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呃……”那男人脸上有丝窘迫，半晌才客气地笑了，也拱手道：“无妨无妨，街上行人众多，怨不得兄台。”

    金光瑶微微一笑，便错开身体，丢下那人走了。

    身后还远远传来那两人对话的声音，那女子道：“相公……你认得那人？”

    那男子道：“不认识……只是有些面善。”

    女子道：“也是……咱云萍镇什么时候出过这等俊秀的人物，我们怎会没听说……”

    金光瑶笑着微微回首，想起那一百五十两买来的雪山参，决定原谅他害的自己从书馆退学的事儿了。虚情假意也好，毕竟……那人曾真的帮到过他。

    不远处，被他支开的下属等在了客栈门口，众人已经准备启程回兰陵了。

    “宗主。”

    金光瑶打了个出发的手势，众人跟在他身后，正欲离开，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看了一眼诗思阁的方向，突然道：“派薛洋给我去一趟琅琊……嘱咐好他，这次可别杀人全家，我只要一张女人的脸皮，剥得干净点。”

    “是。”

    ……

    回到金麟台的金光瑶一头扎进了自己书房，就着纸笔写写画画，废寝忘食起来。

    这次下山，见多了贫苦平民深受邪物侵害，他才突然意识到，他能做的其实有很多……至少，他立于这个位置对那些人，比起金光善等人好的多了。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越来越兴奋，急切地想找一个人商议攀谈一番，莫名，他就想到蓝曦臣。

    这主意，二哥肯定会赞成！因为那个人从来……都是胸怀天下的呀。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阵既骄傲又苦涩的情绪。

    等到他写写画画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主意在纸面上慢慢呈现，他兴奋地唤来下属，嘱咐道：“去姑苏请一下泽芜君，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那人走了之后，金光瑶兴奋地搓搓手来回踱步几圈，这才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前几日出门而耽搁下来的公务，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金麟台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将他同这份热闹隔离，他终于真真正正融入了这片，从前他只敢仰望的仙境。

    想到这里他兀自自嘲地笑了笑。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他的夫人秦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金光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阿愫？你怎么来了？”

    秦愫微微苦笑了一下：“前几日你一声不吭出了门，现下一回来就闷在书房，晚饭都不吃……这样身体怎么挺得住？”

    金光瑶有些愧疚地笑了笑：“抱歉……近来实在是有些忙了。”

    “我知道。”秦愫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盖子下罩着几个小菜，于是又亲自一样一样取了下来，双手奉上竹筷，温柔地说：“再忙也该吃点东西，你别总是怎么不在乎自己，仔细一会儿又该胃疼。”

    金光瑶心中微微一暖，对她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阿愫，谢谢你。”

    秦愫一边看着金光瑶吃饭一边着手将被他扔乱的桌子收拾收拾，金光瑶赶忙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收。”

    秦愫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说：“前几日母亲又病下了，我忙着侍疾，你这边我都没照应到，瑶哥哥，别生我气。”

    金光瑶一怔，急忙说：“怎么会……”

    秦愫又道：“这几日天气陡然转凉，阿松也病倒了……”

    金光瑶急忙问：“那现在没事了吧？”

    秦愫怔了下，道：“嗯，已经好多了。”

    金光瑶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秦愫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忽听见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侍女，见秦愫在房内，也只是福一福身见了礼便对金光瑶道：“宗主……您可回来了，小公子前几日伤寒，今夜忽然起烧，现下正哭闹不止不肯睡下呢……”

    金光瑶急忙放下了筷子，惊道：“阿凌？快快快……随我去看看……大夫来过了么？”一边说着一边就领着那侍女疾步出了门，连刚吃了几口的饭都顾不上。

    秦愫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噙着一丝泪光。

    到了金凌房间，果然就见他躺在那额头还敷着冰毛巾，却哭得涨红了脸，一屋子的人围在那里手足无措。

    “阿凌！”金光瑶走进去，顾不上回应众人的见礼，从床榻上抱起金凌，揽在怀里怜爱地拍着他的脊背。

    金凌贯来是他带着哄着，顺从地用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哭得鼻涕眼泪沾了他一身，还不到三岁的小娃娃，刚刚开始冒一嘴的话，就学会了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小叔叔……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好些天都不来瞧阿凌……呜呜呜……”

    金光瑶抱着他道歉：“对不起，阿凌……小叔叔前两天太忙，连阿凌病了都不知道……阿凌，哪里难受？”

    “疼。”

    “哪里疼？”

    金凌还太小，也不知如何形容发烧浑身都难受的症状，只得一会儿指着头一会儿又指着手，好似浑身都疼。金光瑶只好耐心地替他揉捏着小胳膊小腿，权当按摩了。

    一会儿金凌又哭道要小叔叔讲故事，金光瑶只得又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宠着他，好不容易才给这小祖宗安抚得睡着了，

