奖，真没想到我跟你还挺有默契。」

    「如果连这点相性都没有，一开始就不会召唤出我了吧？」caster笑着说。

    何炅没有否认。他认可caster出色的头脑和缜密的逻辑思维，只可惜这种短暂的欣赏没有持续太久。

    在何炅推开住所大门听见哗啦啦的响声，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的那一瞬间，饶是像他那样涵养与脾气都极好的人，也忍不住想要直呼caster的全名。即将发作的气势如同崩溃的狗主人发现自家的笨蛋大型犬把房间弄得一团糟，吓得caster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嘘！别叫！我现在解释！」

    何炅拨开他的手，调整自己的呼吸，尽全力拿出自己十二分的耐心：「小撒先生，请务必解释一下我家里这些东西的来历。」何炅手指划过的一圈方向上，墙壁、窗户、天花板和地板全部贴满了雪白的纸页，整整齐齐、成排成列，墙上的纸张还像日历似的只贴了上半部分，余下的飘在空中，只要周围出现一丝流动的空气，那些纸就像白蝴蝶似的哗啦啦飞起一片。从何炅的视角看，这屋子跟被风水先生治理了一番后贴满阴阳符的凶宅差不多。

    caster自知理亏地挠挠脸，咽了咽唾沫。「这些啊，是我的那个，」心虚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工房。」

    何炅「啊？」了一声，他才挺直腰板左手叉腰右手撑墙，好像这样自己就能理直气壮起来：「我的工房就长这样，不管你喜不喜欢，它就长这样！结界之壁是由书页构成的——哎哎？！我求求你别扯啊？」caster从何炅手里抢救下一片写着字的白纸，还怕纸张被捏疼了似的心疼地吹吹。

    无可否认，何炅在触碰到纸张的霎那间就感受到了上面清澈温暖的魔力涌动，所以caster所言并非虚假，这由魔力书写的书页构成的「纸屋」的确就是caster用来提升魔术效果和战斗能力的阵地——魔术工房。只是这样贴满了白纸的房间实在是不像人能住的地方……

    「这白花花的晃得我眼睛疼。而且你贴得也太密密麻麻了吧，」何炅颇有些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的caster建立了这样一个魔术工房的事实，「嗯？这上面的文字好像才是魔力来源，我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

    caster不作声地读着何炅脸上的晴雨表。何炅抿着嘴唇欲言又止，过一会儿才终于问出了口：「你昨天才看的，就全部记住了？」

    「嗯，我从小记性就好。看一遍基本都能记个大概，」caster这次换挠后脑勺，「我还担心你看见这个会不乐意。你如果不愿意，我全换掉就是了。」

    「那倒不用。你想办法在魔力足够的时候让这些魔术书页都透明化，不要让外面的人发觉就行。」何炅慢悠悠地走进厨房，灌满电热水壶烧起了开水。

    caster趴在厨房门边，可怜兮兮像那条翻乱了家具的大型犬，怯怯地问主人：「你不生气啦？」

    「不生气了，」何炅不回头地肯定道，「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一屋子书页上怎么都是我的主持稿。」

    「在你家做的阵地，当然是用和你相关的文字效果最好。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御主。」

    caster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着说。

    「况且，我挺喜欢你的舞台风格的。所以写书页的时候，就顺便把台词记录下来了。」

    顺便写可写不了一屋子那么多。何炅想道，心情突然变好地呷了一口茶水。

    两人吃过简单的晚饭，一碗白饭、三两样小菜、一锅热气腾腾的驱寒老鸭汤，重新回到了圣杯战争的作战会议中。餐桌被收拾干净，栗壳色的表面油漆般发亮，照应着头顶的纯白镂花吊灯。caster手指一晃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了纸和笔，沙沙的写字声便从他面前传来。

    何炅坐在他对面，凑近了看他的笔迹。caster紧盯面前的稿纸：「我一直在想，如果文物这个调查方向走不通，那么能不能从这个方向入手？——你看这里，思路还是一样，大小圣杯必然是魔力的结晶体，就算是可以用魔术进行隐藏，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没有痕迹。先找出全市范围内魔力反应最为强烈的几处，再一一排查，应该就能在其中找到圣杯出现过的痕迹。如果这样调查都无法找到大小圣杯，那么基本可以认定现在并没有发生圣杯战争了。」

