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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聊得欢快,忽一阵沉默从外围晕染开来,迅速凝结了全场,然后众人恭敬对来人一礼,唤道:“含光君。”
蓝湛面色一贯的严肃不辨喜怒,沉默看了眼孟瑶。
孟瑶赶紧跟着恭恭敬敬拱手唤道:“含光君。”
蓝湛微微点了下头,沉声道:“与慕,你同我来一下。”
“是。”
撇开众人,蓝湛领着孟瑶走了一段距离,在客栈外围河边的一棵树下站定,孟瑶随之停住了脚步。
蓝湛回头,沉默了一下,忽单刀直入问道:“何时回姑苏?”
孟瑶一怔,紧盯着他那双浅色琉璃般通透的双眼,无言以对,好久,低下了头。
蓝湛其实也有些为难,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他自认绝无法胜任的事,大概就是苦口婆心劝慰别人……
两人彼此尴尬沉默了很久,蓝湛才道:“如此……你一人在外,多加小心。”
孟瑶闻言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过蓝忘机会这样略带关切地嘱咐他……不由地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低头忍住眼底的一丝酸涩,许久才想起来答道:“是,弟子明白。多谢含光君。”
蓝湛点了点头,见他言行举止,一如往昔那个乖巧懂事的蓝与慕,便知晓他同样不愿意以金光瑶这个身份去面对其他人。老实说鉴于从前的种种,心中有芥蒂放不下的又何止蓝澈自己?
从前金光瑶在世的时候,即便他和自家兄长关系一度极其亲近,蓝湛却是一直没有多喜欢他。姑苏蓝氏虽不语人是非,但不代表蓝湛在心底也要对别人的做派认可。总觉得金光瑶这样的人……太过虚伪,奈何自己兄长却莫名魔怔了一样就吃他那一套。
结果果不其然,真相爆出来,兄长这个义弟的真面目,远不止“虚伪”两个字能概括的。于是他便眼看着一直信着他的兄长那番失落和挣扎,直到蓝曦臣不得已亲手手刃了他之后,黯然闭关不问世事。
如同不必言语蓝曦臣便能读懂他的心思,这件事给蓝曦臣的伤害有多深,同样不必言语,蓝忘机便了然于胸。
说他未曾因此生出过“如果兄长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该多好”的埋怨,蓝湛却是连自己都不信的。
于是连带着,也会越发不喜那个叫作“金光瑶”的伪君子。
结果,招魂结束后,蓝曦臣疯了一样不顾一切不惜动用禁法召那人残魂回世,那时候他才知道,兄长并非一直以来识人不清,而是自己选择了无视。
因为,那人与他而言,是特殊的。
金光瑶与蓝忘机而言,便从“伪君子”忽然变作了“兄长在乎的人”。
这些年,他眼见着蓝曦臣为那人所做的一切,眼见着他越陷越深也越来越绝望,即便出于对蓝曦臣的关切,也会连带着关心起他所在乎的人。
十多年的相处……精心的栽培悉心的教导,这一世他只是个单纯乖顺的正直少年,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偏生命运弄人。
蓝忘机寥寥几语嘱咐完他,又没话可说了,便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他其实也早预见了,孟瑶尚未解开心结。
结果转身之时,恰看见不远处和欧阳云一道混在蓝氏苏氏门生子弟中兴致勃勃的李子然。蓝湛怔了怔,忽又问道:“那位李公子……大尧人士?”
孟瑶一惊,而后又老老实实道:“正是。”
蓝湛问完,又是沉默半晌。
孟瑶知道,蓝忘机肯定已经知晓李子然什么来历了。
毕竟……姑苏蓝氏的禁法,除了凭借一丝残魂将孟瑶强拉回这个尘世的,还有——定位人的转世来生。依仗着这个禁法,他们能找到孟诗的转世之地;也是依仗着这个禁法,蓝曦臣在孟瑶的残魂被强送轮回之后,能找到他的转世之地,在他足够大的时候便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教养。
当初招魂之时,蓝氏双璧想过金光瑶残存于世心有执念,亦猜过他的执念之一便是他临终之时都想要带走的先母。而当时孟诗已死多年,魂魄早已投胎转世,递于恶煞金光瑶面前的那张纸条,便是他母亲转世之地。
然而转世后的孟诗,完全是另一个人,便与他再无关系了。这也是为何蓝曦臣会说,他于她尘缘已了。
之后孟瑶意外恢复前世记忆,便前往大尧找到了孟诗转世的那个老婆婆,看到她这一世虽清苦,却也算平淡幸福。
蓝忘机身为蓝氏双璧,对这位来自大尧的李公子会和何人有所联系,自然是一清二楚。
蓝忘机看着李子然很久,才沉声对孟瑶道:“尘缘已了,再强惹尘缘……于人于己,皆无益处。”
孟瑶怔了怔。
作者有话要说:
含光君:尘缘已了的不要强惹尘缘了。
瑶妹:是啊,我和二哥尘缘已了了,也是该断个清楚干净。
含光君:喵喵喵?我说的是李子然啊!
第143章
蓝忘机说完,不再停留,便转身离去了。
蓝忘机离开之后孟瑶独自站在树下好久,才浑浑噩噩地往回走。
半途他被蓝玉谙截住了。
“师兄?”
“阿澈……陪我走走吧?”
