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康纳其实一直挺介意自己是个克隆人的。别人的生命仿佛是一颗种子破土而出，慢慢生长到成熟，又落下新的种子，而他仿佛是……呃，嫁接的。

    从别的树身上折下一截树枝插进另一段枝干里，树枝变成树之后十分惶恐无措，因为他似乎不完全是那棵树，又不完全是一棵新的树。

    然后康纳发现树这个比喻不太正确，因为树至少稳稳地站在厚重的土地上，就算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只需要拼命向上生长。康纳更像是一艘船，生来便能乘风破浪，却不知要去往何方。

    直到有根柔软却坚韧的绳牢牢地缚住了他。

    “康纳……”提姆颤抖了一下，“别这么用力……”

    康纳这才意识到他抓住提姆胳膊的手有些过于用力了，那片红痕可能明天就会演变成淤青。他的身体对于康纳来说太脆弱了，就像那些克拉克让康纳洗过的盘子、折过的纸。

    康纳在提姆面前必须小心翼翼，但是又可以无比放肆，因为他们知晓对方的秘密，而且提姆总能掌控好一切——

    “提姆。”康纳俯身在他耳边喃喃地念叨，“你真好。”

    “我知道你是真心诚意的，但是这个时候应该说……”

    提姆的话被康纳猛然的挺身给打断了。

    “我爱你。”康纳低声纠正自己的错误。

    克拉克惊讶于自己的迟钝。

    他回到了家里之后才想起来这个无比严峻的问题，他可以不在乎布鲁斯是否和蝙蝠侠往来，但是杰森难道也不在乎迪克和布鲁斯往来？

    杰森知道这件事吗？不，准确来说他需要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他男朋友是蝙蝠侠；第二件，他男朋友在当超级英雄的同时还和布鲁斯保持着暧昧关系。

    克拉克实在是没法说服自己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杰森虽然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染头发，但他是个好男孩。

    想到这里，义愤填膺的克拉克又折回了格雷森洗衣店，撸着袖子准备找迪克理论清楚，但是走到半路上他又觉得不对，假如迪克是蝙蝠侠，那杰森难道是罗宾吗？

    现在跟在蝙蝠侠身边的罗宾似乎是个小孩子，不过以前克拉克确实在报纸上看见过蝙蝠侠和前一任罗宾模糊的剪影，从体型上看像是个少年人——很有可能就是几年前的杰森。

    如果杰森就是罗宾，那么他当然就知道迪克在当蝙蝠侠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所以他其实也默许了？也可能他和迪克根本就不是情侣关系，这只是他们对外宣称的伪装？

    万一克拉克说了之后他们反而会觉得克拉克在多管闲事呢？而且克拉克得知他们身份的方式也不是那么地……正当。

    由于缺少样本对照，克拉克不知道是只有居住在地球的外星人才对情感方面的问题如此困扰，还是说整个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情感问题如此困扰。

    根据克拉克目前所遇到的情感问题，他总结出了几个重要规律。

    第一，除了瞒着对方出轨等硬性原则错误，爱情中往往是没有对错的。

    第二，正如第一条所述，爱情中往往你做什么都不对，但也做什么都不错。

    第三，当你谈恋爱把自己谈成一个傻逼的时候，前面两条都是狗屁。

    克拉克现在就处于第三条的状态。不过他觉得布鲁斯的状态比他还深入，毕竟他都不在乎克拉克是不是人，他还能在乎什么呢。

    哦，是啊，他还在乎克拉克能不能留宿。

    克拉克发现他和康纳遭遇了完全相反的状况，康纳每天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睡在提姆的房间但是什么都不能做，布鲁斯每天都乐意陪克拉克做任何事情但是绝对不会随意允许克拉克晚上睡在他的房间。

    真不知道哪种更糟糕一点。

    然后康纳一夜未归，早上回家一趟并且向克拉克汇报他和提姆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于是这下面对糟糕情况的人就只剩下克拉克，他忍不住在上班的时候向露易丝抱怨——当然，是省略了很多内容的那种抱怨。

    “哦，也就是说你们一起睡但是不睡一起，你确定你不是布鲁斯·韦恩的炮友吗？”露易丝盯着键盘，“我的意思是，克拉克，你长到这个年龄了还没有意识到没有理由的拒绝都是可疑的？”

    “他说过他爱我的，我也我说过我爱他。”克拉克据理力争，“虽然我至今只在他家里留宿过一次，但是我们无疑是明确的情侣关系——只是还没走到同居那一步而已。”

    “克拉克，虽然有时候显得很可爱，但你这个性格很容易吃亏的。”露易丝无奈地抬起头看着他，“坐回座位上去。根据你刚才对我的回答，我选择拒绝听你说这个话题，因为只要我说的话里胆敢有半点隐含的对那位韦恩先生的不尊敬，你就想开始重色轻友。”

    克拉克迅速地想找出证据证明自己并不重色轻友，然后他失败了。

    “对了，佩里有个任务要交代给你。”露易丝从桌上的文件堆里翻出来一张类似宣传单的东西，“哥谭大都会联合漫展，去年是我去那里采访的，非常有趣，你一定不能错过。”

