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金光瑶兴奋地铺开图纸，对着他介绍起细节。

    好久之后，蓝曦臣虽十分赞同的样子，却也意识到推行起来的难度，不无担忧道：“此项费时费力……怕是仙门百家那边……”

    金光瑶却只是笑笑：“我知此事不易……但是一旦推广开来，收效显著，仙门百家那边，便由我去慢慢磨着吧……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终有一天能成的。”

    蓝曦臣看上去有些动容的样子，金光瑶急忙道：“二哥……你别担心，有我呢。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不用别的，只要二哥能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就行！别的，阿瑶什么都不怕！！”

    蓝曦臣怔了半晌，噗嗤一笑，道：“好。不论发生什么事，二哥都一定站在你这边。”

    两人又商议起瞭望台的细节，不知不觉，夕阳西沉，一天又过去了。虽说交谈起来废寝忘食，时间到了之后却也觉身心俱彼饥肠辘辘起来。

    金光瑶笑道：“二哥……不如就留在金麟台晚餐吧？用完膳再回程？”

    蓝曦臣还不待答应，突闻书房外一阵喧闹，一侍女惊恐道：“松少爷……快随我回去，此地岂是你玩耍的地方？！”

    说着，门外跌进来一个小小的身体，却正是金光瑶的儿子金如松。

    已经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儿，却依然不会说话，咬着自己的指头，挂着口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父亲书房里的客人。

    这孩子蓝曦臣是见过许多次的，不仅见过，还给他带过不少小礼物并陪着他玩耍过，是以金如松居然认出了他，嬉笑着朝他扑了过去，眼见着他被门槛绊倒，就要摔到地面，蓝曦臣身形一动便接住了，俯身将他抱在怀里。金如松只管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二哥……这真是……”金光瑶尴尬不已。

    蓝曦臣笑道：“无妨。”

    金光瑶皱了皱眉，可惜蓝曦臣却没有看见，只是抱着金如松，逗弄着他。

    金如松笑嘻嘻地揉捏着蓝曦臣的头发，一会儿又换了目标，变作去扯他的抹额，蓝曦臣笑着一手抱着他一手按住自己的抹额，任由他嬉闹着拉扯，金光瑶却是看不下去了，急忙要从蓝曦臣手里接过：“二哥，我来我来……阿松不懂事，二哥千万别见怪。”

    蓝曦臣笑道：“三弟，多虑了……小孩子而已，我岂会怪罪。”

    金如松看了眼金光瑶又看了眼蓝曦臣，果断地继续抱着蓝曦臣的脖子，对那个从他出生以来基本没正眼看过他的爹不屑一顾。

    金光瑶尴尬不已。

    任凭小孩子嬉闹了一会儿，金光瑶只得先去吩咐下人备饭。

    蓝曦臣却没准备留，寒暄一阵就借口准备告辞。

    看到这里，蓝涣隐隐也勾动了尘封的记忆，当时他本来是准备留下的，然而在看到金如松的一瞬间，好似什么梦醒了一般，突然意识到，留下也好不留也罢，根本没有意义。

    改变不了他已有家室这个事实。

    当时的他，内心忽地一阵酸楚的。

    而此时同阿瑶共情着，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孟瑶的心中……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酸涩难当？！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门外走去，不多一会儿来到金麟台边缘，几个姑苏蓝氏打扮的门生已经侯在那里，就等着他们的泽芜君便启程了。蓝曦臣一直抱着手里的金如松，此刻也不得不放手。

    金光瑶左哄右哄才把金如松从蓝曦臣手里给拖了过来，金如松看上去十分惧怕自己的父亲，在他怀中缩着动都不敢动。

    蓝曦臣又溺宠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才同金光瑶道了别，一行人御剑而去。

    蓝曦臣踏在朔月上，白衣胜雪衣袂翻飞如谪仙人，却再没回头看一眼。金光瑶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蓝氏一行人都不见了踪影。