    「这其实本来应该是最首先考量的调查方向。但星沙市全市的范围很大，在短时间内依靠人力一个区域一个区域探测魔力肯定是行不通的，这也是我第一时间没有提出这种调查方式的原因。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caster抬起眼睛瞅他，眉毛一顶，额头上的皱纹堆了好几层：「我看你是信不过我。我要是一点思路都没有，会跟你说吗？其实不难，工房建立起来之后我的魔力转化能力增强，找个地形制高点耗费一些魔力进行魔术探测就行了。之所以没在你家展开术式，是因为担心强化探测魔力时反而被其他魔术师给捕捉到。现在局势不清，不知对方的强弱，不轻举妄动肯定是上策。」

    何炅揉了一把caster的肩膀，曲肘压在他的后脖子上。「没想到你认真起来还是挺靠得住的。不过这样的话，今晚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他从caster思考时停滞的笔尖下抽走如同抽象画的标记地图，「我上楼顶观察一下四周吧，你在家里警戒着就好。我还真挺担心有人会无聊到拿着望远镜四处瞭望，然后发现我家窗上全糊了白纸。」

    「你放心，我已经做过基础的处理了，非魔术师是没办法用肉眼直接看见那些书页的。魔力探测的屏蔽也执行了，」caster直起身来让何炅压在他肩上的手滑落下去，顺势抓住何炅垂下的小臂举起来，像晃动机器人玩具臂似的摆弄两下，「我呢无所事事，干脆就负责继续看电视钻研炅炅先生的脱口秀艺术好啦。」

    第4章 三日昼

    第二天早上御主把撒贝宁送到了公交车站丢下，自己开着车继续朝电视台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慢点儿开！」他朝后视镜挥手道别，鱼尾纹又爬上了他笑开的眼角。在视野里的汽车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特意为御主而展开的笑容也如同被太阳照开的云雾般消散。无表情的古板神色重新回到他的面容上，撒贝宁取出口袋里折叠的纸张打开，密集的痕迹与工整的笔记铺开在他的双手中。

    「那现在——就来看看我需要到哪里去吧。」

    手中躺着的纸张与昨晚自己的草稿图完全不同，御主把所有需要记录的内容都转抄到了一张有着正规标尺的星沙市地图上。

    「你不喜欢看网上的地图吧。看这个好了，我的观测结果也都记在上面了。」在车上把叠成厚厚一张的地图交给他时，御主如此淡淡地说道。

    他尤其赞赏对方细心周到这一点。摊开地图，他很快掌握了整张纸上所有的重要信息。为确保安全性，御主对以他们的居所为中心、半径一公里之内的范围，进行了程度轻微的魔力探查。

    「其一：屋顶、阳台、狭窄的巷道等常见的魔术展开点，都没有发现可能是从者留下的魔术痕迹，基本可以确认我们的位置还处于隐匿状态。其二：离我们的区域最近，适合展开强化魔术探测的最高地形点就在龙回山上。以这个点作为观察基点，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可以沿这几条分割线把星沙市划分为四个区域——」

    撒贝宁在默读那些娟秀齐整的笔记字体时，耳边仿佛出现了御主叙述思路时总是温和安静的嗓音。

    沿地图所示的路径搭乘公交车，他很快就到达了地图上用红笔点出的龙回山的位置。山道上时常路过晨练的老人，他倍感新鲜地看着他们甩动手臂，划圈拍手朝前走的锻炼姿势。等老人们都离去得差不多了，他才有机会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一个人溜到山顶。山顶平台视野开阔，脚底是在攀升的斜坡上不屈生长的林木。尽管龙回山海拔不过二百米，周围也已经没有更高的建筑或山峦。太阳已经很高，确认四下无人后，他走下平台，在乱石岩壁上挤入一个勉强平缓的石缝。

    「在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不会被人看见，就算是被反向探测，也不会让敌方得知御主住所的据点位置。」

    以燃烧了数十张构成纸屋工房的书页为代价，他顺利地展开并强化了魔力探测术式。

    青蓝色的澄净火焰在撒贝宁眼前静静燃烧。以他自身为中心，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方向各延伸出了一条探测线。无法被观测的魔力线如被疾驰的箭矢牵引飞向天际，末尾垂落到星沙市与周围地区的分界线上，形成一个覆盖近百公里范围的巨大十字。

