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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后老头依旧只能悻悻离开,他耷拉着脑袋,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个二十左右的蓝衣少年,那死了的眼睛里好似又丢进一颗火种,猛地活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少年身前,紧紧拽住他衣角,急切道:“破儿,快,给我钱。”
那蓝衣少年神情冷冽,犹如寒冰,见老头扑上来,连眉尖也未跳动半分,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钱袋,那钱袋鼓鼓囊囊,一看便知里面的钱不会少,老头看得眼都直了。
少年却不着急,只把钱袋在手心掂得哗哗作响,目光好似根本未曾落在老头身上,声音也冷冽,“这是我预支的下半年的月俸,以后别再来找我。”面容表情几无变化,说完,手心一翻,任凭那包银子直直坠地。
老头眼里除了那包银子,全无他物,忙俯身去抢,好似一条饿极了的狗看到肉包子,全不管那肉包子是不是已滚入泥里。
直到银袋子拿到手里,才满眼放光地抬头去看,那少年却已疾步离去,连背影也无。
老头木立风中,囔囔唤了声,“破儿”,眼睛里的情绪已不辨悲喜。
蓝衣少年转过街角,便见到一个人。
一个他实在不想见到的人。
那人站在他对面十步之处,眼睛里光线闪动,似已穿透了他,叫他避无可避,只得裸裎而对,这种感觉总是让人不安。
蓝衣少年僵冷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脚步微滞,想停却又偏偏未停,只顺着惯性,又往前走了三步。
在这三步之间,他心念急转,思虑千万,已下了决定。很快,嘴角挂上了微笑,整个人又冷静下来,连目光中也带上了傲气。
蓝衣少年笑道:“徐捕头,我们又见面了。”
徐长水目光凛凛,叹道:“宋侍卫,人在世间总有无奈,虽然遇到难处,你亦不该走那错的一条路。”
这下,宋破再露不出半分笑意,惊惧犹疑如尖针般,瞬间刺破了他目光中的傲气。
徐长水见他面色已变,又道:“你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昨夜既未揭破,自然是绝不会与你为难的,不过想给你一些忠告罢了。”
宋破神色变幻,最终化作冰冷的颓然,“我早就知道,即便王爷不追究,亦是瞒不过你的。”
徐长水道:“王爷虽然未听过你的证词,可你破绽实在太多,那十个侍卫中只有一个人是那夜的目击者,这已足够说明问题,难道你还以为可以瞒过王爷”
宋破叹道:“王爷胸襟宽广,所以我亦无面目待在王府。”
徐长水沉默半晌,道:“宋兄今后有何打算”
宋破轩眉道:“江湖之大,难道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徐长水抱拳道了声“宋兄好自珍重”。
宋破也抱拳作别,面上浮起淡淡笑意。
徐长水刚刚转过街角,宋破那笑意就猛地冷了,眼神中仿佛射出一根寒冰凝结成的尖针,刺破了这午后的和煦拊光。
沈浪在来福客栈中等王怜花已有两日,连房间门也未踏出半步。
他其实并不完全是在等王怜花。
若把希望寄托在王怜花这样的人身上,只怕很多时候要如同釜底游鱼一般,走上那穷途末路。
在这两日里,有一个人也在客栈外面等他。
沈浪既想见这人,又不想见这人。
他不想见这人,只因为前日王怜花曾问他的那个问题,他想了无数次,还是给不出一个完美答案。
沈浪本是一个自信到有些傲气的人,站得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深,看得清其他人看不清的真相,因此稳操胜券。连那懒散的随意的笑容亦不过是他绝对自信的表露。
这件事他却偏偏看不清。
此刻已至酉时,暮色四合,那人潜伏在来福客栈门口不远处的暗巷中,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在夜幕中愈发闪着朗朗光亮。
沈浪终于走到客栈大堂,带着惯常的平和笑容,找了张桌子落定,唤来店小二,要了十坛上好的竹叶青。
店小二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客官,您一个人喝得了这么多?”
