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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正色道:“愿闻其详。”
阿木娓娓道来,“这玉龙雪山本是一处风采多姿的游玩胜地,那时,既没有那沉默森林,更没有什么金环流萤,也没有我这样的守山人。但在三十年前,一切都改变了。”
王怜花见他停住,急问道:“如何改变”
阿木道:“那要从丽江城的主人,纳西族说起。纳西族是丽江的本土民族,主宰丽江数百年,这个民族等级森严,规矩繁多。族中设有大祭司,地位尊崇。纳西族有一个流传了百年的传统。若是一对男女相爱,需到大祭司跟前进行占卜,若占卜不利,那是万万不能结合的,若强行结合,两个家庭都会被全族唾弃,并且要对那对男女施行极残忍的焚烧之刑。纳西族相信,若不将那些得不到上天祝福的情侣焚烧祭天,将会触怒天神。”
“但,情之一物,从心而生,又如何是天象所能占卜得了的,其中就有一些情深意切的情侣,偏偏又得不到天意的祝福,只得一起走到这云杉坪上的断情崖边,携手而下。他们认定,跳下去这片悬崖,并不是死亡,而是去往那玉龙第三国。”
“玉龙第三国”王怜花奇道:“那又是什么地方”
阿木道:“据东巴经记载,玉龙第三国里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鲜果珍品,喝不完的美酒甜奶,用不完的金沙银团,火红斑虎当乘骑,银角花鹿来耕耘,宽耳狐狸做猎犬,花尾锦鸡来报晓。携手殉情的情侣们相信,只要跳下那断情崖,便能去到美丽幸福的玉龙第三国,他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厮守在一起。”
王怜花道:“这故事残忍又动人,只是不知跟这雪山的变化有何关系”
阿木道:“数百年来,这些情侣们一对对从那断情崖边飞身而下,究竟有没有去往第三国谁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对世间不满的怨气却留在了这座巍峨的雪山上,怨气招来了金环流萤,都说,那些恶虫本就是地狱的阴魂所化。自此之后,那些上来游玩的人都再没有回去,纳西族的祭祀们发现了这件事,就在那密林中布下了天盘九星阵,将它变成沉默森林,以阻人上山,免遭遇不测。守山人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些阵法,老山就是第一代守山人,他守了十余年,身体日渐衰弱,是以找到我来接替。”
沈浪叹道:“原来如此,只是,那天盘九星阵现下已被我们破坏。”
阿木道:“无妨,待得你们下山以后,我自会去将它复原。”
沈浪道:“不知能不能再向前辈求一瓶驱虫药粉,老山的那瓶已被我们用尽。”
阿木从身后取出一只小瓷瓶递过,道:“你们只需往身上洒下,自可在夜晚庇护你们离开那恶虫聚集的蓝月谷。”
沈浪正要去接,王怜花却已抢先将那小瓷瓶收进了袖中。
沈浪淡淡一笑,又问道:“不知接下来的路途,又有些什么样的险境呢?”
阿木道:“你们跟我来。”说着,已先出了门。
此刻日上中天,阳光强烈。
三人跟着阿木,往草甸深处行去,翻过了一座小山坡,走到日已西斜,终于看到前面又有一块宽阔平坦的草甸。
夕阳落在雪山尖,昏黄的余晖中,草甸上星罗棋布地排列着一座座圆形石塔,石塔由薄薄的石片堆成,与沉默森林中的那九座一般无二。
石塔沿着草甸,等间排成直线,塔尖用细绳相连,似一张只有横线没有纵线的棋盘,一条一条往前铺陈,将草甸分割成细长的黄绿色块。
细绳上,悬挂着蓝白红绿黄的五色经幡,五彩斑斓,覆满草甸。经幡上画着神秘诡异的黑色符号,似文似画,却不知其意。
五彩的经幡迎风抖动,呼呼作响,似有人正在低声念诵经文一般。
数十行经幡过后,看到一线断崖,像是大地的尽头。
断崖之后,是狭长的深渊,深渊上有一座巨石连起的石桥,形状随意,全无人工穿凿的痕迹,显是自然生成。
深渊之后,是从雪地里生出来的重重冰川,一堵堵刀劈斧砍、壁立千仞的冰川,像一柄柄利刃,刺破这湛蓝纯粹的天幕。
莹白的冰川扑面而来,晶莹剔透,在炽烈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光芒。它们肃然地伫立雪山上,气势迫人,似这片天地的守护神。
看着这幅以天地为画笔,精心描绘出来的雄浑画卷,既让人震撼非常,又叫人诚惶诚恐。
阿木道:“要取幽昙,需通过这片云杉坪。”
沈浪沉吟道:“却不知这经幡有何神秘之处”
阿木道:“这些经幡也是纳西族设下的阵法,用来镇压那些殉情的亡魂,但那些情侣既已有了必死决心,可见两人的感情是怎样的坚定不移,离去之后,怨念又是何其之大。是以这些经幡并不能完全镇住,若人走入其中,便会被怨念影响。”
“据老山说,若走入其中的人,心思纯澈,无情无爱,只需稳定心神,可安全通过。若那人心有所爱,便会被怨念迷惑,心神俱乱,如癫似狂。若是一对倾尽了真心的相爱之人,一起走入其间,会与那些殉情的怨念产生共情,双双走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其实,自法阵立起,也从未有人进去过。只因人之为人,又如何能真正做到无情无爱呢?”