    接下来的十分钟，这四条探测线将以他为轴心，沿顺时针方向缓缓移动，扫描路径上的所有途经区域。这十分钟也将是他最为脆弱、最易暴露自身位置的时间段，假如有能够远距离攻击的从者，或许他会立刻陷入被动的战斗当中。

    可如今不能顾虑太多。树影稀疏，若非是需要完成这件极其重要的事，这一定是很好的呼吸林间空气、涤荡心灵的机会。他趁着这股念头放空内心，专注于探测魔力反应。就像钻研卷宗上的高难问题的学生，每找到一个解答，一个在他脑海中的雷达地图上魔力反应异常的闪烁点，他就在手里的实体地图上留下一个记号。

    似乎运气不错，他平安无事地完成了全部过程，终于有所收获。星沙市共有六处魔力异常的地点。按照御主所示的区域分类，六个点分属的方位分别为东区两个、西区两个，北区、南区各一个。「这个分布，也太平均了一点吧。」撒贝宁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抚过六个间隔距离近乎相等的蓝色圆点。他沉吟一会儿，收起地图走向了通往山下的小路。

    离龙回山最近的地方正是南区的6号点，那里是一个汽车制造工厂。撒贝宁在摇晃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速退去的绿化带，这时他外套左侧的口袋振动了一下。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部旧手机。打开屏幕，一个备注名为「何炅」的手机号发来短信。

    「情况还好吗？我这边突然魔力连接变弱，想着是不是你跑到比较远的地方去了。

    何」

    哦，撒贝宁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距离过远的确会使魔力的沟通不畅。两人的第一条短消息就是负责任的御主先生尽职尽责地询问着从者的情况，他心情颇好地按动键盘回复。

    「启禀何大人，小的正在前往第一个疑似藏赃地点的路上。一切正如大人所料

    撒」

    「……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另，昨天我记得你说强化魔术探测的过程不安全。没遇到危险吧？

    何」

    「谁都没见到，也似乎没有能进行远程伏击的archer。咱们就祈祷压根没有圣杯战争吧。有情况记得用一划令咒召唤我

    撒」

    刚一发过去，撒贝宁手里的旧铁块就滋啦滋啦地振动起来，可把他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御主的来电。他愉快地接起：「喂？想我啦？迫不及待给我打电话。」

    「我觉得打电话比发短信快而已，」对面的人已经懒得和他进行幼稚的争辩，「你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御主的声音压得很低，撒贝宁听到背景里有些嘈杂的人声。「收获挺多，回去跟你慢慢说吧。现在在车上，问了下司机，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汽车制造厂那边。你在排队等着吃午饭吗？」

    「没有，今天外景拍摄，不在楼里。剧组给我们点了外卖，大家分盒饭呢。」听筒里有人远远地叫了声「何老师」，他「哎」了一声，接着撒贝宁听到走路时电话产生的颠簸噪音，泡沫塑料盒子被扒开的窸窸窣窣摩擦声，和分开木筷的清脆声音。「给了我一盒宫保鸡丁饭，小菜是莴笋，有一碟儿榨菜，配白萝卜骨头汤。我还挺吃得惯这种剧组盒饭的。」

    撒贝宁咽了咽口水。「何老师，您说得我都饿了。虽说我靠您喂魔力就行了不需要吃饭，但现在我也好想尝一口您的午饭啊。」

    「盒饭都能给你馋着……真拿你没办法。一会儿下车在车站附近吃点什么吧，汽车厂那边我记得蛮远的，地势比较偏可能没有路边店，」声音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想什么，「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在外面吃好吃的。今天辛苦你了。」

    「何老板万岁！您真是天上之月，地上之光，简直就是一颗福星临门！我保证，去汽车厂这一趟肯定查点东西出来——」他还没把点燃的热情释放完，御主忽然难得地用极快的语速打断了他的话。

    「抱歉撒撒，我这边突然导演嘉宾都过来了，好像是要趁午休的时候商量节目的事。我先挂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晚上见，拜。」

    撒贝宁生硬地跟了一句「拜」，无感情的挂断音就取代了他怎么也听不够的温柔话语，像淅沥沥小雨淋在他的热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扑个半灭。

    「哎——真忙啊他，我连句『好好吃午饭』都没来得及说呢。」

    他在手心里颠来倒去把玩着那个一身伤痕的旧手机，谈话被打断让他的内心像被猫抓搔一样发痒。为了平复那股莫名无法平静的情绪，他的手指再一次在键盘上飞快舞动，把「何炅」的备注名前面加上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