“好。”孟瑶好笑,怎么现在谁都喜欢抓着他单独谈谈了?但是他知晓蓝玉谙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因而没有拒绝。
两人撇开一群人找了一处山坡,躺在坡上,看着夕阳西沉,直至夜幕降临。
蓝玉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云深不知处的事:比如蓝蕴礼现下越发得蓝启仁器重,被抽调去给蓝思追帮忙了,所以这次没有跟来啊;什么孟瑶走后,蓝启仁训斥门生子弟不听话躲懒的时候还有提过蓝澈几次,说他听话又勤奋;什么魏婴现下想要在云深不知处抓人陪他去吃彩衣镇的湘菜馆已经找不到了,害的他也没心情去,天天一进食堂就看他面有菜色地看着蓝氏食堂那一堆草根菜叶;什么蓝曦臣现在天天看似忙得不着边,避开人群就被蓝蕴礼和他两个人撞见过好几次见他怔怔捏着手里那块坏了的通行玉牌发呆……
孟瑶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第二日清晨,姑苏蓝氏一行人便辞别了稷陵一众,返回云深不知处。临行时蓝玉谙还不死心地拉着孟瑶问道:“与慕……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么?”
孟瑶深吸了一口气,不欲与之过多纠缠,便敷衍笑道:“暂时不回。”
蓝玉谙似乎也猜到了这结局,最终也只是嘱咐了他一番,叫他在外多小心,然后又意有所指地吩咐他“忙完”早些回去。
孟瑶只得继续笑笑。
等到蓝氏一行御剑离去后,孟瑶返回苏氏包下的客栈,跟着苏氏一行人回到了稷陵苏氏府邸,朝苏老头借了一把上好的古琴,着了个借口撇开欧阳云和李子然,到了稷陵苏氏府邸不远处,当初他和薛洋一番密谈的那个密林。
画好阵法,摆好古琴,燃上香案,一曲问灵熟练自指尖流出,不多久,阵法中央应约而来紫色烟雾越发浓厚,直至凝成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洋道:“迟了这么些时日,我以为你要赖账了!”
孟瑶笑道:“言而有信……大概算我前世今生都不多得的一个优点了。”
薛洋也跟他没有过多无益的客套之举,直接手一伸,道:“拿来。”
孟瑶自香案起身,优雅撩了下衣摆,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锁灵囊来。
薛洋微微愣了一下,嗤笑道:“不错啊,金宗主,这么了解我?知道我不会理会那个死丫头而只偷出了一只锁灵囊来?”
孟瑶将那只锁灵囊抓在手中,并不递于他,道:“我何时告诉过你,我手里这只是晓星尘道长的锁灵囊了么?”
薛洋猛然瞪大了眼睛,顷刻间欺身上前,在紫色浓雾中忽隐忽现的脸露出几丝狰狞,浑身的怨煞之气也陡然强烈了倍余不止,孟瑶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便有可能失控夺舍而入将他魂魄撕碎。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得如冰,带着威慑和警告意味。
孟瑶自然知晓他会有这番反应,因而镇定自若地轻笑了下,道:“成美,我答应你的,是修复晓星尘道长的魂魄,而不是将他的锁灵囊带出来交于你。”
薛洋艰难压抑了自己勃发的怒火,冷冷笑道:“他的魂魄远在姑苏,我如何隔空修复?愿闻其详?”
孟瑶笑道:“自然有人会从姑苏取来,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你,时间也不是现在。”
薛洋蹙眉:“哦?为何那个人不可以是你?说清楚。”
孟瑶道:“因为即便是我偷得出来,交于你也没有用啊。能救他的并非我,也并非你,而是另有其人。”
薛洋沉默不语。
孟瑶道:“你别动了自行去云深不知处劫来的打算,那锁灵囊在蓝湛和魏婴手上,而且云深不知处禁制重重,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你现在修为不算低,再来四五个一起上,也未必过得了姑苏蓝氏的禁制。再则你抢得出来也束手无策。”
薛洋:“……”
他不讲话,孟瑶也不插嘴,彼此沉默以对。
聪明如薛洋,孟瑶知晓他一定已经猜到了孟瑶口中而言的“那个人”是谁。
很久之后,薛洋才扭曲着脸,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道:“你要我……救宋岚?!”
孟瑶打开自己手中那只锁灵囊,锁灵囊中的一小团虚弱的光团浮于空气中,孟瑶伸出手去虚托了一下,那光团似没有重量似的,被他动作带动的风吹起,在他掌心浮沉。
孟瑶道:“老实说是要你们的合作,你与他,缺一不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九死一生才从那个小铁精的牙缝里把他的魂魄给抠了出来……现在交于你,毁不毁了他也全在你的选择,我只是答应了负责帮你指明一条可行之路,这条路走不走也完全在于你。但在你接过这只锁灵囊之前,我需得真诚地跟你说一句,目前我所为你指明的这条路,是你达成目的唯一的出路。你若是不信,便尽可灭了他试试……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薛洋不答也不动,盯着飘于虚空中那团虚弱的光团,他只消挥一挥手便可轻易让它灰飞烟灭。理智知道金光瑶可能说的就是实情,怒火却只让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摆了他一道的小矮子和他手里的魂魄一并烟消云散了!!!
孟瑶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好,倒是有兴致了抚琴一曲,看都不看他一眼。
“别弹了!”他指尖的曲调虽婉转动听,如能涤荡灵魂一般,薛洋却被激怒,话一落音,他身形未动,金光瑶手下的上品瑶琴忽自动“噼啪”一声裂作了两半,琴弦也崩断了几根,连着琴下的香案都一并被震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