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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四日昼3

    「御……主……大人。我……失败了。没有杀掉,那个男人。」

    月下紫丁香花朵般柔软的少女,即将死于玫瑰花丛之中。缠绕全身、吸食魔力的藤玫瑰们哀叹着她行至末路的命运,风中絮语一样轻声。

    最娇弱可人的花朵竟然也会这样同类相食。她意外地想。

    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忘对远在不可及之处的御主报告,她是一名忠诚可敬的从者。假如caster听见了她的话语,他或许会说:你值得我的敬意,但是我也有必须要保护的御主。为了他,我不得不请你放弃与御主再见诀别的念头,就在这里消亡吧。

    少女在不远处窥视着迎向caster的人类。她称不上无辜,就在数分钟以前,她还完全处于战局上风,就要用匕首割下那位陌生的男性御主的头颅。

    可是他们能够那么亲密地接近——身为杀手的少女产生了片刻朦胧遐思。

    她是一名毒杀者。

    一名既是天生,又非天生的毒杀者。在人们的故事中,她是从浸泡在毒液里的种子生长出的夜之花朵,有着让见者心软疼爱的美丽,却能在观赏者伸出指头触碰她的花瓣的瞬间,置其于死地。

    指甲。肌肤。体液。肉体。黏膜。全身上下,连内在都化为了剧毒的武器,乃是等同「毒」的概念本身的毒物。

    如此,无论是敌人、厌恶的存在,还是友人、喜爱的存在,只要与她接近,有了瞬息的微乎其微的接触,就会得到死亡。

    ——啊啊。对暗杀指令遵从得像一台机械,内敛安静的少女,渴望着接触,希求着亲近。

    交握,抚摸,拥抱,亲吻。谁都好,怎样的温暖都好,想要得到他人的触碰。仅仅指尖抚过她的发梢也好,哪怕只是一秒就分离,那一秒也将成为她曾与谁存活过了同一时刻的无上的喜悦,镌刻成永远的珍贵记忆。

    但是不行。无论是谁都不行。任何对她抱以期待的生物,都无法在她贴近他们之后再次睁开双眼。

    我永远无法与谁相伴。

    我永远只能触杀、抚杀、拥杀、吻杀,赐予接近我的所有存在杀戮和死亡。

    仿如被诅咒的命运,被遗弃在孤单黑暗中独行的身影。梦想着有谁能在被她触摸后仍然鲜活地生存,成为传说的少女在英灵殿中陷入长眠。

    从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床上醒来时,她意识到自己再次在圣杯战争中得到了召唤。这次又要触碰谁而杀死他们了吗。她起身,习惯于作为杀戮机器的脸色乖巧到麻木,寻找着拥有令咒印记的召唤者。

    眼神落到与自己缔结契约的御主身上。

    少女睁大双眼,胸中的渴求无言地将她灼烧。她一时不能稳稳站立,趔趄着,摔倒,爬起,前进,再次摔倒,跪行至御主的面前。

    「我可以触碰您吗?」她发问,声音颤抖脆弱,如同易碎的玻璃。

    「允许汝。」

    她触碰了御主,指尖感受到杀死诸多生物前曾获得的一点触感。她迅速地移开手指。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可以亲吻您吗?」

    「允许汝。」

    她亲吻了御主,嘴唇上一片与生命相接的喜悦。她曾为自己创造无数的虚幻的幸福,与暗杀目标们一夜沉醉共舞,而用睡前的亲吻夺走他们的性命。此时此刻,她却希望这个吻什么也不会夺去。

    「我可以抚摸、拥抱您吗?」

    「允许汝。」

    她抚摸了御主,将其拥入怀中。手掌、胸口涌动着一生的渴望得到满足的狂乐,欢喜的浪潮将她的身心完全淹没。

    「终于找到您了。即使被我触碰也不会死去的主人,您是……啊啊、啊啊……您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仁慈。」少女平静地落下滚热清澈的眼泪。

