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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姚着实很惊讶。
她问:“你不报仇?”
当日润玉为了簌离之死连命都不要了,如今怎么却突然能咽得下这口气了?
难不成真是用情至深,不管不顾了?
润玉还当她是在说自己,只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报便不报了吧。”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许多事情了,他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好好的。
有情饮水饱。
心怀欢喜的死,远好过备受屈辱的活。
荼姚道:“就算我答应了你,你又能瞒他多久?他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寿数,总会觉出不对来的。”
润玉摇摇头:“他总会忘了我的。”
人心不长久。
他绝不会怀疑一个人的真诚,却也断不会去相信什么一辈子的承诺。
时间实在是个很磨人的东西。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心意不变都已是万分不易,更何况神仙有千年万年呢?
既已有过了缘分,便不再去争长短。
也许过了十年,过了二十年,他便可以放下了。
那时他便不会伤心了吧。
那样多好。
荼姚沉默许久,道:“本座考虑考虑。”
润玉支着下巴出了会儿神,突然笑了出声。
他看向荼姚,道:“你费了那么多心,作了那么多孽,就只是因为想让你的儿子也变成天帝那个样子?”
他皱了眉,有些不解:“那样子有什么好?”
他看着荼姚蓦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轻笑两声,淡淡道了声请便,起身走出正殿,看着那座临渊台。
他看着看着,便站了上去。
黑云滚滚,翻涌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漩涡的中心,是一点若隐若现的光。
他盯着那点光,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前路在何方呢?
☆、13
斩荒的酒量还是十分不错的,他常年定点理政,即使是醉了也是先醒的那个。他醒了便支着身子看了润玉好久,时不时便忍不住要凑上去亲他一口,终究是把润玉给闹醒了。他搂了迷迷糊糊的润玉伺候着洗了漱,狠下心来把人往榻上一按,正色道:“来,把所有的事都交待了。”
润玉看他板着个脸,扁扁嘴,水光潋滟的看他一眼,委委屈屈道:“饿。”
斩荒便瞬间破了功,伺候祖宗似的带人去用了膳。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对着润玉硬下心肠来了,干脆便破罐子破摔的把润玉箍在怀里一句句哄着他说,这一说便说了一天。
倒不是润玉有多么多的事瞒着他,说来可笑,其实是他受不了了。
他听着润玉亲口轻描淡写的将那些他自己做的事情一句句说出来,心痛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听一件便要搂着润玉边亲边几是央告道再等一会儿让他缓缓。听到最后,他再说不出别的话,只不住哽着声音道对不起,眼里的泪再怎么咬牙也忍不住,尽数落在润玉身上。
润玉看着他哭,自己也无声的落了泪。他哭着哭着,抬起头来哽咽着同斩荒商量他还要不要吃那止疼却折寿的药。斩荒愣了许久,温声道全听他的,拳头在袖中攥的死紧。
他实在想他多留在世间哪怕几日,却也实在舍不得他生受着那般苦楚。思索许久,他只好道全听他的。
他已经为他受了太多苦,他再舍不得干扰他什么。
润玉抬头看他许久,面上绽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来,轻声道:“我也多陪陪你。”
“只是,”他沉默片刻,接着道:“没了掩饰,病来如山倒,你可不许太着急了,不许生我的气。”
斩荒点头答应,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又缠绵的吻他。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月。这一月里,他二人各有各的心思。
斩荒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一天比一天着急。
