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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怜花自大漠归来,为掩人耳目,免生事端,早已不住在王家,而是在闹市中,另辟出这处别苑,大隐隐于市。

    他心中明白,自己既然已于快活王扯上了关系,今后又怎少得了是非。

    毕竟,人心之贪,又如何能完全揣度。

    就在五天前,一匹马自己来到了王怜花的别苑门口。

    一匹黑马,马上有马鞍,鞍上却没有人,只有一封信,盛在布袋中,拴在脚蹬处。

    拆开布袋,打开信纸,信上只有一句话,“三美图在燮王府书房”

    王怜花不记得有什么名画叫“三美图”,但他眼前已浮现出前往大漠之前的情形。

    王夫人从墙上取下那幅画,小心地收进箱子,预备带进大漠。她凝住在画上那悱恻哀怨的眼神,跟画上道路中央那名女子一模一样。王怜花站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她,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珠上,却隐隐泛起一抹伤感。

    这信是何人所写

    王怜花也曾试图跟寻找,他藏匿行迹,跟在马儿后面走了许久,最终却跟到了牲口屠宰场,亲眼看着屠户将那匹黑马宰杀,毫无所获。

    今日,又是另外一匹白马。

    王怜花接过兰儿递来的布袋,拆开之后,里面是一枚封住口的空白信封,信封中放着一张悉心对折的洁白信纸,展开后上面这样写道:

    “哥哥,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你,亦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现在应该正无比奇怪,我一向鄙夷你,憎恨你,为何现在却又要写信于你。或许,有一句古话很贴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是的,我命不久矣。

    在这弥留之际,我所唯一想见之人,却是你。

    盖因你我同根同源,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无法更改的事实。

    而我去后,你更是我孩儿唯一的亲人。”

    看至此处,王怜花满腔疑惑,白飞飞竟已有了孩子,那么谁是孩子的父亲呢?是沈浪么?还是另有其人,忙继续往下看去。

    “我这一生被仇恨所累,过得生不如死,所幸老天垂怜,送我一个儿子,可惜我早年为练白骨幽灵掌,实已五脏俱伤,熬至如今,已油尽灯枯。只可怜我这孩儿没爹没妈,孤苦无依,我只得将他交于一户农家。只愿他一生顺遂,远离江湖风云,做个普通人。

    若你有缘见到,请务必照拂于他。

    记住,我的儿子姓沈,右臂有一块青色胎记,所在之处以两句诗记之,沙上浮月牙,红袍映绿波。

    姐白飞飞

    于戊戌年十月二十四”

    此时距离落款时间恰好一个月。

    王怜花读完此信,心中一时间竟百味杂陈,难辨喜悲。白飞飞之命运固然可叹,可她这番做法,又实乃心机深沉。

    他不禁暗叹道,你果然跟我是姐弟,这般妙计,只怕我也想不出。虽然不知你究竟是如何怀上沈浪的孩子,但你送来此信,即便你人真的已去,却要教沈浪和朱七七永远存着这个难解的心结。你又偏偏不愿亲口将这事告诉沈浪,因你不想他永远忌恨于你。便将信送至我处,更是料定了我一定会公布此事,以此破坏沈七感情。可我现在已放弃朱七七,又为何要如你所愿呢。

    继而又转念一想,那日与沈浪见面,自己随意出言试探,沈浪并未否认,难道他此番现身找我,果然是为了白飞飞?难道他已知晓孩子之事?

    随即又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若一个男人连自己有没有让女人怀孕都搞不清楚,那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但幽灵鬼女白飞飞手段高明,谁又能猜出当时的真实情形?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即便沈浪知道孩子之事,可白飞飞和孩子在哪,他却一定不知。

    王怜花又将两句记录沈浪孩子所在之处的诗细看了两遍,“沙上浮月牙,红袍映绿波”,虽一时难解其意,但已暗自高兴起来。

    沈大侠不是一向自诩仁义无双有情有义么?现下,这两句诗却成了沈浪被我捏在手中的小辫子,此后,看他还如何与我作对?

    想到这里,王怜花竟放声大笑起来。

    兰儿站在一旁,看他捏着信纸,神色变幻,忽又仰天大笑,只惊得目瞪口呆,匆忙跑开。

    直至傍晚,王怜花想到头昏脑涨,却也没有想出要如何完美利用这条小辫子。

    愣了半晌,突然长袖一翻,行云流水般拍出一掌,口中朗朗诵道:“自传芳酒翻红袖,似有微词动绛唇”,腰身一拧,又化掌为拳,拳势虎虎,威风凛凛。继而,又三指虚捏,使出一招快如疾风的指法。他脚步错动,身形蹁跹,接连变幻了四五种招式。叫人眼花缭乱,只见得一个淡红色的身影,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似游龙,似惊鸿,拳掌齐出,上下翻飞。而他口中不停,诗句也如水般流泻而出,“垂手乱翻雕玉佩,背人多整绿云鬟”“纤腰怕束金蝉断,寒鬓斜簪玉燕光”

    王怜花正自舞着,突然听得右边墙外传来两声衣袂带风之声。他不动声色继续朗声念诗,手中却赫然多了两枚银光闪闪的寒针,“帘前春色应须惜,楼上花枝笑独眠”一句刚完,寒针已刺破秋风,向右边激射而出。

    那针反射着夕阳,发着幽幽蓝光,竟是淬过毒的。

    墙那边衣袍带风之声更大,叮叮两声金石撞击之音过后,两人自墙头落地,一轻一重。

    落地轻巧,几近无声的,自然就是沈浪,他一身灰色衣袍,如玉树临风,嘴角噙着一抹洒脱笑意,目光清冽如泉水,凝注着王怜花。

    落地声较重的,则是神情严肃,脸色微白的徐长水。

    刚刚王怜花打出的毒针,若不是沈浪及时替他荡开,挨上这一下,恐怕性命难保。

    王怜花笑吟吟看着二人落定,抱拳一揖道:“沈大侠这么快又来看望小弟了么。”

    沈浪笑道:“多年不见,怕你想我想得紧。”

    王怜花歪了歪头,眨眼笑道:“沈大侠怕是想我妹妹想得紧?”