    那眼泪与对御主的爱意,是将少女的生命和灵魂完全点燃的火种。究其一生,她只想寻找一位不会因她的亲近而死去的主人。这位主人已然出现,仅此一件事实,就足够让向来安静、被动又压抑的她,成为既狂热又忠诚的献身者。

    自己的刺杀行动功亏一篑,caster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可这又如何呢。

    在即将失去从者生命的最后一刻,最为不舍的仍然是与爱恋的御主共同相遇的记忆。不想离去。不想遗忘。

    尽管如此,死亡已近在眼前。不能完成所爱的御主托付给自己唯一的任务的从者,生命的缺憾将无法弥补。

    因此,就算是已经被二人完全牵制住的自己,也要抱着殊死一战的心态,做最后的挣扎。

    她向远在无法触碰的距离之外的御主,传达最后一刻的意识。

    「我只希望……能够再次见到您。——我亲爱的御主,被我触碰、亲吻、爱恋也不会死去的主人。您带给我生的喜悦,奉献的喜悦,我要在这里——」

    为您死去。

    少女在刺入身体的无数玫瑰藤之中扭动。为了获得一点活动空间,她让自己伤痕累累,肉体崩溃,无视感官上的痛苦进行自我虐待。

    「刺杀之人,毒吻之女。吾即为剧毒之本身,『哈桑·萨巴赫』。」

    被赋予英灵名「静谧的哈桑」的assass,启唇开始最后的咏唱。

    「炎热,灼热,就像要化掉一般。将你的身心一同焚烧殆尽吧——」

    她的低语悄然。caster和他的御主还对将要发生的事浑然不知。的确,她的魔力被吸收了许多,使她难以正常将那通过具现化生前的传说而形成的、英灵们各自特有的最强魔术——「宝具」释放出来。可这并不代表她只能坐以待毙。

    只要把构成肉体的魔力返还成原初的形态,就足够启动宝具了。

    也即是自毁灵基。作为从者的自杀,走向死亡。

    换作其它从者,应该不能在舍弃肉体之后还能顺利使用宝具吧。但assass的宝具有着让她并不自傲的,仅能启用一次的展开方式。

    在距离二人不足三米的地方进行自爆,让自己的数千剧毒的肉块、血滴、骨骼碎片四处飞溅。只需要其中一块、一滴、一片触碰到对方御主的身体,就能终结他的性命,为御主消去一位劲敌。

    你不可能来得及防御的。她注视着自己的猎物,那位方才醒悟到致命危险逼近、满眼恐慌的男性御主,并露出有生以来唯一一个满足的微笑。

    永别了——

    「zabaniya!」

    (妄想毒身!)

    第9章 四日昼4

    何炅惊慌失措地张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后背又变得冰冷,大概是抵靠在了墙上,还因冲击感而隐隐钝痛。发间埋着一只扣紧他后脑的手,脸因此正埋在谁的胸前,两颊的皮肤在t恤之类的棉质衣物上摩擦得生疼。身体被另一只手臂拥住固定在温暖的怀抱里,但那手臂的力道之大使他觉得被箍紧的臂膀一侧相当吃痛。

    何炅像冲开土壤的一粒种子,顶开扣在后脑勺上的宽大的手掌。眼睛终于能看清黑色之外的颜色,但霎那间所见的场景让他屏息哑然。天花板、地板、隔间的隔板,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被喷溅的赤红血迹覆盖,窗户与墙壁上挂满横飞的血沫与肉块。少女被束于树藤中的柔弱模样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前后对比的视觉冲击残忍到引起他生理性的干呕,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悲伤感。

