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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长水追问道:“难道他不会临时起意,又取走千里江雪图么?而且,若还有别的盗贼进入了王府书房,我们的猎犬追踪着西域樟脑丸的气味,定有所察觉。”

    “所以,沈某大胆猜测,那《千里江雪图》还在王府中。”

    徐长水只觉得自己脑袋愈发迷糊了。

    沈浪转头看向王怜花,笑道:“王大公子,可明白了?”

    王怜花冷冷道:“不过是找个替罪羔羊的低级把戏而已。”

    徐长水似有所悟,道:“所以那个贼人是想把两幅画丢失的罪名都推给王怜花?”

    沈浪道:“此人知道王府书房中有西域樟脑丸,捕头一定会循着气味寻找盗贼,是以他并不着急把《千里江雪图》带出王府,只需等到徐捕头用气味锁定了王怜花这个凶手,他便可大摇大摆地将画拿走,只因谁也想不到竟会有两个贼。”

    王怜花咬牙切齿,恨恨说道:“而且,我既然的的确确拿走了一幅画,即便再做辩驳,也没人会相信我拿走的不过是那毫不值钱的一副。”

    “所以,现在那盗画之人已呼之欲出。”沈浪看着王怜花,似乎在等他作答。

    王怜花却并不答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浪。

    徐长水凝目沉思片刻,恍然道:“此人必定是王府中人。”

    王怜花悠悠道:“只需找条狗在王府中转上一圈,那画便出来了,只因人可以洗澡换衣服,画却是没法洗的。”

    沈浪放开箍着他的手,笑道:“两年来你果然毫无长进,依旧要靠我提点。”

    王怜花面色一变,正欲发作,旋即脸上却又堆起了笑。

    只见他拱手躬身,对着沈浪深深一揖,道:“谢叔叔提点。”起身之时,袖间竟又爆射出一缕寒光,直打沈浪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寒针,沈浪却无半分慌乱,足尖一点,如同一片落叶般轻轻往后飘去,眨眼之间已落在了院墙上,寒针噗噗两下,没入院墙。

    沈浪的身法,竟比那暗器还要快。

    沈浪对王怜花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好孩子,叔叔下次再来提点你。”说完,人影一闪,已消失在了墙后。

    徐长水只看得头皮发麻,惊魂甫定,当下不再多言,也向那院墙上一掠而去了。

    王怜花目送二人离开,眸光深远,唇角斜勾,负手走到那清冽的水池边,轻声吟道:“黄鹂久住浑相识,青鸟西飞意未回。”

    ☆、第 4 章

    已至亥时,王府中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回廊下,十个侍卫列队而立,严阵以待。

    可在那红色灯笼光线映照下,十张脸庞俱都是一般的肌肉僵死,眼眸瞪大,惊惶无措。

    燮王爷身着紫色锦袍,严步走到众侍卫跟前,后面跟着陈县令和徐长水。

    燮王爷六十多岁,已至花甲。人到了这样的年级,经历了许多人生风雨,心肠难免日益柔软,渐渐变成一个慈祥老人。

    燮王爷就是这样一个慈祥老人。

    面对着这群日夜守护自己的侍卫,他痛心疾首。

    这十个少年,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小,他用长辈的眼光打量这群少年,严肃问道:“到底是谁将《千里江雪图》藏起来?”

    他没有用偷这个更为严重的字眼,陈县令和徐长水对视一眼,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就在一个时辰前,徐长水牵着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在一间侍卫的卧室地板下,找出了《千里江雪图》。

    沈浪和王怜花所料不差,《千里江雪图》根本从未离开过燮王府。

    十个侍卫垂手而立,尽皆嘘若寒禅,惴惴不安,连呼吸都小心收敛,却又在心中猜忌咒骂。

    究竟贼人是谁?若是找不出,想必要殃及池鱼,将十个人一起处理了。

    十个侍卫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傲气凌人的宋侍卫。此时,他却半分傲气也无,面白如纸,额上已沁出细密汗珠。

    徐长水的目光在十个侍卫间缓缓扫过,心下已有计较,向前一步,躬身向燮王爷道:“王爷可否愿听小人一言。”

    燮王爷先前已折服于徐长水对案子的准确判断,对他颇为欣赏,和声道:“徐捕头,请讲。”

    “《千里江雪图》现下已寻回,小人斗胆请燮王爷不再追究。”

    徐长水当真大胆,竟提出此等要求。在场之人尽皆愣住,面面相觑之时,看到彼此眼光中,既充满疑惑,却又满含期待。

    燮王爷一怔之后,陷入沉思,片刻才沉声道:“此番之事,就此作罢,但我希望那人能够谨记教训,知道改过,重新做人。”

    众人内心皆大受震动,眼眸中泪光闪动。尽管自己并不是那个盗画之人,但这一刻,宽容的力量展露无遗,震撼人心。

    众侍卫身世际遇虽不完全一致,可皆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很多体悟亦可感同身受。这盗画之人,目的不过为金银钱财,但让他甘冒此险,想必已是极为难之事。

    究竟谁是真正的盗画之人谁也不想再去深究,只宁愿让真相就此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从那片红红黄黄的火光往上看去,是深蓝幽暗的苍穹,星子靥靥。