沈浪笑道:“我的朋友是喝酒的好手。”
店小二四下张望,疑惑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他马上就到。”
沈浪话音刚落,门外已响起畅快的笑声,一个人影一闪而入,身形矫健,如游鱼蹿行,瞬间便在沈浪对面坐下。
那人衣着随便,只穿了件羊皮短褂,敞开衣襟,毫不畏惧深秋寒意,却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笑容也爽朗,颇有豪迈之气。
沈浪目送他坐定,拍开酒坛泥封,连酒坛子一起送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气便灌下大半坛,赞道:“好酒!”
沈浪微微一笑,“猫兄,别来无恙。”
熊猫儿大笑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沈浪啊,你若是再不下来,我一定会上去亲脚踹烂你的门。”
沈浪笑道:“不知猫兄找我这样急,所为何事”
熊猫儿拧起眉头,好似听到了一句极为怪异的话,“你竟然问我找你为何你一声不响地跑了,销声匿迹两年,七七一直在找你,你难道不知”
沈浪叹道:“她这又是何必?”
熊猫儿道:“沈浪,我竟搞不懂你了,我本以为大漠回来之后便可以喝你们两人的喜酒,谁知道喜酒没喝到,却要喝风。”
沈浪笑道:“我虽没有请你喝喜酒,却也没有请你喝风。”
熊猫儿叹道:“好吧好吧,这风竟是我自愿喝的。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两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浪反问:“不知猫兄指的是什么?”
熊猫儿不禁瞪起眼睛,道:“自然是你和七七的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朱家庄迎娶七七”
沈浪叹道:“那猫兄呢?”
这话没头没尾,只听得熊猫儿怔住,“我你在说什么?”
“猫兄对七七这般付出,岂非也让人为之感动。”
熊猫儿怒火丛生,拍桌而起,“沈浪,枉我与你称兄道弟,你竟然这样污蔑我。”
沈浪忙拉住他,道:“猫兄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熊猫儿不解道:“那你是何意”
沈浪将他拉回座位,问道:“若我问猫兄一个问题,猫兄可否坦诚回答。”
“我熊猫儿又如何会对你沈浪隐瞒。”
“若有可能,你愿不愿意迎娶七七”熊猫儿先是讶异,默然半晌才嗫嚅道:“自是愿意的。”
沈浪又问:“看来猫兄是真的喜欢七七。”
熊猫儿又分辨道:“可我那种喜欢,却不是那种喜欢,就是,这种喜欢它是不一样的,哎呀。”
他越说越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最后只得闭了口。
沈浪长叹道:“你又何必解释呢?别人不懂你,我却一定是懂的,你喜欢七七,不是想要占有她,只因为在你心里,一切都是为着她的幸福和快乐的。只要她开心,你便开心,只要她幸福,你便满足,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热忱的。我正是看到了你,愈发觉得自愧弗如。”
熊猫儿呆呆坐定,不发一言,沈浪这番话竟让他内心震动无比,只因自他喜欢朱七七以来,他就万分清楚,朱七七心里只有一个沈浪,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劳,所以,他便将这份爱深埋心底,只不过作为“哥哥”,守护着妹妹。
七七想要嫁给沈浪,他便竭尽心力,天涯海角,替她找回沈浪。
如同沈浪说的,七七的幸福和快乐就是他的幸福和快乐。
他一见七七,便忘记了自己。
熊猫儿默然半晌,叹道:“可你现下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沈浪道:“其实我正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因为当我知道要与七七成亲之时,我竟然犹豫了”
“犹豫为何会犹豫”
“我。”沈浪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沉默片刻才道:“或许,她还是不够懂我。”
熊猫儿叹道:“沈浪啊沈浪,你这样的七窍玲珑心,莫说朱七七,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子能够真正懂你呢?”
沈浪再不说话,只兀自倒满了酒杯,慢慢地嘬着。
熊猫儿盯着他,可从那平静如水的面容上,谁又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只得叹道:“不管如何,你都该亲自跟七七说。她想必已快到这里了。”
沈浪眸光闪动,叹道:“若我不想见她呢?”
熊猫儿摇了摇头,坚决道:“你非见不可。”
沈浪笑笑,又垂眸专注在自己手中那杯浅碧色的竹叶青上。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透着微微的尴尬。
熊猫儿两年未见沈浪,此番重逢,却觉得这个沈浪与自己记忆中的沈浪不太一样。还是一样的气定神闲,还是一样的聪明睿智,却好似一泓幽潭,越来越深不可测,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