    「呃……唔……」

    耳边传来隐忍的喘龘息声。很快回过神来,何炅移开眼神不去回想assass尸身的惨状,试图集中精力与面前发出声音的人交流:「撒撒?」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把何炅推到墙边、压进自己怀里的人正是caster。他的脸隐藏在了背光的阴影里,手臂的力道稍稍松开,好让对方呼吸更顺畅一些。何炅顺势轻轻推了推他。

    caster仍旧没有回应。

    何炅有些慌张。他想要查看caster的后背是否因爆炸的冲击而受伤,刚伸出的手就被对方粗暴地从手腕处擒住,停滞在空中不能移动分毫。

    「别碰。assass的血液和……身体组织的碎片,有很强的毒性。我想只要沾到一点就可以取你的性命。」caster缓慢地解释道。

    何炅的胸口忽然像被坏掉的机器轮盘绞住,打了个死结,沉闷难受。「我知道你站在我面前就是为了帮我挡住她的宝具。那你的背上是不是受伤了?有多严重?」

    两人体格相近,何炅的脑袋就在他转头可以够着的地方。于是caster稍稍使力,冲着何炅耳边虚弱地笑笑:「没事何老师,我好着呢。我是从者,没这么容易被毒死的……就是,稍微有点疼。你呆着别乱动,别碰任何东西,我一会儿就能挪开了。」

    caster与他紧贴的身体明明如此暖和,何炅的内心却如坠冰窟。他只轻轻一挣便挣开caster扣住他手腕、力气却在持续流失的手,拽起眼前夹克外套的领口,呼吸也不免因紧张而越发急促:「你老实告诉我伤势怎么样。」

    「……身体表皮被腐蚀的程度而已,真的。最多……就是脊椎被连带烧到了一点,」caster的回答低沉迟缓,时轻时重的飘忽气息中分明夹杂着极力隐藏的痛苦,「这种毒性足以让普通人甚至人类的魔术师瞬间毙命,但是杀不死从者的灵基的。只要没伤到心脏位置,用魔力修补一下就可以恢复好了。……咳。」

    caster咳嗽一声,不知何时围绕在两人周围的玫瑰花瓣的墙壁失去魔力维持,像无法承受自身重力一般溃散,飘落到地面上。何炅这才注意到,从自己的肩部以下到地面、caster用自身肉体不能完全遮挡的地方,被他用一层叠一层的花瓣做成的物理护盾,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这是caster在遭到突袭,来不及诵咏长字节防御魔术的刹那所做出的决断。

    「我没想太多就这样做了……说真的,我们的运气也挺好的。如果不是植物能免疫她的毒性,你我现在还能不能活着也是个未知数——咳咳……」

    原本的红宝石色花瓣上,星星点点晕染着半凝固血液的深红色。想到caster背上被这毒性极强的血液啃食出大面积深度烧伤,何炅的脑中一片空白,手上把对方的衣领揪得更紧,好像一旦松开,对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反倒是caster用安慰的口吻说:「我刚才不提,就是怕你担心。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灵核没遭到破坏,我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

    而你还在忍受我难以想象的疼痛。何炅懊恼地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味地被保护,一味地接受搭档的付出,而对方即便重伤煎熬也不曾责怪自己的疏忽和无能。何炅不愿意被这样宽恕。

    「别这样想。作为御主和从者契约的双方来说,当然是应该由我来保护你了。只要身为御主的你还是安全的,我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好起来。你看,我现在说话比刚才顺溜多了,肩膀也能动弹了。」说着caster还笑眯眯地,故作轻松耸了耸肩。

    何炅转开脸,caster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知道何炅对于事情发展成这样非常自责。尽管从每一步举动来说,何炅作为他的御主都不曾做出任何不当的选择;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用肉身庇护他也实属自己的无奈之举,并不是他的过失。

    若自己的御主是何炅之外的其他魔术师,大约只会在战斗结束后,就圣杯战争中的策略失误好好和他讨论研究一番。但毫无疑问,何炅并没有把这次遭受assass偷袭的事件当作是无数圣杯战争的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交战。他并不认为从者作为战斗道具,为了御主在战场上牺牲、消耗自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caster隐隐约约意识到,何炅对他的珍视程度,远远比他自己估计的要高上许多。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