    沈浪神色如常,笑道:“我想谁不重要,不过这位徐捕头应该是想王大公子想得紧。”

    “世人都道我两是好朋友好兄弟,沈大哥现在却要跟别人沆瀣一气,来对付小弟了。”他语气似嗔似怨,脸上却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只看得徐长水心底发毛。

    沈浪却依旧淡定从容,只见他二人言语交锋,你来我往,却都一般地泰然自若。这样的情景,谁又看得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浪笑道:“好好一个公子,你却偏要去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莫非在沈兄心中,小弟就是这般偷盗人品?”

    沈浪笑道:“你的人品,我实不敢恭维。”

    王怜花笑着“哦”了一声,突然出掌如风,当胸拍向沈浪。他这一下出手,毫无预兆,又快似惊雷,叫人如何躲避。

    沈浪偏偏能避,他连笑容也未收敛半分,身体微侧,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过这掌,接着招式如水而泄,两指如电,已点向王怜花右肩。王怜花身形轻旋,灵如燕雀,潇洒轻灵地避开,身法之妙,当真世所罕见。

    秋风簌簌,卷起满地枯叶,一红一灰两个身影在枯叶间旋转飞跃,衣袍猎猎。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兔起鹘落间,两人已自交手数十招,招招精妙绝伦。

    王怜花自知不是沈浪对手,出招凌厉狠辣,全不留情。沈浪淡定从容,有意逗弄,却只以轻灵身法闪避,并未出尽全力。数次从王怜花招下避过,无论时机距离都掌握得恰如其分,绝无半分浪费,实在已精妙至毫巅,可看在旁人眼中,却只觉惊心动魄、魂飞魄散。

    徐长水武功虽不错,但较之二人,实不是一个境界,此时战况,看至眼中,暗自心惊不已,却以为沈浪将要不敌。他本是朝廷中人,向来不顾忌什么江湖规矩,当下抽出乌金刀,砍向王怜花。

    徐长水这一刀砍出,招式沉稳,迅捷非常,乃是凝聚了毕生所学。王怜花凝神对付沈浪本就耗尽心力,无暇分身,眼看就要被徐长水砍中右肩。

    却听得沈浪沉声道:“勿伤他。”左手一勾一带,王怜花已在他这一招下旋转了半个身子。却还是响起了清脆的“刺啦”一声,那是衣料划破的声音。

    王怜花闷哼一声,紧紧捂住右臂的指缝间已汩汩冒出血来。

    沈浪眉间微拧,袍袖一挥,荡开徐长水的长刀,两指如风,已替王怜花点住止血穴位,另一只手则死死箍住他左臂。

    王怜花心知沈浪怕自己暴起伤了徐长水,手臂上的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只得恨恨得瞪着面前那神色淡然之人。

    徐长水本以为沈浪将要不敌。是以根本想不到,自己一招击出,便伤到了王怜花,更想不到,在这关口,沈浪竟回护于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长水不明所以,说话也支吾起来,“沈大侠,你。”

    沈浪淡淡道:“你不该伤他。”

    王怜花从牙缝间呲出一口凉气,阴恻恻道:“若不是沈大侠,便是十个他,又如何伤得了我。”

    沈浪叹道:“的确是我的错。可你亦不该入王府偷画。”

    王怜花大笑,“所以,你已认定《千里江雪图》就是我所盗?”他这放肆一笑中有得意,有狂妄。

    沈浪却平平静静,说了一个“不”字。

    这个字让王怜花凝住了笑容,让徐长水瞪大了眼睛。

    徐长水惊疑地看着沈浪,“沈大侠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要出尔反尔么?”

    沈浪笑道:“我答应替你拿住盗走《千里江雪图》的贼人,可这贼人偏偏不是王怜花。”

    王怜花也瞪着他,面上神色变幻,忽而讶异,忽而气恼,最终又成了全然的淡漠。

    只因为这不过又一次证明了,任何事都休想瞒过沈浪。

    实是在这个问题上,王怜花总是格外在意。他自然早已知道,盗走《千里江雪图》的另有其人,但他却宁愿背上这个黑锅,为的不过是要让沈浪以为就是他盗走了《千里江雪图》。

    只因为“沈浪错了,沈浪不知道”几个字对他从来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即便武功不如沈浪,但若能在智力上压制他,岂非也可以对他进行冷酷又残忍的嘲笑?

    可,这一次,沈浪好像又看清了真相。

    徐长水惊道:“贼人不是王怜花,那是谁?你有何证据?”

    沈浪道:“我没有证据,只因为我对王怜花了解深刻。我知道若真是他盗走了《千里江雪图》,他便会否认。”

    这岂非矛盾之极,徐长水已满头雾水,只觉得自己好似走进了浓雾弥漫的森林般,难辨方向。

    沈浪悠悠道:“徐捕头曾说盗走的画有两幅,另外那副显然并非名画,是以王爷并不重视。但徐捕头偏偏对沈某提过,那画乃是一副三美图,若沈某没有记错,当年王公子母亲的小楼中所挂着的正是一副三美图,既是王公子母亲遗物,王公子自然非得取来一看不可。”

    沈浪瞥向王怜花,只见他面色冷淡,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