    迪克很疑惑杰森为什么不亲自上阵扮演蝙蝠侠。

    就在他今天仍旧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克拉克推门进来了。

    自从家里有了两台洗衣机之后，克拉克就更多地是为了找朋友聊聊天而不是洗衣服来格雷森洗衣店，现在还多了一个他不能告诉迪克的原因：观察情敌。

    迪克向靠在柜台边上和他闲聊的克拉克说了他这些天来的疑惑：“小翅膀非常喜欢蝙蝠侠，是那种狂热崇拜的程度，所以他为什么让我来s蝙蝠侠？而他自己只是当罗宾？”

    一开始，克拉克感觉自己内心一阵剧烈的波动，难道迪克·格雷森其实只是个spy爱好者？但是他那天看见的不光是制服，还有散落在制服旁边的道具，无论是蝙蝠镖还是抓钩枪，都是货真价实真的可以使用的东西，而不是粉丝为了角色扮演而仿制出来的。

    那是个漫展，反正不会有人觉得制服下是真正的超级英雄，所以他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一个ser去。

    “很简单。”克拉克说道，“正因为他狂热崇拜，所以在他心里蝙蝠侠是个非常高大的形象，虽然他不知道披风下的人是谁，但他觉得至少得是你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噢……啊……好像……还真的有点道理。”迪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能理解了，谢谢。这真挺让我惊讶的，因为小翅膀总是表现得很嫌弃我，但是从来不会掩饰他喜欢蝙蝠侠。就像我喜欢超人那样。”

    克拉克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平时总是十分开朗的迪克现在一副腼腆少年人的样子，活像是见到了提姆的康纳，而且他们双方都清楚，迪克知道克拉克的身份。

    “你喜欢超人？”克拉克咽下了嘴里的咖啡，艰难地确认道，“哪种喜欢？”

    “迷恋。”迪克凝视着克拉克，笃定地点点头。迪克有些抵触向外人承认自己是个超级英雄粉丝，不过既然克拉克也有一套超人的spy制服，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克拉克·肯特觉得今天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蝙蝠侠喜欢的不是布鲁斯。

    蝙蝠侠喜欢超人。

    不巧的是他就是超人。

    第二十三章

    “你简直就像是梅非斯特弄来诱惑我堕落的。”

    “嗯哼？难道不是你先说，‘如果我今夜不能搂抱他，我们就在午夜分道扬镳’？”布鲁斯在克拉克怀里咕哝道，“你非得每次都挑这个时候说情话吗小记者？”

    这是一天当中克拉克感觉最幸福也最为不舍的时光，他很想就这么搂着布鲁斯睡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但只要时间差不多了，布鲁斯就会推着他的肩膀下达无声的逐客令。

    不过事情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上次他争取到机会留宿之后，布鲁斯偶尔也会让他留下来，往往是在下大雨的时候，他只要在布鲁斯来得及赶他走之前说“你总不忍心让我冒着雨飞回去吧”之类的话，布鲁斯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心软。

    百分之八十，是的，克拉克计算过这个机率。

    “而且多是在下雨天。”克拉克对着月历上的记号思索着，“你说我带很多水到哥谭市去，用热视线全部蒸发掉会不会加速降雨？”

    “别那样，克拉克。”康纳靠在沙发上小声嘀咕，“那样提姆就没法和我约会了。”

    克拉克只要留宿，布鲁斯就没法去夜巡，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让提姆代替自己去，所以只要克拉克一留宿，康纳就没法和提姆约会了。

    不过克拉克可不知道这一点，康纳也不能告诉他，所以康纳找的借口是“提姆讨厌下雨天”。

    年轻人就是不懂浪漫。克拉克心想。窗外潺潺雨声多浪漫啊。

    布鲁斯·韦恩不得不承认，和超人谈恋爱大概是全世界最让人感觉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他随时会从他那记忆力惊人的大脑里为你找出最动人的情话；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见面礼会来自哪里，也许是北极冰盖上的冰做的冷饮，也许是刚从热带丛林中摘下的水果；想和你约会的时候，会在下一次心跳之前就来到你身边。

    但是，超人同时又是克拉克。

    他也可能只是以宣誓一般的真诚简单地说我爱你；交到你手上的礼物是他的父母从堪萨斯寄来的玉米；非常想和你约会但是不得不坐在报社里面赶稿子。

    不变的是，无论是超人还是克拉克·肯特， 他们都那么地纯粹且复杂，美好到让人难以招架——好在布鲁斯招架得来。

    唯一让布鲁斯感到不安的是，他有时候不得不狠心拒绝他。

    “布鲁斯，想和我一起去几天之后的哥谭和大都会联合漫展吗？”克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了露易丝给他的宣传单，“我正好要去那里采访。”

    “如果我出现在那里的话直接就是个大新闻了。”布鲁斯给出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噢，拜托，布鲁斯，那可是个漫展。”而克拉克没有轻易放过他，“你完全可以去的，s成一个不用露脸的超级英雄，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

    “提供一个参考？你应该认识不少吧。”

    “是的，虽然都不怎么熟悉……和我关系最密切的大概就是蝙蝠侠和绿灯侠了。”

    “那么好吧，如果我那天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打个电话的——或者对着天空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