“无情无爱。”沈浪囔囔道。
阿木又道:“但是,只要过了断情崖上那座石桥,便算得上接近成功了。你们只需攀上冰塔林,就能到达雪山幽昙的生长之地——扇子陡,至于你们有没有缘分拿到它,就要看天意了。”
沈浪垂首沉思,不在说话,林鹤仙也面露忧色。
唯有王怜花笑道:“听来甚是轻松,但我看二位似有所忧。”他又故意轻叹一声,笑道:“幸好我王怜花,孑然一身,也算得上无情无爱了。”说完,已大步向那片草甸走去。
沈浪眉峰微皱,朝着阿木躬身一揖以示感谢,随着王怜花往前走去,林鹤仙匆忙跟上。
阿木看着三个身影渐渐投入了那片五彩的旗海中,幽幽叹道:“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第 21 章
王怜花虽故作轻松,可踏入那片经幡旗海之时,依旧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小心地察觉着周遭的细微动静。
沈浪脚步稍快,贴在他身侧,林鹤仙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王怜花看沈浪就在自己身畔,笑道:“沈兄现在大可以告诉小弟,若你到了那心神俱乱、如癫似狂之时,希望小弟将你送到何人身边?是朱大小姐?还是眼前的林姑娘?若是那幽灵鬼女白飞飞,那就只能恕小弟无能为力了。”
沈浪淡淡一笑,却不理他,只屏息凝神,悉心观察。
三人走到经幡中间,夕阳已完全沉到雪山后,温度骤然降低,吹来的风带着冰雪的气息,如利刃割在脸上。
王怜花拢了拢衣襟,正要加快脚步,却听到耳畔传来闷闷的一声呼喊,似远山上传来的一声轻雷,他心头一跳,猛然立住了脚步。
沈浪和林鹤仙显然也听到了这怪异的声音,各自不远不近地站着,凝神细听。
那声过后,天地间又只剩经幡猎猎的抖动,只是这声音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飘渺,最后,听在耳中,竟像是极低的呜咽之声。
在这凄凉的呜咽声中,经幡突然在沈浪眼前晃动了一下,这一下晃动快极弱极,几乎让沈浪怀疑,是否不过是自己瞬时的眼花。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时,却看到一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跟他贴得很近,鼻尖几乎触到自己脸颊。
那人比他稍矮,于是仰起头看他。
他的面容洁白莹润,好像玉石雕成,下颚线条纤细柔美,唇角噙一抹狡黠笑意,眸子透亮,星光也不及。
沈浪一动不动地凝注着面前的人,心忽然就跳得很快,快到成了一个模糊的淡影。
手脚的温度变得很高,血液飞速上涌。
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因为他的手已不受控地举起了起来,轻轻抚上那人的脸颊。
手很温暖,触摸到的脸颊却凉,手就微微颤。
那人也不动,凝注着他,淡淡的笑,嘴角在笑,眼睛也在笑,像荡漾的水波,涟漪一圈圈泛开,那水波是情,涟漪又把心也搅动。
脑袋不受控,身体不受控,什么都不受控。
沈浪用手捞起他的后脑,垂下头,吻住了那微翘带笑的唇角。
这一吻,轻轻浅浅,乍合即离,心却已乱若风中柳絮。于是,只能再去吻,吻住唇角,滑进口中,濡湿交磨。
然后,交融在一起,分不开,分不清。
“沈浪,沈浪。”那人低低地唤。
“我在。”
“沈浪,我已中了这蕉鹿,只怕。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那第三国么?”
“我愿意,我愿意。”
这到底是真是幻是梦是醒沈浪已完全分不清,只觉得自己已坠入云端,身心都化在了风里,不能去想,不能去分辨。
脑里眼里心里,都只剩怀里这人。
天旋地转间,周遭景色飞速变换。
有风,有霜,有雨,有雪。
听到鸟鸣,闻到花香,看到落叶,触到冬雪。
经历了四季变幻,渡过了漫长半生。
最后天地苍茫,只剩一片雪色。
月色柔溶,在眼前铺陈开去,
什么都消融,什么都散去。
只剩一个名字,王怜花,王怜花,怜花,怜花,在心中咀嚼。
每一念一次,心就微微颤。
为什么?明明已失去了全部思考的能力,偏偏记得这个名字,似永恒地在心头翻滚着。
他还是在吻着他,如此动情。
突然,王怜花似不经意间咬上了他的唇,一点尖锐的刺痛。身子急速下坠,脑中的云雾倏忽散去,沈浪猛然惊醒。
垂眸,便看到王怜花纤长如鸦羽的长睫。他正依偎在自己怀中,眼眸紧闭,像一只小兽,动情地舔舐着自己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