    夕阳下晚风也渐渐凉了起来。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

    孟瑶啊孟瑶……他那般一个人物，门第出身样貌品性修为，哪一点你能配得上的？更何况……如果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被他知晓……他会不会也像大哥一般……恨不得杀了他以绝后患？！

    心中猛然被恐惧占满，金光瑶赶紧不敢再想，转过身恰好看见在使女的指引下急急忙忙找过来的秦愫。秦愫见了他，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不可置信，然而那眼中荧光闪闪，似带着哀伤又带着感动。

    金光瑶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

    当初他带着跟命运赌一把的心态，让阿松出世。他知道他跟秦愫只可能会有这个孩子，他不忍心让秦愫嫁于他守活寡一辈子最后连个子嗣都没有，虽说□□之子很大概率会痴呆，可是……万一那孩子走运，偏生就跟正常孩子一般无二致呢。结果……他果然赌输了。呵，命运于他，何时仁慈过？不说同龄的，金凌比阿松还小了一岁，使坏撒娇调皮捣蛋，无所不用其极；而阿松已经五岁了，却至今连话都不会说，行走肢体也不协调。更糟糕的是，阿松居然长得五官颇像他爷爷。想来也是，毕竟他的父母双方都有金光善的血统。于是从阿松出生以来，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看见他就跟看见了金光善又复活了一般觉的心惊肉跳恶心欲呕，更别说这般亲昵地抱着了。

    眼见着他正想把金如松往地上放，秦愫三两下奔到前面，急忙从他手里接过了。

    阿松见到娘亲，这才微微露出有点儿呆滞的笑意，转而跟搂着蓝曦臣一般搂着他娘亲的脖子。秦愫看着金光瑶，眼中带着点儿哀求地说道：“瑶哥哥……晚饭准备好了，跟我们一起用餐吧？”

    金光瑶看着她，心底一痛，终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77章

    芳菲殿内，秦愫在卧室外面的小厅内设了方小桌，一家三口围坐于一处，正吃着晚饭。金光瑶闷不吭声，低头只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吃的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再看对面秦愫却一无所知地耐心地喂着金如松，慈爱的摸样莫名就让金光瑶想到自己的母亲，再一想秦愫，顿时心头不是个滋味。

    如果时间能倒回该多好……

    如果时间能倒回，他决计不会去招惹她，如果秦愫没有嫁给他，或许也能幸福平淡地过一辈子……而不是这般被辜负。

    他微微叹了口气。

    秦愫耳尖地听见了，急忙问道：“瑶哥哥……饭菜不合胃口么？”

    金光瑶一怔，笑着摇了摇头。

    秦愫只当他是言不由衷，仍然在道歉：“对不起……这两天，我实在是太忙了，才没有照顾到这些……听说阿松今天下午自己跑到书房去，打搅你跟泽芜君议事了？下次我决计会看好他……”

    金光瑶放下碗，猛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打断她：“阿愫……这种小事，没关系的。你不必这般在意……我，也没生气……”

    秦愫紧盯着他的脸，眼中眼波流转：“真的么？”

    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金光瑶禁不住心底一痛。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秦愫低下头，唇角微微颤抖，然而毕竟身为大家闺秀，她很快压抑了激动的情绪，喂完金如松的饭，便让奶妈带下去了，自己坐到小桌边，慢条斯理开始用餐。

    刚吃了两口，她道：“瑶哥哥……你若是能……经常这样陪着我跟阿松一起吃顿饭……该多好。”

    金光瑶的筷子顿了下，然后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动了起来。

    秦愫不肯放弃，继续道：“阿松前一阵子，每每吃饭的时候就哭闹……我一个人还真的应付不过来。”

    金光瑶想了想才道：“阿愫，你不必亲自喂他，阿松都这么大了……我让人再给阿松派两个侍女吧。”

    秦愫怔了怔，脸色阴沉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她终于好似忍耐不住地小声嘀咕：“可是阿凌不吃饭一哭闹你倒是公务都丢下亲自去喂他了！”

