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字数:6593 加入书签
燕王当日进京,有文武百官迎附。不日登基,后世称成祖或永乐大帝。之后萧义在流亡中又听亲军余党说,黄子澄方孝孺等均被残忍诛杀灭族。而曾经的同僚陈复,则被复官升职。
第25章 永乐
史传朱允炆在宫城失踪后,出家为僧流落他乡;有人说宫殿内烧焦的尸体是朱棣伪造他的死亡,目的是安定天下人心。只是萧义自此便未曾再见到过他。
江山易主,起初成祖恢复了太祖的洪武年号,以名义上继承其皇位;未几改年号为永乐。羽林卫及其他亲军已被从北平带来的卫军所替换。
陈复贤能,得朱棣重用,官至工部尚书。
这年秋夜,他在都内府邸中批阅文书,忽觉背后一凉。他心内一惊,放下手中正在查看的图纸。
“谁?”他保持沉稳低声问道。
“萧义。尚书大人还记得我吗?”萧义也低声说道,音色不带感情。
陈复缓缓转身,见一股明亮的刀锋指向自己,离心口大约两寸;拿刀的人身着黑衣,取下蒙面露出苍白挺秀的五官,是前朝的同僚。
“记得,是仲梅。”陈复从容笑道:“你还活着。”
“可惜我没能殉国。大人还记得我的字,果然是心思缜密、过目不忘的大才子。”萧义打量了一下陈复身上正二品的官服:“还是绯色更适合陈大人。”
“仲梅不必出言讽刺。此番前来,是质问,还是直接奉命来取陈某的命。”陈复仍不动声色道。
“陈大人未免小看我。萧某并非是谁的走狗,冒昧潜入大人府中,只因个人的一些疑惑未解。”萧义的语气似乎嘲讽中夹着一丝失望。
“你定是想问,我是如何无耻趋附于永乐帝的吧?”陈复正色说道:“当初燕王进城,有官员指我亦为奸党。陈某自问应死,但不服被指为奸。其实何为忠奸,不过各事其主。燕王并没有追究于我,也因为毕竟不是黄子澄那样的肱骨重臣,要被拿来杀一儆百以扬其威。燕王能知人识用,且勇武善断,不能一言以弊之为奸恶篡贼。”
“话虽如此,然而陈大人已事二主,是为不忠。”萧义松了松握刀的手腕,仍是举刀相对道。
“儒家学子,不出仕又怎能施展抱负回报国家的栽培?我在工部这几年,得以做成很多有利社稷民生的建设,已是无愧于心。我与仲梅一样,也早就该是个死人了,并不曾惜过这条命。”说着,陈复闭上他淡然深沉的眼眸,不再看面前的人和刀。
萧义还是犹豫了,其实他还有一些事未曾问过陈复。沉默再三,他开口道:“陈大人,共事那几年间,你一直是怎么看我?今夜我若是就此离开,你又会如何处置?建文帝不知所踪,似已出家云游,我”
说着他掉转刀锋,一下刺向自己腹部。
陈复听见动静,立即睁开眼睛,上前抓住萧义握刀的手,只是晚了一步,刀已刺入三四寸之深。“仲梅!不要!其实从初见我就很在意你;后来城破你逃脱,我也遣人暗中留意过你的安危。只是世事无奈,你来看我,还记得我,不论为了什么,我已满足。”陈复双手用力握定,焦急地说着:“别再动,我会把你医好!”