    看着金凌的睡颜，看着那和金子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金光瑶百感交集，很难说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但他知道，他同秦愫这情况，以后是不会有孩子了。他对不住秦愫，自然不可能再纳妾，更何况有金光善那样一个爹，他本身也没四处沾花惹草的兴趣，如此一来，金家以后还是得要重新传回到金凌手里。不是金凌也是别人……比起便宜了金家旁支，说实话还不如金凌呢。一则这孩子他从小亲自养大的毕竟有感情，再则，江厌离当初嫁到金家的时候，对金光瑶十分友善，可能当时整个金家只有这位长嫂并不轻视他这个娼妓之子的身份，而将他当做了亲弟弟；三则，金子轩虽傲慢，为人品性金光瑶却是没话说的，若说妒恨他，确实，可是这世界上值得他金光瑶妒恨的远不止他一人，不说别的，金光善当初对金子勋都比他这个娼妓之子好上一万倍，再加上，不管有意无意，金子轩也确实是因为自己才死的；四则，自己当初进到金家也本就是因为母亲生前夙愿，而母亲的夙愿也只是让他能认祖归宗就好，如今他当上金家家主大权独揽，本来就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夙愿已了……于是，金光瑶对于金家下一任接班人是谁，并没有多在意。

    所以他这般宠溺着金凌，不能说完全是虚情假意，不说别的，即便他想对金凌不好，云梦江氏都不会答应，哪怕是出于巩固金家和云梦的联系，他也断不能苛待了金凌啊。

    金光瑶从金凌房里退出来之时，竟意外地看到秦愫居然站在了门口，四目相对，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眼睁睁看着秦愫满脸伤痛地转身走了。

    金光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蓝曦臣不多日就来了。

    金光瑶亲自迎了过去，看到那让他熟悉安心的俊美无双容颜，他总是会没由来的心情愉悦起来。

    “二哥……”

    恰逢金麟台又是一届清谈会在开，而且是金光瑶当上金氏宗主后的第一届，自然办得颇为隆重，即风光又体面。清谈会上来来往往的玄门世家众多，已经是贵为仙督的金光瑶却是第一时间亲自朝着姑苏蓝氏迎接，可见重视程度。

    蓝曦臣笑意盈盈道：“阿瑶。”

    第76章

    他当了仙督以来这没多少天，听到的奉承之言铺天盖地，有一些虚伪夸张到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只想借口赶紧逃了。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人现下有多奉承，当初对他就有多鄙夷，因而暗地里都在冷笑。如今见蓝曦臣待他还同当初一般宠辱不惊不卑不亢，顿时心中欣喜不已。

    二哥果然是和那些个凡夫俗子不同的！

    而且，如今的他已经是仙督了……

    二哥……我是不是终于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整个清谈会期间，作为仙督，他这个第一次主持的金氏宗主，贯来办事稳重八面玲珑叫人抓不得半分错处的敛芳尊……竟然大半时间都在开小差。

    除了主位，蓝曦臣所在的位置在客宾中算是最高的，因而离得他也是最近，金光瑶发现自己全程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般，总是不自觉地想去瞟向他。

    然后，默默盯着他的脸发呆。

    最为尴尬的是，最后居然连蓝曦臣自己都察觉到了，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回望他，稍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假咳了一声，因道：“虞山林家虽修的是 ‘御鬼’那一套，但毕竟目的是为了镇压邪祟，以祟治秽，既行的是正义事，缘何能说与玄门百家相悖？我倒是觉得，夷陵老祖带起的兴修鬼道之风如今已经逐步平息，各位也不必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察觉到金光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蓝曦臣无奈笑了笑，点名道：“敛芳尊……你觉得呢？”

    金光瑶听他在人前唤的生疏正式了些，却是又愣了半晌才猛然惊觉过来，他叫的好像是自己哎？！

    他呆滞的眼光聚焦在蓝曦臣那双笑看着他，如清泉一般沁人心脾的眼眸上，这才回过神，急忙移开了视线，转眼去看，但见在场快百号人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一齐盯着他看着蓝曦臣发呆？！！！

    金光瑶脑子“嗡”一声，血液都朝脸上汇聚，只觉得脸颊发烫，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不过好在他贯来脸皮是够厚的，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回想一下，刚刚开始在讨论的已经是哪个议题了来着？

    他低头翻了下手里人手一本的备录才想起来，原来是清河往东北方向百余里一个不知名的小玄门林氏，因为家传的绝技有些偏了鬼道的范畴，被大部分的玄门百家排挤，现下更是齐齐报上金麟台要求将林氏彻底从正派玄门中除名。

    金光瑶想了想朗声道：“泽芜君所言有理。况且，此道虽有违大义，却也不是人人都成得了魏婴的……”毕竟兴修鬼道当初他兰陵金氏也没少干，自然不能自打脸。

    他抬眼看了一眼虞山林氏来的几个代表，脸色似有阴郁，金光瑶明白，这样不知名的小家族，平日里铁定也没少受人白眼，不说别的，这金麟台的清谈会，若不是被涉及其中，根本轮不到他们家也派人上来参加。

    金光瑶对那几人鼓励性地笑了笑道：“只要虞山与我们其余玄门一般，行的是铲奸除恶造福于民的事，便永不会被从玄门百家中除名！”

    他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回还余地，痛恨着林家的那几个家族的人不由地脸色一白，有些难看起来。

    金光瑶却只当没看见。

    林氏那几个人看向这位新的仙督，眼中似有些动容。

    一连开了几日的清谈会结束之后，这日本该是各家族御剑回程的时间，新仙督却没有忙着去送，而是拖着他义兄一齐进了书房闭门不出。

    “你还是要建瞭望台？”果然，蓝曦臣听闻后，两眼闪闪发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