    气氛猛然凝固了一般，金光瑶不答，两人俱沉默地继续吃着饭，秦愫也埋着头，身体微微轻颤。就在一顿饭吃的差不多要完了，金光瑶才小心翼翼地想要打破尴尬紧张的气氛，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前两天我出去路过蜀地，看到那边的锦缎着实漂亮，蜀锦闻名天下倒是名不虚传，就叫人带了几匹回来，都是你喜欢的颜色。赶明儿叫裁缝来给你做几身衣裳吧？你若是喜欢……我到时候叫人再给你多买几个色来……”

    蜀锦闻名天下，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一次就搬了几匹回来，金光瑶对她出手不能说不大方。然而秦愫听完只是微微冷笑了一声。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金光瑶惹到她伤心难过，便只会买些好的贵的东西来哄她开心，好似天下的女人都只要这一招就能拿下似的。

    物质上，他竭尽所能地满足她，然而秦愫和金光瑶都知道，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秦愫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那些无妄的委屈，顿时忍无可忍起来，冷冷道：“我穿再多漂亮的衣服，你又有拿正眼看过我么？”

    一句话堵得金光瑶再无话说，只能低头继续沉默吃饭。

    然而秦愫已经发作了起来，情绪再不受控，岂能轻易放过他，站起拍桌怒喝道：“金光瑶！你说话！这些年来你有拿正眼看过我么？”

    金光瑶只是低着头。

    秦愫猛然伸手托起他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和发红的双眼，哽咽地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会吃人么？为什么你大婚过后……连看我一眼都不敢？！瑶哥哥……你说呀……”

    她托着他下巴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金光瑶心中无比酸涩，抬了抬下巴，把脸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默默放下碗筷说：“阿愫……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吃好了……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他刚站起身，秦愫忽地哭着将一桌饭菜都扫在了地上，顿时一片瓷器碎裂之声响起。金光瑶不再理她，转身欲走。刚到门口，还不待伸手开门，身后脚步声响起，秦愫猛然冲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将他紧紧圈在怀里，脸埋在他背上，温热的泪水晕湿了金光瑶背后的衣衫。

    他明明用力就可以挣开的，可是她浑身都在抖着，金光瑶实在没法狠心推开。

    “阿愫……”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轻颤。

    “别走……”她的脸埋在他身后，声音微不可闻，却不容拒绝：“瑶哥哥……别走。我错了……我再不任性了，好不好……”

    金光瑶转过身，刚想安慰她几句，秦愫忽地踮起脚，沾着泪的唇猛然印在他唇上，金光瑶如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怔得木木的。秦愫顺势勾起他的脖子，灵巧小舌撬开他的微闭的牙关，窜入他口中，缠着他的舌，不肯离去。

    “阿……唔……阿愫……”金光瑶本能地想拒绝，怎奈她死死地圈住了他，终于他一狠心狠狠地推开她。秦愫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由于惯性，他的身体也“嘭”一声砸在了门上。

    他无意识地轻舔了一下被她碾得有些发疼的嘴唇，口中尝到她留在他唇边酸涩的泪滴。两人俱脸色通红微微喘息。

    金光瑶正准备说点什么借口离开，却见秦愫郑重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然，一扯衣带，当着他的面，赌气一般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金光瑶目瞪口呆，然后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秦愫重新走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脸颊边还挂着泪，却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瑶哥哥……你看我一眼可好？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是你的……”然而说着说着，她又一次哽咽起来……勇气耗尽，最终又只是抱着他哭起来。

    金光瑶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包裹好，打横抱起哭得泣不成声的秦愫，送到里间的床上，拉过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轻轻拍着她，哄着孩子一般，任由她哭个够。

    手探上她腰间的穴位，灵力缓缓透过那处穴位注入她体内，秦愫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再不久，她就该睡过去了。

    金光瑶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