听到这番从未有过的表白,萧义剧痛之余、脸上竟有了惊讶和喜色。
两月之后,萧义刀伤初愈;被藏于陈复府邸中的密室中已久,这天他设法独自潜出府外。恰逢初雪,纷落在他身上陈复的青色衣袍上,而他并没有带佩刀;街上的青影渐行渐远,余下一长串新的足印。
永乐十九年,明成祖正式迁都北平,名京师顺天府;原京师更名南京。此次迁都给以后的大明江山带来巨大的政经和军事祸患。
陈复后官拜少保,在任上鞠躬尽瘁,亦得享天年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 又查了下,总旗为正七品武官;京卫指挥史司经历为从七品。不过文官地位更高。如此一来似乎更合理了…
第26章 北美
四百多年过去,十九世纪后期。太平洋彼岸的美国西岸,大批来自中国南方的华工在条件恶劣的船上经过近百日长途颠簸,死亡过半;他们从旧金山港下船,只为做一件事:为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修铁路。
1868年、中国近代史上首个对等条约,《蒲安臣条约》修订,中美建立正式友好关系,美国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此后美国跃居清政府公派留学生的首选。而去的更多的,是成千上万的劳工。
1866年冬,中央太平洋铁路修到内华达州塞拉岭,它位于内华达山脉,是整个工程最险峻的关键之处。这一天,铁路工程师kage正和同事们一起工地查看情况,商议如何开凿唐纳山口隧道。
“shaw,过来看一下这里的岩石。”另一位工程师ted在远处朝他招手,他急忙小跑过去。
kage的父亲是早先来淘金的华人,发了大财,也娶了当地的白人女子为妻;不过到下一代kage对经商并不感兴趣,而是读了他喜爱的工程力学专业。他生的高大修长,鼻梁高挺;虽然瞳孔的颜色只是稍浅的棕色,微卷的头发倒是茶色的,看起来很柔和。
“全部都是花岗岩啊,这山顶下都是光滑的峭壁”kage往下面看了一眼:“大概有一千英尺,掉下去肯定会死。”
“可怜的这些中国人,”ted也感叹道,他看着后方浩浩荡荡在劳作铺轨的上千名华工:“也是唯一能修得出长城的民族啊。”
“是很伟大,只是他们现在的政府太堕落了,让自己的人民流落海外艰难求活”想到自己的身世背景,kage也不禁感慨道。
花岗岩硬度大,无法用普通工具开凿。为了从山崖上造出路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炸药。做出这样的施工方案以后,那些日子,kage来到工地的时候,总见无数华工们从山顶吊索而下,在半空中找到路基位置,凿壁置火药、点火,人再向上拉;凶险之极。每天都有数人因操作或绳断丧生。可惜他虽然身为力学工程师,在那个时代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这天他来时又有被拉上来的伤者。其中有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身材瘦小衣着单薄,双腿被火药余势所伤,被抬到工地边包扎。kage这次忍不住走近查看。虽然从动工以来这些残酷的事见的多了,白人们大多也不以为意,但他看到内心还是会触动。
“你还好吗?”kage蹲下来看他,少年的头发剪短了,发梢拂在耳侧,并不像有的中国人那样辫子盘在头上;他面色苍白,在疼痛和寒冷的折磨之下,漆黑的双眼倒是还带着点清亮。“你听得懂英语吗?”
少年微微点头,轻声用并不流畅的英语答道:“先生,我曾经工作过在旧金山的唐人街懂得一点因为一些事情”
“好了,我知道了。我叫kage,是个工程师。你痛吗?冷吗?”他关切地问。
“还好应该没有伤到骨头有几天不能工作了吧”少年无力着答道。
kage把他的羊皮外套脱下来,扶着少年给他穿上,又问:“你有家人吗?在这里吗?”