    一个漆黑的身影俯身猫在燮王府的屋脊后,如玉的面容映在月下更显润泽,灿若星辰的眼睛微微弯起,满含玩味地将燮王府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凝眉细听了片刻,才悠悠开口,“沈大侠喜欢玩躲猫猫的游戏,在下可不奉陪。”

    他话音刚落,一个颀长的身影,凌空而来,姿态潇洒,隐有飘然出尘之意。落在屋檐上时,悄无声息,连瓦片都未移动半寸。

    来人面带微笑,那笑容懒懒散散,又带一抹狡黠,凝注着王怜花,道:“王公子好雅兴。”

    王怜花翻了个身,仰面在屋顶躺下,双臂枕在脑后,笑嘻嘻道:“我自然想要看看那陷害我之人会有何下场,以为必定有场好戏,没想到这般无聊。”

    沈浪笑道:“难道王公子已经知道谁是陷害你的人”

    王怜花笑道:“那贼蠢笨,破绽甚多,我虽未着意调查,不能即时指出谁是凶手,不过,想必徐捕头已了然于胸,况而且失主都已原谅了那人,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沈浪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我却有一事不明,为何王爷不追究你拿走的三美图呢?”

    王怜花笑道:“这自然是有缘由的,沈叔叔心明眼亮,何不自己猜猜看。”

    沈浪淡然一笑,“我虽不知这三美图有何乾坤,可按照你的脾气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你拿走它,只不过是为了怀念亡母。”

    王怜花大笑一声,道:“王夫人都已成了白骨,沈叔叔还要这般关心小侄,莫不是有所企图?”

    沈浪眨眼笑道:“我自然是有所企图。”

    王怜花故意露一副幽思之色,叹道:“自你我相识,沈兄总是万般得意,左拥右抱,羡煞小弟。可今番重逢,沈兄偏又孑然一身,或许,是因沈兄心志之高,早已超越我等凡夫俗子。”

    沈浪笑道:“王公子既然已知内情,又何必继续挖苦呢?”那笑淡如月色。

    王怜花叹道:“沈兄不相信小弟,对那三美图岂非也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沈浪叹道:“我只是不忍看江湖动荡。”

    王怜花大笑出声,从脑后抽出双臂,巴掌拍得屋面嗒嗒作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沈兄未免太高看小弟了罢。”

    沈浪笑道:“王怜花再加一个白飞飞,在下不高看都不行。”

    “小弟我俗事繁忙,本不想参与沈兄这等二女争一夫的精彩大戏,偏偏我现如今又成了人家舅舅。”

    说着,王怜花突然翻身而起,凑近沈浪,笑道:“我曾尊称你一声叔叔,现在你儿子又得叫我一声舅舅,这关系倒也乱的很,真不知我俩今后还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关系来。”那被月光映照的双眸闪闪烁烁,跳动着狡黠得意的光点。

    此话一出,沈浪那悠然自得的笑意竟微微凝滞,神色一凛复又平静,这几不可见的细微变化却也未能逃过王怜花的锐利目光。

    他心中暗自得意,面上笑意更浓,“沈大侠一向重情重义,想必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更该关怀备至。”

    沈浪不禁深深一叹,道:“你我二人还需如此打哑谜么?王兄不是自觉已捏住了沈某的小辫子。”

    王怜花看见沈浪那无可奈何的神情,心头狂喜,不禁仰天长笑,“此刻我又成你的王兄了么?沈浪啊沈浪,我实没想到白飞飞竟做了这样一件大大的好事,若不然,大罗神仙又奈你何。”

    他大笑几声,忽又叹道:“可时至今日,我却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杀了你岂非无趣,朱七七在我心中也早如草芥。所以,即便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又似全无意义了。”

    沈浪看他心思百转,忽喜忽怒,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容,“王公子自大漠回来之后,竟然还与白飞飞有所联系”

    王怜花冷笑道:“沈兄不必套我的话,若要别人坦诚,自己便该先坦诚则是。”

    沈浪笑道:“此事也无甚隐瞒的必要,若王兄想要知道,沈某自当告知,只不过先前两次见面,王兄随时随地都要与沈某小试身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又如何能与王兄促膝长谈”

    王怜花笑道:“只要大哥肯说,小弟自当洗耳恭听。”

    沈浪目光悠远,投向漆黑天穹,思绪随夜风飘然远去。

    两年前,众人携手回归中土。沈浪架不住朱七七的软磨硬泡,随她回到朱家。即便锦衣玉食,生活精致,可空虚寂寞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江天野渡伴渔灯,仗剑江湖载酒行”,他低低吟出这句诗,回思过往,想起那波澜翻涌,精彩纷呈的江湖,胸中的热血竟又沸腾起来。

    彼时,虽背负血海深仇,虽时常生死一线,却活得真切。

    而今,自己无论武功智力乃至江湖地位都已达巅峰,高处不胜寒,竟反而无人可与之对话。他突然想起了王怜花,那个众人眼中卑鄙阴毒的人,可他一向对自己的卑鄙和阴毒从不加掩饰,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又比大多数的伪君子要坦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