他知道病来如山倒,可也不兴像这般一天倒一座的吧?润玉自从停了药便每日都是一副病怏怏的颓靡样子,动不动就要疼的站也站不住话都说不出,稍微有些情绪波动就立马能咳出血来。他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从前真是迟钝的过分,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动些别的什么心思。斩荒终究是不愿把全部赌注都压在荼姚身上,他一边用着荼姚说的那法子,一边却总想着能不能找到些别的续命之法。倒也不是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是荼姚这法子虽怎么都说得通,却终究还是太过冒险、太过艰难了。若照她说的那般,先不说凝魂有多难,光是把润玉那抹残魂给找回来都不知道要找多少年。这期间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他后悔都没有地方去后悔。早年间六界中流传的邪门的续命法子不少,他荤素不忌,也不管伤天害理还是以命换命,只要是个法子便要考虑一番。他如此日日费心,便不知不觉的把这一月过了。
斩荒忙碌,润玉也没有闲着。这一月里,润玉每日都要问斩荒一遍他想要他做什么。最开始,斩荒想了半天,答了句喜欢看他笑,要他多笑笑。后来日子久了,他被润玉问的词穷,便连好好吃饭这种事情也拿出来说。润玉还真全都听了,每日都好好的吃饭喝药,有什么心事也全都讲给他听,还日日都对他笑的又甜又乖,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哄的斩荒陷在他这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几乎要不知今夕何夕。
可他二人恩爱非常是真,各有各的心思却也不假。
斩荒生怕他再胡思乱想良心不安,再加上这事把握也不大,便没同他商量,自己闷声干大事。而润玉么,润玉想的做的,就很简单了。
他在忙着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说是安排,其实他也没真的做什么。他总共活了没有多少年,还一捧忘川水忘了个干净,如今想想,放不下的也就只有斩荒一人了。于是,他这个安排身后事,其实就是天天想着怎么能让斩荒舒心一点。
不光是为了斩荒开心,也为了他自己。
他不指望斩荒能忘了他,斩荒并不是一个薄情之人,不仅如此,他用情恐怕还很深。寻常人家死了亲人尚且要念叨几年,年年祭拜的。想要完全忘记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的。
再者说,于私心讲,他也不想斩荒忘了他。
人活一世,若是真如雁过无痕、叶落无声,又有什么意思?
可他一边有着这些小心思,一边又怕拖累了他,煎熬数日,他才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人虽然忘不掉,感情却一定会变淡。
求不得的才易成执念,得到了的反而容易放手。他想着这一点,生怕斩荒有什么顶想叫他做却没有说的事情,干脆直截了当的便问出来,然后百依百顺。
这样的话,他既已没什么特别值得他铭记的地方,他大概终有一日会放弃这份无望的守候。
他二人便这么各有各的心思,硬生生一天一天的轴了下去。
这日,润玉起的很早。他睁开眼,见斩荒不在屋里,便起了身,慢悠悠的走到窗口去向外望,一望便望了很久。
下雪了。
天界不分四时,这该是他为数不多的看见雪,他盯着外头那一片白茫茫看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关了窗往回走。
斩荒推门进屋,见他那一副单薄模样,皱眉,脱了外袍把他按回榻上裹紧,伸手够了他的衣裳放在炉火旁先暖着。
润玉冲他笑笑:“去做什么了?”
斩荒道:“刚把荼姚从牢里挪出来,那地方又湿又冷的,对你不好。”
润玉眨眨眼睛,还有些迷糊:“今日十五了?”
斩荒点头,揉他的脸。
润玉偏头躲开,起身,苦着脸点头:“那我便去一趟。”
这些天里,他每隔几日便会见一见荼姚,让她给他注些火灵,算是所谓的治疗。
润玉实在很讨厌见她。
他既已知道了弑母之仇,再见她时自然就没有了从前那种仿佛合作伙伴一般的微妙感觉,剩下的唯有深深的厌恶仇恨,也就只有斩荒能把他哄回来。
偏生斩荒的火灵太强,注灵时容易对他造成干扰,他便不敢守的太近,只好每次都在门外等着哄人。
润玉心里腻味的够呛,皱着眉,情绪有些低落。
斩荒轻轻亲他一口,搂着他给他穿好衣裳,又拿了件披风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外走。
润玉皱着小脸走到门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斩荒,眉头也舒展开:“今日想我做什么?”
斩荒一愣,哭笑不得的点他鼻子:“这还没个完了?哪儿有那么多想要你做的事?你很好了,这样就很好了。”
润玉不听,摇着他胳膊非要他说。
斩荒看着他笑闹的生动模样,不知怎的就发了怔,待到清醒过来时,他心中藏着的话已脱口而出。