少年努力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给我取过pascal”
作者有话要说: 对话大概是先用英文想,再翻译成中文的(笑)
第27章 道钉
因为一心西化的缘故,kage的父亲并没让他学过中文,而他也只听得懂一点简单的家乡方言,更不用说读写了。只有他脸上一些略显细腻的轮廓和淡淡的汗毛,提醒着自己的血统。
好在少年没有说出什么奇怪发音的名字。“pascal,”kage笑了,竟然和他熟知的物理学家同名,他认真看着少年单纯的脸说:“很棒的名字,我喜欢。”
然后转身拿了自己带着的蛋糕和一点零钱给少年。pascal睁大了黑亮的眼睛:“谢谢先生我不能拿这个”他指了指硬币。kage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当作借你的。叫我kage。还有,好好休息。”
少年的眼眶湿润了,他看着kage的背影说不出话;在踏上这片大陆后,他所遭受的一直是无尽的歧视和劳役。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好心的美国工程师这么快离开工地,内心也带着惭愧与悲伤。
严冬,暴风雪袭击了北美西岸;工地上大量的华工被冻死在帐篷中。除了已被暴雪深埋的,还能找到的几百人被运回中国埋葬。作为半个华人,kage自不胜唏嘘,不过他还有要苦恼的事。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下,工地负责人仍然令工人继续施工,他需要解决在十几米深的积雪中运输物资的难题。
华工们也一群群聚在一起讨论着,看他们比比划划,谈得热闹,似乎有什么主意。此时他看见pascal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走出,向他笑着挥了挥手。
“kage!你今天来了”他开心地看着他,一边抱紧冻红的双手。
“嘿,你最近好吗?伤怎么样了?”kage赶快问他。
“谢谢大概快好了”pascal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欣喜着说:“工人里老师傅们想到怎么运货了”
“真的吗,”kage眼前一亮:“这太好了,让我了解一下!”
“嗯。”少年的笑容异常明亮,或许是因为满山白雪的映衬。
接下来的日子里,聪明的华工们在积雪中铺起了一条长达几十公里的冰雪道,将路面夯的异常光滑,阻力被大大降低,问题迎刃而解。而每次去工地,他都会去找pascal,跟他聊几句,看看他干净的笑脸。见到的同事们都觉得他有点奇怪。
这天,kage也拿起雪铲,试着体验作业,可惜因为太冷,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他想到那些工人不仅忍受着比白人劳工更低的薪水,还被分配更辛苦时间更长的工作,只觉得很不公平;然而这个世界何曾公平过,他自己也只是个可以避开苦难的幸运儿。
正在胡思乱想中,他的头顶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
“是雪崩!”有人大喊。工人们四散奔跑,因为判断不好雪崩的大小方向,人们跑的毫无章法,kage也三步并作两步往随机一个山下的方向跑去,身后不断的巨响传来,似有大雪压垮了突出的山岩一齐滚落下来。
跑出很远,确定山上安静很久之后,他决定往回查看,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在生长。
在一处雪崩发生地不远的帐篷边,kage找到了被带雪的岩石压倒,已经永远安静了的pascal。柔顺的黑发被风吹拂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顺着少年的左手伸出的方向,他看到了自己的绛色围巾,几乎快被雪覆盖。
他不禁嚎啕大哭;似乎完全忘记了,这动静可能造成再一次雪崩。
因为建设过程的艰难,太平洋铁路被视作工业奇迹;它极大促进了美国交通和经济发展,让美国成为真正完整的现代意义上的国家。
只是横贯全美东西的这条铁轨的每一颗道钉下,都有华人的血泪,或许还有,未完的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补写了另一个结局哦。在这里:
第28章 民国
1968年夏,台湾,桃园县中坜市。国立中央大学在台“复校”六年来,首次在新迁的中坜校址上,举行54周年校庆。
这座清新淳朴的小镇因为这所名校的迁入而改为县辖市;而等待多年后,陈甬生教授的心里也多少有了一些慰藉。此刻他望着满园青翠,听学生们合唱着校歌,思绪也跟着朗朗清脆的歌声,飘回到多年以前。
四十年代的民国,南京。陈甬生刚从浙江小城考入全国最高学府,心中非常激动喜悦。他喜的不仅是家人的期盼与自己的前途,更是从此可以一心投入自己最爱的生物学中去。
他自是一生如愿了;然而未如愿的事,从某些意义上说也许更多,只是那时,他什么也不懂。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所以人们喜爱看结局美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