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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映在月下的俊朗面容已如寒冰,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自是不该看你这样。”
王怜花实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不解其意。
不该看我这样?如何叫不该看我这样?他又凭什么不该看我这样?
愣了片刻,才冷笑出声,“沈大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
“我偏要管。”王怜花话还未完,沈浪已沉声打断了他,这句话竟是少见地坚决,掷地有声。
秋风卷进这方小院,呼呼作响,杆头的红色灯笼摇摇晃晃,连洒在地上的红光都斑驳起来。
王怜花再说不出话,两人只是沉默着对视,彼此看到对方的眼眸里都映出自己的身影,被红红的光覆盖,被浓浓的情绪缠绕,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愤恨?怨怼?还是不甘和不忍?
谁又知道?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不清楚。
半晌之后,王怜花才长叹一口气,道:“明日申时,你来烟花巷,青竹乐馆。”
王怜花丢下话兀自离去,沈浪并未留他。
走之前,他用短刃在那女尼尸身上随意划开一处破口,从衣兜捏出一只白瓷小瓶,食指轻抖,白色的粉末飘洒在破口处,伴随着滋滋响声,黄烟腾起,顷刻间,地上只剩一滩飘着几缕血丝的黄水,再看不出一点死人的痕迹。
沈浪盯着他做完一切,面容沉静,内心却弥漫一缕淡淡愁闷。
他一向很少愤怒,但在王怜花下手杀死女尼之时,他却已真的愤怒。两人对视的瞬间,他竟有种冲动,想狠狠把眼前那个冷血又倔强的人揍一顿,不为别的,只为他总是故意要他生气,故意要他愤怒。
他可以不杀那个女尼,可他沈浪看着,他就偏杀不可。
他本就是杀给他看。
可在王怜花发出最后那声长叹之时,他的愤怒却又慢慢消弭,只剩愁闷,还有不解。
沈浪想着,手竟又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握得那样紧,连指节都生白。默默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终于呼出长长一口气,拳头缓缓放开。
他躬身在石棺壁上摸索,不多时便已摸到一块凹陷,轻扣之下,石棺盖便轰然开启。
棺盖一开,沈浪却呆住了,只见石棺里不是想象的密室暗道,而是一口圆圆的井,井里自然有水。
此刻正是月上中天之时,那皎洁的明月便映照在井中,荡漾着细微的涟漪,更映照出一个错愕的自己。
沈浪又在石棺内外细细检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那人当真跳入了这口幽深的水井?
他此刻竟又想起了王怜花。他杀了女尼,自己离去,是已知道了什么?还是不想自己知道什么
这个姓段的人便是那人么?
沈浪想着,又掠进了那座小小的庙宇。庙宇里高坐一尊菩萨,菩萨面目和善,前面是小小的供桌,桌上的东西也都小小的,小小的瓜果糖茶,一应俱全,连烛火都还燃着,可那点烛火的女尼却连尸体都已归于尘土。
沈浪在桌上地面细细翻检,终于在供桌下面的石板地面上看到一样东西,是一片巴掌大的纸,落了一些灰尘,纸上用墨汁勾勒出一朵莲花,线条细致,造型典雅。
莲花?这是什么暗号么?还是什么组织
沈浪将它揣进怀中,又自检查半天,再无所获。离开是何庵的时候,天边已泛出一抹淡蓝,竟已到了卯时。
沈浪慢慢走在山林间的小道,此刻夜风已止,山岗幽静,不时惊起几声寒鸦。
此刻该去哪里?王怜花在谋划什么?那三美图又是否拊藏了秘密又何时才能寻到白飞飞和孩子
沈浪想着竟忍不住叹了口气。抛却了沉重的杀父之仇,却又背起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之债。
丛林幽密,光线斑驳。
沈浪离开是何庵只片刻,已听得前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稍一思索,依旧镇静前行,迎向来人。
转过几株杉树,模模糊糊现出一个矮小身影,近了再看,竟是一个垂髫童子。
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量不足五尺,圆脸圆眼,大大的脑袋,像极了年画上那抱着金元宝的善财童子,十分可爱。身着蓝色锦缎衣袍,系一条鲜拊的短披风,打扮也神气,竟像是哪家豪门的公子。一双乌黑灵活的眼珠在看到沈浪后,不禁一愣,他想不到自己未听到半点声响的前方竟会有人。
那童子愣过之后还是走近沈浪,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问道:“这位大哥好像是从那庵里来的”
他本生得极可爱,这一笑之下,更多了几分孩子的天真无邪。可沈浪却知,这孩子的功夫实不可小觑,他刚刚走来的几步,不仅轻功不弱,气息更是绵长,十足十的江湖高手。
沈浪镇定自若,只从怀中掏出那绘着莲花的纸条一扬,面无表情地说道:“来看看段公子的药进展如何。”
那童子看见纸条,又一怔愣,惊呼道:“莫非你是班主的特使难道班主还不放心我和段公子”
沈浪心头一跳,班主是何人他有意探知更多秘密,面上依旧淡漠冷冽,只顺着他的话道:“班主对此间事情还是放心不下。”
那童子一听,面色为难,“班主一向谨慎,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妥,班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沈浪淡淡道:“最重要的事情虽然已经办妥,但还是要防止有人捣鬼。”这童子虽然功夫奇高,可心智却还稚嫩,江湖经验不足,沈浪不过随意出言一试,他马上道:“江湖传言,王怜花此人心机深沉,智计百出,饶是如此,与班主比起来,那也是远远不及的。”
沈浪笑道:“班主雄才大略,王怜花又如何能及,不过我今日还在城中见到他,却不知计划到底成功了没有”
那童子看沈浪确实自是何庵方向而来,亮过莲花标志,又清楚段公子和炼药之事,对他的身份早已不疑,只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花旦亲自动的手,绝无意外,王怜花现在表面看来一切如常,只怕连他自己也未觉察到早已中了那蕉鹿之毒,只要时机成熟,迟早还要逼得他归顺班主。”
沈浪又笑道:“哦我却听说那王怜花也是使毒的高手,花旦竟这般有手段”
童子笑道:“女人的手段一向都比男人要多些,况且,她这次却找了个极好的帮手。”他语气得意,说出的话更全然不似稚子,成熟老练得让人心惊。
“什么帮手”
“王怜花有个大对头,此番正是有那大对头的帮忙。”
“哦是何人”
“就是那名震江湖的大侠沈浪。”
沈浪眉尖一跳,“可那沈浪既是大侠,又如何会听命与你们”
童子咯咯笑道:“只因花旦计谋之妙,沈浪即便已帮了我们,却也根本发现不了。”
沈浪心念已千回百转,既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已被别人利用,又想到王怜花此刻已中了毒而不自知,不禁心中惴惴。
但转念一想,王怜花行事乖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童子之话又有几分可信?
可即便他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体会了万千种情绪,面容上依旧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就像一泓幽潭,深不可测,任谁也看不透。
沈浪稍一沉吟,拱手道:“那此间便交托给二位,在下先行回去向班主复命 ”说着,已大步流星而去。
☆、第 8 章
傍晚,沈浪走在烟花巷中。
夕阳铺陈在他坚毅的面容。无论经历了什么,付出了多少,他的脸上依旧神采奕奕,好似永远不知疲惫一般。
道旁是一行银杏,已被深秋染上了金黄,在夕阳下,扇叶轻抖,颜色纯粹,带一抹旖旎的温柔。
走到巷子尽头,一座红色的小楼便是青竹乐馆。
还未上楼,便听得一阵琵琶声自楼上飘下。
初时婉转悠扬,若空谷中的一泓幽泉,又似雨后春山中的一阵鸟鸣,让人心绪收敛,安宁平和。一段之后,拨起急弦,如鹰翔九天,金玉相击,乱珠坠盘。嘈嘈切切,又听的人心神颤颤。
沈浪走到二楼那传出声音的房间门前,不禁一愣。
只见王怜花坐在凳上,怀抱琵琶,正垂首弹奏,沈浪来了,也浑似不觉。
沈浪想起童子的话,不禁仔细地观察,他面容一向俊秀,肤色白皙。此刻口唇微启,垂眸凝注,认真专注的模样,竟少了往日的风流浪荡之气,多了一抹俊雅公子的温柔。但看面容,实难判断他究竟有没有中毒。
他旁边立着个白衣女子,柳眉凤目,巧鼻薄唇,容貌还算清丽,对沈浪微微一笑,摆手示意,请他在窗边那张躺椅落座。
沈浪坐定后,目光又投向那专心弹奏的人,他手指也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捏着拨片,落在琴弦,如一只翩跹的蝶,停驻在鲜花上,翅膀轻轻颤。
这是一只有力的手,出拳运掌如行云流水般自如,更是一只狠辣的手,取人性命亦如摘花断叶般轻松。
但此刻它压在琴弦上,又柔软得分外和谐。
一曲终了,沈浪不禁鼓掌赞叹:“王公子好琴艺。”
王怜花笑意盈盈,将琵琶递给身旁的清丽女子,神情难掩得意,“沈兄也懂琴么?”
他们两人都似全然忘记了昨夜之事,谁也不提。
沈浪笑道:“我粗人一个,虽不会弹,却也听得出王公子琴艺高绝。不过,王公子叫沈某来,怕也不只单单听琴这般简单。”
王怜花笑道:“一来我看沈兄近日忧思劳累,听听琴,放松一下,二来,也有一个极重要的线索,要告诉沈兄。”
沈浪扬眉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